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眼底划过一丝慌色,来不及换宫服,匆忙赶去宫中。
临近皇宫,只见所有禁卫军整齐待发,各个面色凝重。
秦风仰头望着天,本是清晨,却乌云压境。
黑压压的,如同老人们口中常说的:要变天了。
养心殿。
萧颜才将药放下,见秦风来了,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内室之中,只剩秦风与皇上。
“皇爷爷。”
秦风走上前,轻唤了一声。
躺在卧榻上的皇上白发苍苍,枯瘦如柴,俨然是大限将至。
听到秦风的声音,皇上才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
他已油尽灯枯,只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太子,泪眼婆娑:“朕的皇儿……”
皇上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抚着秦风的脸。
很快,他认出眼前不是太子,而是皇孙女。
皇上垂下手,嘶声问:“朕交待的事,你可办妥了?”
秦风一怔。
她知道皇上说的是杀江牧野一事,她无法回答。
见她不言,皇上顿时明白了,他叹声道:“我大魏国,怎么会出你这心慈手软之辈。”
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哀叹,让秦风心如锥刺。
她含泪跪下,磕着头:“孙女有罪!”
皇上喘着粗气,似是在用最后的力气行动着。
他从被褥里拿出一块令牌,强塞进她手中。
“朕私下培养了数千死卫军,他们暗藏皇宫境内,若江牧野反叛,你即刻将其绞杀!”
秦风脸色霎时苍白一片,一字也说不出。
弥留之际,皇上满是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你难道要朕死不瞑目吗?”
秦风红了眼,一遍遍重重地磕着响头。
看着这样的秦风,皇上并未心软,他咬牙竭力说着:“朕……要你当着朕,和天下的面起誓,若你违背,当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殷红的血从额头划过眼角,秦风怔怔地看着皇上,心底猛颤。
最终,她不忍他含恨而终,缓缓抬起手,起誓!
“轰隆——!”
一声雷响,丝丝冰雨而至。
皇上听着秦风起誓完,终归合上了双目,重重地倒在龙榻之上。
望着垂在榻边枯瘦的手,秦风紧皱的瞳眸颤抖着。
强忍许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
她攥着令牌,踉跄起身,将额头的鲜血擦去,走出内室。
雨落雪中,寒意刺入每一寸的血肉中。
秦风几番吞咽悲戚,低哑道:“皇上,薨了!”
候在殿外的宫女太监和嫔妃们齐齐跪倒,哭声连连。
伴随着冬雷轰鸣,宏大的丧龙钟被敲响。
秦风踩着残雪,淋着雨一步步往外走。
她呆滞着脸,望着偌大的皇宫,不知何时是归期。
不过一刻时间,厮杀之声遍布宫中。
秦风隐约察觉到将要发生何事,她紧攥着手中的令牌,微微颤着。
乾武大殿之下,江牧野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一众士兵。
秦风孤身站在殿前,看着他和一众反叛的人,目光凄然。
永昌永昌……皇上说,给她赐的这个封号,是想她能够让魏国永世昌盛……
可如今,她怕是做不到了。
江牧野见秦风额间受伤,面色苍白如纸,心微微一紧。
然仍旧是冷着脸道:“臣接到宫中密报,皇太女弑君夺位,来人,将她抓起来!”
闻言,秦风眼眸低垂,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撞上那死寂的眼神,江牧野不知为何,心底猛地一窒。
……
庆隆二十七年,冬。
皇太女秦风弑君夺位,被关押天牢。
三日后午时三刻,将于午门外处斩。
天牢。
秦风坐在角落中,望着墙上一小扇窗,眸光黯淡。
她曾出生在天牢、自幼跟着养父在牢房长大,而如今临死前又回到了这里。
二十二年前。
她亲生父亲当朝太子,被人诬陷谋反,被至亲皇爷爷亲手了结!
而如今她又被同样扣上了谋反的罪名,给她扣上罪名的,是她的夫君!
“提邢司大人。”
狱卒的声音将秦风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头望去,只见着正一品官袍的江牧野走了过来。
秦风眸色寂寥,她见证了江牧野穿素服俊美、穿县官官服高大挺拔,而如今,看着一身紫棠色赤金线长袍的他,竟是如此的陌生。
牢内,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江牧野看着秦风苍白的脸,还有额间未愈的伤,终归先走上前。
他俯身,大手落在她伤处旁:“怎么弄的?”
秦风不说话,只是睁着泛红的眼望着他。
江牧野依旧耐着性子,拿出药给她擦拭,轻声道:“你放心,三日后,本司会让人顶替于你。那时,皇太女已死,你还是本司的夫人。”
这般温柔的话却像一根长刺,刺进了秦风的喉中。
大牢之外,寒风凛冽,冰冷的雨还在下。
丝丝凉风入骨,一刻后,秦风看着江牧野熟悉的脸,哑声问道:“萧寒,我们回凉州去,好不好?”
闻言,江牧野擦药的动作一顿。
他收回手,淡淡道:“回凉州作何?如今本司执掌朝政,还有很多事要完成。”
秦风心底一抽,眼中掠过几许痛意。
她垂眸不再说话。
江牧野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又拿出一白瓷瓶。
正是秦风一直收着的梁左相给的药。
“你不说偶感风寒吗?我把药带来了,牢房里湿气重,你要多注意。”
秦风看着那药瓶,眸光一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她看着江牧野,颤着手接过:“好。”
待江牧野走后,秦风痴痴看着那药许久。
她一直将它收着,藏着,就是想装作不见,不闻,然而现在她才惊觉,养父说得对。
在其位谋其政,责任越大,身上的担子则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