（一）

小国有小国的难处，但小国有时也有大玩家。

这个总统，最近就越来越不简单。甚至我觉得，这可能是近两个月，最不寻常的一个小国政治家了。

他就是武契奇，一个70后（生于1970年）的塞尔维亚总统。

最新的这个例子，很有戏剧性。

塞尔维亚最靠近的是欧盟，加入欧盟也是塞尔维亚的既定政策。10月8日，主管欧盟东扩的专员奥利弗·瓦尔赫里来访，会议结束后，武契奇和瓦尔赫里出席记者会。

有个记者哪壶不开提哪壶，询问怎么看欧盟委员会今年编写的《塞尔维亚事务年度报告》？

在那份报告中，欧盟看来有点不高兴，指责：塞尔维亚继续发展与一些国家的紧密外交与战略伙伴关系，包括俄罗斯、中国与美国。

具体到对华外交上，欧盟认为，在今年的危机中，塞尔维亚与中国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塞高级官员还不断发表亲中、疑欧的言论……

总之，很不爽。

塞尔维亚你是要加入欧盟的，怎么能这样倾向中国，还跟俄罗斯搞联合军演，还跟美国穿一条裤子要把使馆搬到耶路撒冷？

武契奇这样回答了：

这份报告列举了我一长串的罪行……我坚持和中国、俄罗斯开展合作等等。他们其实不用都写出来……我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而我也随时准备好接受中国公民的问责。

我的罪行有（武契奇拿下眼镜翻这份《报告》）推行严格宵禁、坚持与俄罗斯和中国合作、（从非欧盟国家）购买武器装备……还有好多条呢。

是的，是我与俄罗斯和中国合作，增强塞尔维亚国防力量……但我还会购买更多无人机，从另一个“有问题”的国家，因为我要保护塞尔维亚、我的祖国。

我有罪，我承认。很有个性吧！

反正听得旁边的瓦尔赫里一愣一愣的。

但武契奇的意思，也是很明确的：

1，欧盟你也别含糊批评了，所谓这些“罪行”，其实就是我做的。

2，我和俄罗斯、中国发展关系，这都是为了塞尔维亚国家利益。

3，而且，还故意“挑战”欧盟一把，还要从有问题国家购买无人机。

哪个国家呢？

俄罗斯、中国自然不用说了，早就有交易。按照媒体的透露，应该是从土耳其购买无人机。

虽然一直想入盟，但你欧盟老是抬高门槛。怎么办？制造点筹码，让你欧盟也搁楞一下，不然，更不重视塞尔维亚了。

外交虚虚实实，夸是外交，怼是外交，既夸又怼也是外交。外交还是内政的继续，自黑既是外交，更是内政。

面对这样的70后武契奇，欧盟估计也有点懵。

（二）

但武契奇就这样，周旋在大国之间，感觉还如鱼得水。

他最近最为国际关注的，无疑是坐在白宫小椅子上，被特朗普接见。

好歹也是堂堂一国总统，居然是这种待遇。

更让外界大跌眼镜的是，在签署的协议中，美国夹杂了不少私货，比如，要求塞尔维亚使馆搬到耶路撒冷。

不然，武契奇也不会看到文本，在白宫显得那么困惑，那么不停地捋头发。

嗯，比特朗普还会抢镜头。

特朗普是高兴了，但欧盟很不爽，如果真这样做，塞尔维亚将是第一个这么做的欧洲国家。塞尔维亚，你这是在蹚中东的浑水啊。

很有个性的俄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当即贴出一组对比照，第一张是武契奇坐在白宫小椅子上；第二张是电影《本能》的剧照，莎朗·斯通在审讯室里翘二郎腿的场景。

扎哈罗娃还不忘解说：“如果你被叫到白宫，椅子摆得像审讯似的，那最好像图二那么坐。”

俄罗斯的不高兴，显而易见。以至于有外媒说，俄罗斯和塞尔维亚爆发了“罕见的冲突”。

当然，最终的结果，扎哈罗娃道歉了。

人家好歹也是总统啊！

俄外长拉夫罗夫和普京也分别和武契奇通了电话，也为此道了歉。武契奇则“大度”表示，这是一个“已经过去而且无关紧要的事件”。

普京道歉，这很不容易。

为什么反转？

按照武契奇的说法，他明确告诉俄罗斯在白宫，他亲自为塞尔维亚与俄罗斯的密切关系辩护，包括从俄罗斯购买武器，并拒绝西方因乌克兰问题对俄罗斯进行制裁。

一句话，请放心，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俄罗斯的事。

所以，最终搞定了俄罗斯。

至于最后使馆迁不迁，按照以色列《耶路撒冷邮报》报道，塞尔维亚已明确表态，如果以色列承认科索沃是一个国家，那塞尔维亚就不会将使馆搬去耶路撒冷，而且，“这将损害塞尔维亚和以色列本已经亲密的关系，情况将会完全不同，就这么简单。”

