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成这回是在大街上挨的骂,来来往往过路的人都看见了。
不到第二天,他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曾经的狐朋狗友再也不和他来往了,之前看他不顺眼的人也大肆嘲讽他:
「魏老爷,听说你现在两万两都拿不出来了,去赊账还被人骂了一顿,小弟不才,这有几十两银子不然你先拿去花?」
「是啊,还真以为自己面子值两万两,笑死了。」
「你看他宠妻灭妻的那糊涂样,走到这一步迟早的事儿。」
魏平出去一趟吃了一肚子气,气得拂袖回来,当天就生了一场大病。
大夫来看了,说是气急攻心,得静养。
屋里白炭烧的全是粉尘,魏成咳得死去活来,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嘶哑着声音嚷嚷要喝一盅燕窝雪梨汤清肺。
结果丫鬟去了厨房一会儿,回来脸色就变了。
她支支吾吾不肯说话,魏成气得把茶杯都摔了:「舌头被绞了不成,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丫鬟这才苦着个脸跪到地上道:「老爷,厨房……厨房说秦姨娘把这个月的燕窝份例都拿走了……」
「拿走了?」魏成一愣,「拿走干什么了?」
丫头迟疑道:「听说是拿走卖了,给姨娘弟弟还债去了。」
魏成脸色涨红,深吸一口气,勉强撑着道:「那去煎一服药来,大夫给开了人参养荣汤,去煎来给我喝。」
丫鬟头更低,几乎都要埋进地里了,小声讷讷不敢说话。
「哑巴了?」魏成咬牙道,「又怎么了?!」
丫鬟带着哭腔扑在地上:「大老爷,秦姨娘把人参的份例也都拿走卖了,咱们大房现在已经没有人参用了!」
魏成闻言,怒急攻心,翻了个白眼儿直直地向后倒去。
「大老爷!」
一时间屋里哭声叫声乱作一团。
04
秦姨娘把大房几乎搬空了。
就连人参养荣汤里的人参都是王氏看不下去了,捏着鼻子从自己的嫁妆里拿了一根老参顶上的。
等魏成能下床之后惊讶地发现,他的屋里和秦姨娘的屋里但凡值钱的东西已经都被秦姨娘搬空了。
魏成病了这么久,秦姨娘只来露了一面就走了,剩下的时间都在给自己的弟弟奔走还债。
好不容易他刚好一些了,秦姨娘这才穿着一身白色绣袄,弱柳扶风般地走进了门,柔柔叫道:「老爷~」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往常魏成是最喜欢秦姨娘穿青白色。
然而他现在大病初愈,再看见秦姨娘穿一身白,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冷着脸道:「你还知道来?!府里连药材人参都被你搬走了,你是不是盼我早点死吧。」
秦姨娘香腮垂泪,哀戚道:「老爷,你怎么能这么想妾身!」
「妾身这些天吃不下,睡不好……」她低下头哽咽地说下去了。
魏成冷哼道:「只怕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那个好弟弟吧!」
秦姨娘抹了抹眼泪,又来了老一套:「老爷,成华是妾身的亲弟弟,长姐如母,妾身又怎么能忍心不管他啊!」
魏成双手攥紧,深吸一口气,隐忍道:「那你今日来,是秦成华又出了什么事儿?」
他本意是在讽刺,谁成想秦姨娘竟然真的期期艾艾地抬起头,揉了揉手里的帕子迟疑道:
「老爷,成华又在凝春楼看好了一个头牌想收做妾室,他说这个姑娘屁股大好生养,一定能给他生个儿子!
「只是……只是手头还差点钱,也不多,连人带宅子五千两就够了。」
魏成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又来要钱了,又惊又怒之下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就软倒了。
……
再醒来的时候,魏成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半边身子居然没知觉了,脸歪嘴斜,一说话口水就从嘴角流了出来。
一边的大夫缩回手:「大老爷这是中风了。」
魏成慌了,拽着大夫的手颤声道:「我、那我可还能好吗?」
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委婉道:「好好养着的话,另一边身子还能保住的。」
魏成顿了半晌,突然面色赤红,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中风了!
他完了!
被革除世子之位之后,他还能做个富贵闲人,而现在他中风了,就只能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秦姨娘在一边哭天抢地:「老爷,老爷你到底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魏成歪着嘴呼哧呼哧地说不出话来,看着秦姨娘的眼睛双眼充血泛红,恨意凛然,宛若恶鬼。
要不是这个贱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变成一个躺在床上的废人?!
