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我们回凉州去,好不好?”
闻言,江牧野擦药的动作一顿。
他收回手,淡淡道:“回凉州作何?如今本司执掌朝政,还有很多事要完成。”
时沫心底一抽,眼中掠过几许痛意。
她垂眸不再说话。
江牧野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又拿出一白瓷瓶。
正是时沫一直收着的梁左相给的药。
“你不说偶感风寒吗?我把药带来了,牢房里湿气重,你要多注意。”
时沫看着那药瓶,眸光一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她看着江牧野,颤着手接过:“好。”
待江牧野走后,时沫痴痴看着那药许久。
她一直将它收着,藏着,就是想装作不见,不闻,然而现在她才惊觉,养父说得对。
在其位谋其政,责任越大,身上的担子则越重。
她没能护住魏国,愧对列祖列宗,怎能苟活于世!
时沫噙着泪,仰头将整瓶药喝尽。
药入喉中,苦涩不已,这药一时半刻还不会发作。
她忍着满口的苦意,从怀中掏出皇上给的令牌:“你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牢房狱卒顷刻被抹杀。
几个黑衣人跪在牢外:“主子。”
时沫抬眼看向他们,语带倦意:“三日后,我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此事办成,你们便可重归自由!”
……
三日后。
寒风卷着暮雪扫着整个京城。
时沫被蒙着头捆着手推上囚车,押赴午门。
江牧野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见那跌跌撞撞而来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不适。
但想着不过是与时沫身形相似之人,况他已吩咐人将时沫送出天牢,便没有在意。
时沫跪在刑台上,单薄的身子颤抖着。
三日来,毒药已渗透五脏六腑,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像被无数蚂蚁啃噬着。
鲜血顺着她的口鼻不断地流下。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可她似是看见养父逆着一束温暖的光朝她走来。
她弯了弯唇角,恍若忘了深入骨髓的痛楚。
时沫知道,从她成为永昌郡主时,就注定了她为人棋子的命。
皇上虽立她为皇太女,也不过是为了赎清他错杀太子的罪过。
后来,又想借她的手除去江牧野。
而江牧野,曾经是爱她,可如今却当她是争夺权力的工具。
只有养父,即使是死,也是为了自己。
她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独独对不起养父……
鲜血滴落在素色囚服上,染的衣襟一片LJ殷红。
望着刑台上那不断淌血的人,江牧野眸色一紧。
他心中隐隐不安,起身想上前查看,然而方走一步,一旁官吏提醒道。
“大人,午时三刻已到。”
闻言,江牧野脚步顿住,转身回到座上。
伸手拿起监斩令,向前一掷:“斩!”
令牌落下。
刽子手揭开时沫头上的黑布,手起刀落。
刀光之下,江牧野看到的赫然是时沫满是鲜血的脸!
第十一章 晚了
时沫微仰着头,面如死灰。
刀风间,她只听见江牧野惊惧嘶吼道:“住手——!”
天旋地转,世间一切都似君臣颠倒了过来。
时沫浸血的双眸怔怔望着朝她狂奔而来的江牧野,心在此刻忽地多了抹怨恨。
江牧野,是你负了我!
“轰隆——!”
