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领导者持续落马升至168位

药械学术会议延期或取消

医疗行业的纠错和净化反映在反腐上，是一种长期持续的过程，因此它绝不能是一种运动式的，它的影响只会越来越深入，由表及里，刮骨疗伤。

截至8月6日，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已公开通报被查的医院院长、书记已达到168位，考虑到未能及时通报的案例，以及统计的局限性和不完全性，这一数字实际上或许更多。数天之前，这一数字还是150位，眨眼的功夫，落马的院长、书记人数就在蹭蹭上涨，可以预见，未来还将有贪污腐败的医院领导者受到法律的制裁。

年内168位落马的院长、书记(来源于赛柏蓝微信公众号）

从7月的几份文件中可以大概得知这一年的整治工作，2023年7月底前是自查自纠阶段，宽大处理主动说明问题、主动投案的人员；此后十个月集中整治；2024年6月总结整改，届时将会出台一批制度文件或修改相关法律法规。

院内院外全方位打击腐败，除了药械公司带金销售这种必然要严惩的违法行为外，本轮医疗反腐还延伸到了以“讲课费”“会议劳务费”为代表的药械信息传递、学术交流推广活动。例如，广西一家医院出台相关方案，要求全院医务人员主动清退既往5年来所收受的讲课费、培训费、研讨费等不合理报酬。

受此影响，8月以来，全国多地、多场学术会议延期开展或取消，企业举办的卫星会更是被悉数暂停。

不少业内人士指出，各大学术会议何时才能开展，是一个未知数。2023年5月，由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等14部门印发的《2023年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工作要点》提出“整治行业组织存在的不正之风问题”，重点是各级各类行业组织或学（协）会在工作或推进业务主管部门委托事项过程中的不正之风问题，尤其是以“捐赠”、学术活动、举办或参加会议等名义变相摊派，为非法输送利益提供平台，违规接受捐赠资助等问题。

《南方周末》评论认为，近年来，不断出现药企与医疗器械公司“主动”给某些医学类会议提供赞助的情况。这些延期的医学类会议，未必真有问题，一些人把一窝蜂“因故延期召开”解释为或有避风头的意思，但或许也是自查自纠的机会。

学术会议哪些行为不能做？

如何做到身正不怕影子斜？

很多人不明白，为何旨在同行之间相互交流，促进医术进步的学术会议会与医疗腐败有关？

《南方周末》评论认为，在医疗要素市场里，作为供方的医药公司与医疗器械公司，与作为需方的医院与医生存在着天然的联系。不少药企与医疗器械公司常有强烈的动机去疏通各地医院的关系。药企与医疗器械公司“主动”给某些医学类会议提供赞助，这个赞助就很有可操作性。

如果给专家的劳务报酬是市场价，也不和产品销售额挂钩，不返点，不涉及产品推荐，不打广告，只进行纯粹的学术交流，那就不涉及腐败。

但目前的一些学术会议和企业卫星会，赞助大多是企业支持，讲课的PPT是由企业制作，会前会后由企业全程负责，甚至企业还包办了专家的餐饮、来往机票、旅游费用等，这就导致一些专家成为了企业产品的代言人，很难保持中立。没法中立，就有可能导致腐败滋生。

某医疗器械大区经理表示：“学术会议必然还是会有的，但是现在不清楚尺度在哪里，不知道怎么去做，很怕睬红线，所以一切卫星会都紧急停止了，销售全部召回，进行产品培训，增加自身竞争力。”

有关学术会议的典型案例很多。例如2018年，上海青浦区市场监管局对一家医疗器械企业处以了15万元的商业贿赂罚款。

判决书显示，在一场卫星会期间，企业向7位专家支付了总计24000元的讲课费。执法机关认为，当事人通过向授课专家给付讲课费、帮助制作讲义、PPT等形式，影响了专家的授课内容，影响了专家的客观中立性，达到向参会医生宣传产品、影响参会医生专业判断的目的，从而获得了竞争优势。

从这个案例可见，企业为专家制作PPT和讲义内容是不被允许的，在自查自纠阶段，企业应该自我反省，并坚决避免，医生也应该秉持客观中立性，讲义PPT不应该被影响左右，否则学术会议的作用将不复存在。

另一个案例显示，2017年上海市某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曾对某药企作出行政处罚决定，内容为：某药企在药品销售过程中，赞助一名内科主任参加学术年会往返伦敦商务舱机票，共计57095元。执法机关还查明，期间该医院向该公司采购6种药品合计价值人民币772536.25元。