身下一阵难以控制的热流涌出,随即一股臊臭的味道若有若无地弥漫在了屋子里,魏成的脸色逐渐僵硬起来,嘶哈嘶哈地说不出话来。
周围伺候的下人面色微变,嫌恶地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秦姨娘也蹙起眉头。
魏成脸色涨得跟茄子似的,用尽全身力气用还有知觉的左手够到榻上小几的茶杯,用力一掷——
秦姨娘被直直击中了额角,闷哼一声软倒在地,回过神来后不敢置信地看向魏成:老爷
……
魏成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嘶哑的怒吼:
「贱人,都、都怪你,我要你死!——」
05
短短两个月不到,曾经如胶似漆的恩爱情人就反目成仇了。
我来看魏成的时候他已经下不了床了,只死死地抓住我的衣角红着眼流泪。
我有点嫌弃他,不动声色地把衣角抽了回来。
魏成眼里全是红血丝,艰难道:「娘,我、我后悔了。」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辈子都完了,看得出来,魏成是真的后悔了。
可惜已经太晚了。
我平静道:「那你叫我来是想做什么?」
魏成眼里恨意缭绕,一字一顿道:「娘,我要秦氏那个贱人死!
「娘,你、你把她乱棍打死!」
我心里暗暗摇头。
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
之前还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就叫人家去死。
平心而论,难道全都是秦姨娘的错吗?
如果没有魏成一味地宠妾灭妻,助长了秦姨娘的野心,如果他不是糊涂,一味耽于情爱,事情如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武安侯老夫人——他的亲娘是活活被他气死的,才有了我的到来。
王氏是他的结发妻子,被他冷待羞辱。
魏平和魏然是他的儿女,却一点父爱都没得到,反而从小就因为他的漠视受尽冷眼。
秦姨娘不是个好东西,但魏成走到这步也是咎由自取。
我呵呵一笑,挤出一脸慈爱:「老大,你昏了头了。
「你之前还跟我说要和秦姨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不记得了?
「你说你甘之如饴嘛,娘现在想开了,不阻止你们了,以后你就守着秦姨娘过日子吧。」
说着我就转身走了,身后魏成斜眼歪嘴,目眦欲裂地朝我伸出手来:
「娘、娘!——」
我假装没听到,直直地出了院子。
……
隆冬腊月,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满院子暖黄与红光辉映好不热闹。
正堂里我正和王氏还要魏平魏然围在一起吃年夜饭。
魏平早些时候成了亲,现下儿媳妇也热热闹闹地跟我们坐在一起,大家说说笑笑,满脸都是笑容。
只是最角里的院落隐隐约约传来怒吼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所有人都笑意不变,好像都没听到似的。
后院这些日子闹腾得厉害,天天鸡飞狗跳的,我们索性都当没听见,随他们去了。
因为那两万两银子没还上,上个月秦成华被打断了两条腿,结果也是他命不够硬,惊惧之下居然染了病,没过多久就一蹬腿儿死了!
秦姨娘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就昏死了过去,待醒了之后对魏成的态度就变了。
之前她虽然嫌恶魏成,但多少还顾念着情分,也知道这是她唯一的依靠了,面子上总还过得去,也还端茶倒水地伺候着他,对他的动辄发脾气也就忍了。
可是秦成华死了之后,秦姨娘把这一切都怪罪到了魏成头上,觉得要不是他这个当姐夫的不肯出力,弟弟也不会死得这么凄惨,他们秦家也不会断根儿。
是的,虽然这个逻辑很奇葩,但她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秦姨娘暗里生恨,想着法儿地磋磨魏成。
给他冬日里灌凉水,故意把他绊倒让他在地上挣扎起不来,半夜用针扎他的指尖儿。
魏成哪里能忍,要么用能动的唯一一只左手扇秦姨娘耳光,他虽然中风,男人的力道还是比女人大了不少,把秦姨娘扇得面色涨红如赤鬼,嘴角流血。
或者就掐秦姨娘的脖子,再不就是用滚烫的茶碗砸她。
两个人天天打得急赤白脸,曾经的恩爱仿若过眼云烟,撕破了脸后彼此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别说这俩人生命力还都挺旺盛,这么折腾都没死。
因为我发了话,秦姨娘一直也没被打发出去,以后就跟魏成一起过一辈子了。
我暗暗感慨,我是一个多么好的母亲,儿子要什么给什么。
他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以后就真的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渣男贱女,挺好,祝福锁死。
以后他俩就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别去祸害别人了。
想到这,我脸上的笑容更开心了,夹了一筷子鹿肉给孙媳妇儿。
「多吃点儿,来年好给我生个胖胖的孙子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