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冥!不要!!!”
辽国皇宫内,箭矢入肉弓弦颤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却盖不住少女嘶哑的哭喊。
“夜北冥!你是不是傻子!你明知我会拖累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
她双手伸手按住他的胸前的伤口,喷涌的鲜血却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皇兄,月清音通敌叛国铁证如山!举目辽国除了皇商月家的嫡女,再无人能将军用铁箭送与敌国。妖妃当道,清君侧乃民心所向!你别怪我。”
台阶下的语声宛如尖刀捅入心口,月清音慌乱的看向夜北冥,欲言又止,却见他即将涣散的眼瞳看向她时仿佛生出了最后的火光。
“傻瓜,哭什么,我相信此事与你无关,他给不了你自由,我来给……阿影在后门接应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他艰难的抬起大掌,似是想最后摸一摸她的脸颊,生命来到尽头,却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心愿都不为他实现。
“夜北冥!夜北冥!!!”
清泪滑落满脸,直到他的大掌砸落的一刻,月清音才仿佛被一记重锤敲醒!
夜北冥是她的夫君,她却始终痛恨这个男人!
她甚至亲手毒残了他的身体,还在先皇清醒时,不止一次的陷害他!
她恨他薄情寡义,恨他杀了自己全家,恨他棒打鸳鸯,不让她和心爱的男人相伴永恒!
但现在,心爱的男人利用她,成为了捅穿他胸膛的最后一剑。
竟然到临死,他还想拼尽一切给她自由?她何德何能!
成婚这些年,她不止一次的想逃离夜北冥,甚至恨不得让他去死!而当他就这样死在她的面前时,她却一步也挪不开了……
“夜景焕!!!”
珠泪滚落粉身碎骨,月清音站起身来看向台阶下的男人,语声悲怆声嘶力竭。
“你说过你只要兵权,你答应我不伤他性命!他待你那般好,你怎么下得去手?”
夜景焕闻言,眼底满是阴毒,“月清音,朕的名讳岂容你亵渎?”
“是啊姐姐,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别不识好歹。”
月清音一愣,看向台阶之下一身华服款款而来的月叮伶伸手挽住夜景焕的手臂,那般刺眼。
事情到了这一步,月清音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通敌叛国,什么事成之后她便是辽国的皇后。
骗子,都是骗子!
“来人,月清音通敌叛国罪不容诛,将她带下去,上刑,审问!”
月清音闻言,悲怆一笑。
“哈哈哈,夜景焕,我还以为你对我多少有几分情谊,事到如今还不肯杀我,是为了我身上的火铳图吧。”
“姐姐,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虽犯下了大错,但尚有机会弥补啊!”
此刻,月叮伶仿佛一个情深义重的好姐妹,一步步拾阶而上。
“好姐姐,只要你愿意交出火铳图,陛下不会亏待你的!”
看着面前月叮伶的嘴脸渐渐变得陌生,可笑众多姐妹中,她对这个庶妹是最好的!
月家凋敝,她原本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至今未嫁的妹妹!孰料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月叮伶竟早就和夜景焕勾搭上了。
“噢,是吗……那你让夜景焕过来,我亲自交给他。”
她费尽心机助夜景焕登上皇位,甚至连偌大月家上下数百口人全部凌迟处死。
他们本不用为她的任性付出代价,却成为了离间她和夜北冥的炮灰!
心口仿佛被捅了无数刀,千疮百孔之间,冷风呼啸着涌入。
“音音,你知道的,我怎么舍得杀你。”
夜景焕一步步迈上台阶,看向她的眼中满是虚伪的温柔。
殊不知龙椅前台阶上,月清音凄然一笑,同时等待他的还有她掌中的陌生短炮,漆黑炮口直指眉心。
“夜景焕,月叮伶,我说过负我之人不得好死。”
‘轰’,巨响震彻天际,撕裂夜色混沌。
夜景焕与月叮伶滚落双双滚落鲜血之中,瞪大的双眼至死都是不可置信与惊恐。
月清音这才缓缓低头看向贯穿胸前的箭矢……
天旋地转间,鲜血与泪水在龙椅上晕开一片,生命来到尽头,月清音空洞的双眸中满是悔恨。
她艰难的爬向那个倒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夜北冥,若有来生,我愿以性命护你一生周全。”
“夜北冥,若有来生,我愿以性命护你一生周全。”
寂静的闺房内,奄奄一息的话语声喃喃不休。
“张大夫,快些!清音姐儿又烧起来了!”
“娘……”月清音一愣,清泪自脸颊滚落,嘶哑的嗓音却没能发出半个破碎的音节。
“娘在,娘在!”
温柔的双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女子脸上已经染了泪,止不住哭腔的道:
“清音,你不愿嫁就不嫁了,何必去跳湖呢!早知你心意已决,阿娘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嫁给夜北冥!”