冬雷再至,银白的雪上淌着温热的血,凄怆哀恸。
伴着风刀,江牧野跪于刑台上,撕心裂肺地哭着。
香消玉碎故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
……
晚秋渐凉,寒意微刺。
京城西北角一府内,小厮正送走从宫中来宣旨的总管公公。
几个丫鬟急匆匆地捧着品红缕金凤湘色滚边袍、玉锦鞋及点翠首饰入了院子。
“夫人,宫服已到。”为首丫鬟低头恭敬道。
一袭古烟纹碧锦裙的时沫抬眸望去。
深邃的目光落在身前这套极致奢华的郡主宫服上。
她站起身,抬手轻抚着一枝点翠步摇。
这可比江牧野送她的那枝金步摇贵重多了。
“放在这儿吧。”
时沫收回视线,屏退丫鬟后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铜镜中,一张清丽红润的脸上面无表情,而往日温润的眼眸多了几分茫然。
食指自鬓角缓缓向下,停至嫣红的唇上。
时沫杏眼一眯,微微失了神。
她本以为自己命丧断头台,不想竟回到了一年前被封郡主那天。
经过几番确认,她才接受这件不可思议的事。
时沫望向窗外,院子里的海棠树叶凋零殆尽,枯枝映着余晖,平添了一丝荒芜。
她目光又落在右侧的床榻上。
江牧野还未回来。
如果她没猜错,如今的他应该正暗自培养党羽,甚至还和萧颜……
时沫眼神一暗。
但一切还来得及,江牧野羽翼未丰,萧颜也还未进宫。
更重要的是,养父还未死……
她心恍然一疼,在忆起他的惨死,心中的怨怼更多了几分。
亥时过半。
刚回府的江牧野见厅内还陈放着皇上赏赐给时沫的东西,眉头一蹙:“把这些东西搬下去。”
话毕,便往院子去了。
只是才进院内,未展的眉头又紧蹙了几分。
房中不同与往日地漆黑一片,桌上没有那总会为他照路而留着的烛火。
江牧野心有疑惑。
难道时沫不在?
他大步跨了进去,借着外头微弱的月光,只见时沫静静地躺在床上。
呼吸均匀,似是睡熟了。
江牧野眸色一沉,他摸着黑褪去外衫后躺了上去。
习惯性了伸手一捞,将那单薄的身子抱在怀里。
时沫并未睡,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江牧野。
“没睡?”江牧野抚着她的头发,声音低哑。
时沫暗自深吸一口气,并未闻见那股让她酸楚的香味。
她阖上眼,语气平淡:“你忙了一整日,快歇息吧。”
江牧野一愣。
他总觉着有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但困意渐渐袭来,他搂着时沫,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很快就睡了过去。
时沫再次睁眼,眼中的挣扎越渐明显。
她伸出手,抚了抚江牧野的脸。
现在的他还没有彻底陷入权势的沼泽中,若他能回头最好。
若不能……
第十二章 椸枷
江牧野悠悠转醒,忽觉怀中已空,不由蹙眉起身。
“朝服已备好了,快洗漱吧。”
时沫一边理着椸枷上的暗彤色朝服一边道。
江牧野望着她的侧脸,眸色深沉:“我公务繁忙,恐不能陪你进宫面圣了。”
“无妨。”时沫转头笑了笑,“今日可否早些回来?”
见她眼中几许期待,江牧野将将出口的“不行”转了个弯:“好。”
闻言,时沫笑意更深,她伺候江牧野穿好衣后,一同用了早膳目送他离府。
才入辰时,天还早。
时沫命人备了轿,去了养父陆成杰那儿。
一路上,她紧攥着帕子,一颗心随着轿子忽上忽下。
算起来,她上次见养父不过一月之隔,不想那是最后一面。
此时的养父还不是七品典仪,皇上也是见过她之后才给他封的官。
时沫轻咬着下唇,细想着若养父五官无职,也可逃过那所谓的私吞钱粮之罪……
神思间,已经落了轿,丫鬟掀开轿帘:“夫人,到了。”
时沫起身走出轿子,看着恍如隔世的小院门,眼眶不觉一涩。
“你们在外候着。”
叮嘱好丫鬟小厮,她走过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院门开了,手里拿着本书的陆成杰见时沫来了,立刻笑了:“婉婉?快进来快进来!”
时沫怔怔地被他牵着走进院中,目光一刻不离他。
陆成杰放下书,给她倒了杯茶,却见她两眼通红,眼中满是泪水。
“怎么了?”他放下杯子,心疼地问,“哭什么?”
“爹!”
时沫唤了一声,扎进陆成杰怀中小声抽泣了起来。
自那日亲眼看见他尸身后,她几乎每晚都做噩梦。
她恨自己无能,不能保护养父,连最起码的祭拜都做不到……
可是如今养父好好的在她面前,她再也忍不住眼泪。
见时沫哭了,陆成杰好一通安慰,才让她收了声。
“告诉爹,好端端的为何要哭?”陆成杰又问。
时沫拿着帕子抹尽了眼泪,抬眸笑了笑:“因为想爹了,婉婉有好些日子没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