这涉及很多问题，体制内人员进行出国学术交流，是否代表国家层面？是否得到许可？是否符合国家对公职人员赞助的管理规定？企业进行赞助是否合法？高额商务舱是否合规？

即便法规手续都齐全，企业能否提供可靠的立项说明，包括为什么请这位专家出国？专家参会所学，大到对国内医学科研、小到对科室的患者，能提供哪些指导和帮助？尤其是企业与科室还有业务往来，这些不说清楚，就算不是直接给回扣，也容易被认定是商业贿赂。

因此，涉及到专家出国参会的问题，医生和企业务必不要有关联，出了国门，代表的是国家形象，一旦出现差错，企业无法担责，也无资格担责。

再看一下法律法规，《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品管理法》第八十八条指出，禁止药品的生产企业、经营企业或者其代理人以任何名义给予使用其药品的医疗机构的负责人、药品采购人员、医师等有关人员以财物或者不正当利益。目前，监管部门正在严格执行这一条。

在既往的案件中，企业之所以假借学术会议之名，施行贿赂之实，主要是担心“企业不给点好处，产品就可能处于竞争劣势”。一名落马的药械高管曾忏悔坦言：“如果医院能够一视同仁，公平公正公开竞标，只看产品质量，不搞劣币驱逐良币那一套，谁愿意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查医药器械公司的同时也应该多查查医院，有时候医药代表也饱受其害。”

所以，这次反腐是全面性的，院内查贪，院外查贿，双管齐下，一个不落。

受局势影响，一些医生对劳务报酬和赞助的来路缺乏信心，这笔钱到底合不合规、是否有项目串换、发票是否来路不明，心里都没有底。

医生只需要牢记一点，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动机单纯，不管法律法规多么庞杂，都能不怕查；动机不纯，还想耍小聪明，总会触碰到红线。

药械公平竞争，扭转“劣币驱除良币”

医疗行业会面临重新洗牌

医生对医疗反腐很期待

在一份问卷调查中，其中一个问题为“这次反腐活动，是否会影响您公司目前的营销活动？”，33.3%的受访者表示“有影响”，7.58%的受访者表示“不影响”。

有影响，也有不影响，医疗行业是时候来一场彻彻底底的“断舍离”了，正所谓不破不立，就是这个道理。

在这场持久的反腐行动中，很多药械企业都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双鹭药业曾在公开渠道表示：“相信多数药企都希望此次整顿能够真正还医药行业一片净土，使坚持正当竞争的企业得到公平对待，使部分使用不正当竞争手段的企业受到遏制，使药企间的竞争真正做到公平、正当、规范。如真正彻底整治，医药行业肯定会面临重新洗牌。”

百洋医药表示：“医疗反腐是行业回归正常秩序的必经过程，有利于行业的长期发展。”

恒瑞医药表示：“医药反腐有助于医药行业健康化、规范化、高质量发展。”

重药控股表示：“公司作为国有上市公司，始终坚持守法合规经营，医药行业反腐不会对公司运营造成不利影响。公司坚决支持国家开展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集中整治医药领域腐败问题是推动健康中国战略实施、净化医药行业生态、维护群众切身利益的重要举措。医疗反腐是行业回归正常秩序的必由之路，有利于行业长远健康发展。”

长期以来，部分药企通过带金销售、回扣实现产品进院，导致医院市场劣币驱逐良币，破坏了行业竞争环境。在医药反腐声势震慑下，行业也将回归价值竞争，这是很多人期待看到的。

而对于医生来说，反腐只是一个起点，让医生没地方贪腐是未来很重要的一个工作。

很多医生面对医疗反腐持有一种积极兴奋、双手支持的态度，例如福建一位骨科主任医师坦言：“过去，医生群体尤其是高年资医生，不少人的收入中确实存在灰色部分，但没有外界想得那么夸张。无论是规范制度，如集采后的‘不能腐’，还是通报典型案例让人‘不敢腐’，都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真正数额巨大，情节恶劣的，一般都是‘胆子大’，且具有一定学术和行政话语权的医生，这些人在比例上毕竟是少数。”

广东一名主治医生则表示：“非常感谢国家这次全方位的反腐，我是非常支持的，把反腐的重点放在领导层非常正确，这些人群一般来说权势滔天，医院内部对其监管的力度小、措施少。人性是难以预测的，一旦你坐到那个位置，各种诱惑就会蜂拥而来，需要监管机构加大监督，反腐必须要持续进行，形成威慑力量，这样医生有了畏惧才不敢去搞腐败。”

现如今，国家已经明确不将创收和医生收入挂钩，公立医院将更多体现出公益性。医生不贪腐，肯定会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之上，无论是公立医院的特需门诊，还是多点执业，发展非公医疗、消费性医疗等，必有补助医生的渠道，这恰恰是保证医生不想腐的关键。

总之，反腐一直在进行，我们渴望见到医疗行业天朗气清的局面，那是一种院内院外都能公平竞争的好局面。

撰文 | 阿拉斯加宝

编辑 | 阿拉斯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