哭声盈入耳畔,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醒了月清音的神思。
红床,嫁衣,熟悉的闺房,陌生的布景!
看着阿娘熟悉的脸庞满是慌张,月清音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重生了!竟重生到了嫁给夜北冥的那夜。
夜北冥还活着,阿娘,阿爹,爷爷都还活着!
前世的今日,她听完月叮伶的挑唆,竟让自己的丫鬟替嫁。
孰料半路被夜北冥发现后,她慌乱之中跳湖未遂,醒来还栽赃夜北冥,说是他将自己推入了湖中!
此事震惊朝野龙颜大怒,夜北冥被重罚,险些丢了性命!
他应该还没入宫,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娘,夜北冥呢,我要见他!”
颤抖的哭腔响起,女子脸色一沉,还不等阻拦,月清音已经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冲向门前!
她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花,整个人便狠狠栽落下去。
预想中的冰冷坚硬不曾到来,身下一软,头顶反倒传来一声闷哼。
月清音睁开双眼,一袭大红婚服刺入眼帘。
他身上水汽未干,泛起丝丝缕缕的寒意,却抬起双手死死护着她的两侧,生怕她滚落在地。
“你……”
夜北冥见怀中的女人抬起头盯着自己愣愣出神,心底一片慌乱,他眉头刚刚皱起,却听怀里的女人‘嗷呜’一声哭了出来。
“清、月清音!你怎么了……”
他手足无措的将她扶来坐起,还没来得及起身,便感觉怀中的小女人竟仿佛八爪鱼一般手脚并用的死死抱住了他。
“夜北冥,我好害怕。”
夜北冥刚要落在她肩头的双手猛地一僵,连带着这匆匆赶来的一屋子人见到面前这一幕,都是一愣!
丫鬟回来不是说,亲眼看见夜北冥将月清音推下湖的吗。
月清音不顾周遭的人震惊的神情,只是哭哭啼啼的嚷嚷道:
“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到处乱跑,外面太黑了,我、我什么都看不见……”
夜北冥闻言,心底却是一凛。
他分明已经快抓住她了,是她宁可扔了他抓住的盖头也不肯随他上岸,这才狼狈坠湖!
她明明那般讨厌自己,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月清音,你放手。”
低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月清音愣了愣,泪眼朦胧的看向他。
听见夜北冥无奈一叹,她才忽然注意到……
亲娘啊!家里啥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厅里匆匆忙忙追出来这帮人,一看就是宫里来的,月清音瞪大了眼睛连忙爬起身来,一张脸病态苍白的脸都快红透了!
“清音见过王公公。”
王喜,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前世也是他请夜北冥入宫的。
而王喜看着这一幕,饶是宫廷混迹了多年,一时间都忘了反应!
不是说夜王和夜王妃不合吗?他之前从未亲眼见过两人相处,流言倒是听了满满一耳朵。
可这……这哪里是不合?
瞧瞧夜王,正接旨呢,一听月清音醒了,他旨还没念完就撒丫子跑进来了。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这可是妥妥的蔑视君威!
可今日,是人家的大喜之日。
陛下素来对夜王宽和,对月清音更是宽和。王喜冲月清音笑了笑,传达圣意的关怀道:
“月姑娘,听闻您大婚今夜出了意外,陛下特地让老奴来看看,您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老奴便是。”
熟悉的台词让月清音心里发涩,感受到夜北冥的视线宛如实质一般落在了她的身上,不知他甚至已经做好被她反咬一口的准备。
毕竟在他眼里,月清音的乖是装的,她这性子半分不加掩饰,平日里厌恶他的不行,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说不定又憋着什么坏水呢。
而前世的月清音,也是这样做的,在王公公面前狠狠地诬陷了夜北冥一把。
若不是她添油加醋的陷害他,夜北冥也不至于在冷雨中跪上整整三天三夜!
但那些都过去了,这一世的月清音愿意为夜北冥付出性命,哪里舍得他受半分委屈。
“王公公说的哪里话,清音的命是夜王救回来的,嫁给夜王是小女的福分,何来的委屈呢。”
月清音小脸微红,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别说是王公公,就是夜北冥都愣住了!
甚至,若不是她身上还穿着逃跑时穿的那一身丫鬟衣裳,连夜北冥都快被这个女人的精湛演技骗过去了。
夜北冥不相信月清音会突然转性,见他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的扭过头去,将掌中扶着的月清音交给了月家之人,这才看向王喜。
“小王方才有些失态,还请公公见谅。”
显然,夜北冥不是不知道接旨到一半跑了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月姑娘的事理应当先,既然月姑娘这边无事了,还请王爷收拾收拾,随老奴进宫一趟。”
王喜堆着笑,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夜北冥的衣袖却忽然被人拽住了。
他愕然扭过头去,却见月清音神色急切,一双大眼朦胧的看向他。
“我、我要随你一同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