以色列也有点傻眼了。

根据在白宫达成的协议，科索沃承认以色列，那以色列必然承认科索沃是一个国家。

但塞尔维亚说，不对，我们是有前提的，要想让我们迁使馆，你以色列必须尊重塞尔维亚，你又承认科索沃是一个国家，那还算什么尊重？

犹太人也糊涂了。

那一纸协议，不就真成了一张废纸？！

所以，欧盟也请放心，塞尔维亚驻以色列大使馆，短期内还不会迁耶路撒冷。

（三）

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

在当时白宫协议中，除了“耶路撒冷条款”外，美国还塞入了另一个“私货”：塞尔维亚和科索沃承诺，禁止使用不受信任的5G供应商产品，如果已经用了，应该及时替换掉。

这也算是司马昭之心吧。

所谓“不受信任的5G供应商”，美国一般都是代指华为和中兴。

科索沃就算了，俄罗斯、中国都没承认这是一个国家；但塞尔维亚，那可不应该啊。

今年上半年，中国及时向塞尔维亚伸出援助之手，武契奇还亲自到机场迎接医疗物资，有一幕感动了很多中国人：武契奇在亲吻了五星红旗后，将塞尔维亚国旗与五星红旗系在了一起……

去了一趟白宫，就这样承诺了？

别急，塞尔维亚有话说。

回到塞尔维亚后，武契奇很快接见了中国大使陈波，按照中国大使馆官网的表述，武契奇通报华盛顿会晤和布鲁塞尔对话有关情况，并就双边关系发展交换意见。

嗯，塞尔维亚总统及时向中方通报了相关情况。

最关键的是这一段表示：

武契奇感谢中国对塞维护主权和领土完整的支持，表示在两国元首的战略引领下，塞中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不断发展，务实合作不断深化，强调塞重视发展对华关系，坚定支持一个中国政策，中国是塞可靠合作伙伴，塞方将同中方在包括电信在内的各领域开展合作。

请注意最后一句：塞方将同中方在包括电信在内的各领域开展合作。

各领域开展合作，但特意只点出一个，包括电信在内。

这就是外交艺术！

但外界还是有疑虑，有记者就这样问武契奇：你这样签，是否会影响与中国的关系？

武契奇回答很直接：中国的设备有什么问题吗？

嗯，中国的设备没有问题，自然就不是不受信任的产品。

这也印证了我之前的判断，这个所谓“5G条款”，其实就是废纸一张。塞尔维亚完全可以这样解释，我们是说了禁止“不受信任的5G供应商”，但至于哪个，又没有明确，谁说中国的才是不受信任的？

更有意思的是，9月14日，华为在贝尔格莱德设立塞尔维亚创新中心，还特意搞了一个仪式，中方的陈波大使、塞尔维亚总理布尔纳比奇都出席了揭幕仪式。

塞尔维亚女总理还在现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有一段她是这样说的：

华为作为世界一流企业，在塞不仅是设备供应商，更为我们带来知识和技术，是我们最大、最优质、最重要的伙伴之一。当前，塞同华为正就人工智能、教育数字化、智慧城市等领域开展良好合作。塞政府将继续致力于推进同华为高质量的合作。待塞发展5G时机到来时，必将通过开放的、透明的、无歧视的招标程序选择合作伙伴。

这哪是不受信任的供应商？

情况恰恰相反！

合作很多，塞尔维亚还期待与华为更高质量的合作。

所以，这个世界，很多事情，我们要看言辞，更要看行动。

还有，很快就是中国国庆。

武契奇带着总理，以及一大批部长，去中国驻塞尔维亚大使馆出席国庆招待会。

这样的大阵仗，在今年特殊的背景下，全球也就塞尔维亚了吧。

按照媒体的报道，在中国大使馆，武契奇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我们有信心，两国将继续相互帮助。无论塞尔维亚承受什么压力，我们都不会质疑与中国的友谊。

过去的日子并不容易，未来的日子可能会更加艰难，但我们必须展示和证明我们同中国的友谊。即使在那个世界上最难为中国说好话的地方（即华盛顿），我仍然告诉对方，我们与中国的关系非常好。

虽然塞尔维亚不是欧洲土地上最重要的国家，但我们却会是中国最重要、最亲密的朋友。

塞尔维亚总统官方ins账号，还发布了武契奇同陈波大使的合照，并写道：“中塞两国间的钢铁友谊万岁！”

确实不简单。

尤其是这句话：即使在那个世界上最难为中国说好话的地方，我仍然告诉对方，我们与中国的关系非常好。

中国，我是为你豁出去了，那样的场合，我都为你说话。

不得不佩服，武契奇你太会说话了。

也难怪，网络上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段子：

特朗普：不能使用不安全的5G设备。
武契奇：当然，不安全肯定不能用。
特朗普：你怎么还用中国的设备？
武契奇：中国5G有什么不安全的。
特朗普：那你为什么不用美国的？
武契奇：因为不能用不安全的5G设备。
特朗普：……

这当然是段子，但更可见武契奇的精明。外交虚虚实实，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武契奇其实心里明镜似的，美国的私货，谁不知道啊？但总有破解的办法。

1，协议我签了，反正特朗普很高兴，他最在乎的是重大突破，自己可以上头条。

2，俄罗斯很生气，但武契奇三言两语，又搞定了老大哥，普京还为下属的冒失道了歉。

3，欧盟有点不满，武契奇又是一通说辞，使馆也暂不迁耶路撒冷，欧盟你总该满意了吧。

4，至于中国，武契奇的一通操作，相信只会促进不会削弱中塞合作，华为也满意了。

小国不容易，武契奇不简单。

过去20年，塞尔维亚多灾多难，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国内动荡；美欧俄中，都是大国，矛盾错综复杂，但武契奇这个70后，愣是左右腾挪，以超级柔软的身段，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个武契奇，果真有一套。

你练的是陈氏太极还是杨式太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