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矜正在人堆里挤得热闹,回头本是想对薛怀悰说句玩笑话,不料一回眸就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她前世的夫君,现如今的御史中丞陆沉舟!她见陆沉舟也看着她,心头不觉扑通一跳。回头再一细想,她重生之后再没有见过陆沉舟,想来陆沉舟应当是不认得她的,她便转回身,只当自己也从来不认识他。...
沈矜正在人堆里挤得热闹,回头本是想对薛怀悰说句玩笑话,不料一回眸就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
她前世的夫君,现如今的御史中丞陆沉舟!
她见陆沉舟也看着她,心头不觉扑通一跳。
回头再一细想,她重生之后再没有见过陆沉舟,想来陆沉舟应当是不认得她的,她便转回身,只当自己也从来不认识他。
陆沉舟重来一世,未雨绸缪这么久,从未料想过自己与沈矜见面,会是在这等情形下。
她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如何敢到勾栏瓦舍里来抛头露面!
想当初她为侯夫人的时候,言行举止哪一样不循规蹈矩,这如今嫁到了小门小户里,就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薛怀悰即便年纪尚轻,再怎么胡闹,身为朝中御史,也不该带着女眷到这些地方来嬉笑取乐,设若被人瞧见,成何体统!
陆沉舟自觉自己作为薛怀悰的顶头上峰,有必要提醒他注意修身齐家,便扬起手中玉骨折扇,拍了一拍薛怀悰的肩膀。
薛怀悰正与沈矜说着悄悄话,冷不丁被人拍中肩膀,忙侧身望去,恰与陆沉舟撞个正着。
一见顶头上峰在此,他赶紧躬身抱拳便要行礼。
却被陆沉舟半道上抬扇拦住,道是出门在外,不必那么多礼数,称呼他陆兄便可。
薛怀悰环顾四周,确实不宜在此地唤他一声「中丞大人」,便越矩叫一声陆兄:
「不知陆兄也驾临此地,实在幸会。」
陆沉舟微微低眉,往他怀里看了一眼,片刻方指一指沈矜问道:「不知这一位如何称呼?」
若换做别处遇见,薛怀悰定会拉着沈矜,坦然介绍。
但这会儿是在瓦子里,沈矜又是男儿装扮,他不好言明沈矜身份,便照着来时对好的言词回复陆沉舟:「这是我家中小堂弟。」
小堂弟?
陆沉舟唇角微抿,他倒是不知薛怀悰写文章的本事不小,这信口开河的本事更是不小。
薛家人丁凋零,他父亲薛益那一辈更是只剩一枝独苗,哪里给他生出来的小堂弟?
「不知你这堂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曾读书,可曾应举?」
薛怀悰本是想随意敷衍过去,不想陆沉舟追着问到底,他平素里不是惯于扯谎胡诌的人,一时之间竟被陆沉舟问住,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才好。
还是沈矜语快一步,对着陆沉舟轻揖一礼道:「薛三郎见过陆兄,我本居姑苏,去岁才入京,时年十六,读过几回书,识得一些字,不过尚未应举。」
薛三郎?好一个薛三郎,薛怀悰娶的好媳妇,信口开河的本事真是与他不遑多让。
陆沉舟面色微沉,看着沈矜道:「既是读过几回书,识得一些字,那便该知晓何为礼义廉耻。似你这般人物,在家中胡闹也就罢了,如何跟着你堂兄到这里来?」
他这话说得离奇,沈矜颇有种被他看透了身份的错觉,但她来时对镜自照过,连耳垂都做了掩饰,应当没那么容易被人看出女儿身,便斗胆回了一嘴:「我与堂兄向来感情深厚,入京之后常是同吃同住,一道来瓦子里看杂剧,又有何稀奇?」
陆沉舟想不到她这般牙尖嘴利,怔了一怔,还待说话,旁边薛怀悰忽而开口道:「陆兄,此事怪不得我堂弟,是我怕他在家中无聊,才带他出来瓦子里玩耍的。」
「就是有你这般纵容,她才会肆无忌惮。」
陆沉舟委实看不惯薛怀悰对待沈矜的态度,身为女子,本就该恪守女德,薛怀悰既入了御史台,不单要纠察百官过失,更要严于律己。
他便对薛怀悰道:「古人云交友在心,娶妻在贤,如今你两样皆无,往后又如何立足?若听得劝,还是速带你这女扮男装的堂弟回家去罢。」
沈矜听闻,不由得和薛怀悰面面相觑,没想到陆沉舟当真看出了她的身份。
不过,他这话说得也太欠妥当了。
何为娶妻在贤?难道就因为她跟着薛怀悰来瓦子里看杂剧,就不贤惠了吗?
可见他看人目光之短浅,怪不得他当年站错了琅王。
沈矜心下冷笑了一声,禁不住扬起眉眼瞪着陆沉舟:「我听说前朝时,女子不仅可以外出游玩,欢饮达旦,还可以入朝为官,封侯将相。当今我朝四海升平,富庶繁华远出前朝,陆兄却说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可称贤,意思是当今还不如前朝咯?」
这话陆沉舟岂敢说,他是嫌命长了,才敢非议当今不如前朝?
也就是她沈矜,仗着有薛怀悰撑腰,才敢不分好歹,胡说八道。
他怎么之前就没发现她这么有能耐呢?
陆沉舟被沈矜气得噎住,怒瞪她一眼,深以为自己乃朝中命官,不必要与她区区小女子一般见识,便甩下一句「巧舌如簧,其颜厚矣」,就不再搭理沈矜和薛怀悰两个,扭回头看杂剧去了。
沈矜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甚至是巴不得眼不见他心不烦,瞧他不回答,便也扭回头和薛怀悰一块看杂剧了。
今儿的杂剧演的是一出南戏,从浙江一带传过来的,京里甚少能看到,是以底下观众都看得无比认真。
陆沉舟原也是喜爱杂剧的人,但因和沈矜闹了一番口角,现下兴致全失,若非虑及瑨王他们还在,他都想甩袖子走人了。
偏生人潮拥挤不堪,他想去瑨王那边都去不得,正拉扯之时,忽觉触手肌肤温热滑腻,不似一般男子那样粗糙,分明是女儿家才有的。
而满场之中,能是女儿身的,只有沈矜一人。
陆沉舟眸光一暗,想不到沈矜这般大胆,行事出格有伤风化不说,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勾搭他,她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二字如何书写?
陆沉舟越想越恼,眼看沈矜的手背还在若有似无地擦着他的腕膊,他怒而低眉,正待要伸手拂开她,却见她垂在身侧的手中紧握着一把纸扇,纸扇的另一端牵在薛怀悰掌中,不时随着涌动的人潮轻轻晃动。
再观沈矜,她一双妙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戏子,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