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对许昌来说到底是什么,她有什么目的。
如果林小姐真是许昌的白月光就好了,那样许昌就会有软肋,有软肋的敌人,威胁性会小得多。
如果不是,那就很麻烦。
她就是冲我来的,她想把我扳倒,至于为什么,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化敌为友,我也不知道。
第二,我的身份在许昌面前暴露了吗?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
许昌这人太让人捉摸不透了,谁都不知道他下一步棋怎么走。
道上的人都怕他,就是因为他可以一边请你喝茶,一边往你腰上捅刀子。
思考间,我摸向了包里隔层的电话卡。
这是局里给我的,也是我最后的手段。
那年局长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如果真有一天卧底不下去了,就拿这个电话卡打过去,局里说什么都会保我,就算在狼窝里也能把我救出来。
可是,如果打了这个电话,一切就白费了。
我的一切。
六年的隐忍,同僚的鲜血,与正义相违的每一步。
我将会成为高堂下的罪人,因为所有的牺牲,什么也换不到。
我做梦都想把铐子戴在许昌手腕上,做梦都想。
不知道翻转了多少次那张电话卡,我还是闭了闭眼。
将它重新放回隔层中。
9
晚十一点半。
我驾驶的汽车在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上行驶。
还没到,好像就能闻到海潮咸湿的气息。
我停下车,正对着港口,那里已经有好几辆黑色的桑塔纳停驻。
车灯直对着我。
其实这次给我的任务,说我没察觉到什么异样,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怎么可以违背许昌。
违背他,我就要暴露了。
我下了车,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眯着眼盯着坐在车前的男人。
我这次的交易对象。
道上都叫他二莽哥,人如其名,又狠又疯。
而且听说手上不干净的产业……不少。
「看样子,我的货……完美带到了?」
他吊儿郎当地从车前跳下来,上下打量我。
我被他那样的视线弄得有点不舒服,却还是体面地将后座里的箱子递给他。
「货在这,你自己看吧。」
哪知他只是扬扬眉,看我。
「陈小姐,可以请您帮我打开一下箱子吗?」
依旧是黏在我身上的视线,怪笑着,其实我想那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可那排汽车的车灯直照着我,我又能去哪里。
箱子被打开,里面是沉甸甸的石头。
男人又沙哑又变态的笑声,刺穿我的耳膜。
「咯咯,陈小姐……」
「你还不懂吗,这『货』……」
「不就是你吗?」
10
「许昌呢!!我要见许昌!!」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让我见许昌!」
「许昌!!许昌!许昌!!」
手腕上的铁镣被我震得脆响,可是回应我的,只有边角滴下水后的滴答声。
我咽了咽喉咙,发现自己终于把嗓子喊哑了。
缩在角落里,不是因为多害怕,是因为……冷的。
是,我早就察觉到许昌开始怀疑我了。
可我确实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能这么果断地把我卖掉。
不说这些年的感情吧,就我为他做过的那些事,他多多少少都会对我更有信任度一些。
他就这么把我卖了?因为林蔓只的几句话?
我开始习惯性地咬指甲,可是越思考,越觉得事情一团乱。
这一团乱麻中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不能死。
怎么样都不能死,因为任务还没有完成。
那么现在,唯一能救我的,只有许昌。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大喊他名字的原因。
我捉摸不透他这些年对我的感情,但有一点,没人会愿意陪一个陌生女人过五年生日的。
还是许昌这么一个……丧失人性的魔鬼。
所以哪怕试,我都要试一次。
在我再一次坚持不懈大喊他的名字时,终于有人打开了铁门。
「不是,你这么喊累不累啊?」
「许昌不会来救你!妈的,要不是老大要把你器官给卖了。」
「我真想在你身上好好爽一下。」
「……」
我喘着气,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让我见许昌……」
「我草,不是跟你说了没有……」
眼见着那人的脚就要踹下来,忽然有人制止了他。
是那个……二莽哥。
「让我见许昌,我有话对他说。」
没有回应,于是我提高了声调。
「我说我要见许昌!许昌!」
手铐被我震出一串巨响,直到某一刻,一道低沉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停了下来。
「叫什么?」
「阿青,你在跟谁撒娇呢?」
「……」
我是真没想到许昌真的在。
所以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我还是没来由怔愣了下。
男人连鞋尖都一尘不染,我现在身上满是灰尘,却偏要仰头看一尘不染的他。
「许昌,为什么怀疑我?」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问都不问就怀疑我?」
「你有没有想过林蔓只她,她陷害我……」
我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真诚一点,直到男人在我身前蹲下。
他的手指,就这么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安抚自己的爱人。
「事到如今,我原来还会对你心软啊。」
「阿青,要怪就怪……你招惹的是我吧。」
抚在下颔的手渐渐移到脖颈,他慢慢收拢自己的手掌。
我逐渐呼吸不上来,盯着他的眼睛,就这么盯着。
那里像一片黑色的深潭,望不见底,也看不见里面藏着的血盆大口的野兽。
直到他猛地松开我,我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朦胧间听见他的声音,是跟二莽哥说的。
「她随便你们怎么玩。」
「……」
我边咳,边盯着他一尘不染的裤管。
他走之前,那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蔓只肯定骗你了。」
「你为什么就不愿……相信我?」
11
男人走了。
落锁的巨响后,这片地下室又归于宁静。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在我面前的,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吗?
我手敲着栏杆,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其实我并不知道林蔓只是谁。
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往她身上泼脏水而已。
许昌是个多疑的人,让他有所怀疑总不是坏事。
「喂,起来。」
被关进地下室,不吃不喝的第三天,有人揪了把我的头发。
「我们要带你做个全身检查,要是器官有病变的话就糟了。」
「不过你也别担心,人没了一个肾还是能活的。」
「毕竟之后还要把你卖去其他地方呢。」
「……」
我被人拉扯着往车子里塞,这些天,精神恍惚到我一直做梦。
梦里是曾经战友的影子,是牺牲的师傅,是第一次在许昌面前杀人。
我手上沾上鲜血时,他却蹲下,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
说欢迎我的加入。
他不知道,我刚刚手刃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
麻醉剂缓缓注入我的身体里,于是断断续续的梦连成了一片。
那里的主人公,还是许昌。
也难怪,我想许昌想得快疯掉了,无数个夜里,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把他送进监狱。
梦里是好久之前,许昌刚把组织的头目架空的那段日子。
许昌开始渐渐洗白自己的身份,我好几次偷偷传出情报将他抓进局里,可他没多久却都无罪释放。
有一天晚上,他喝了点酒,要跟我单独往家里走。
那天他大概真的喝得有些上头,问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在一起,多稀奇,能从许昌这人的嘴巴里说出来。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有爱的人了。
那天晚上,他就猛然停住,站在那,看我。
男人的眼眸有些红,山林里的风簌簌而响,他嗤笑一声,挑衅地望着我。
「你的爱,重要吗?」
那是我头一次在他眼里窥见流转的疯狂。
随后,他捏着我的下巴,来吻我。
「不在一起,你也是我的。」
「……」
后来,他就没再跟我提过感情的事。
一阵剧烈的疼痛打碎了我的梦。
冰凉的水从我的头顶浇灌下来。
我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现实。
……
那个叫二莽哥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满嘴黄牙,朝我笑。
「操,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医生不建议我们给你做器官摘除手术。」
「因为你……」
「怀孕了。」
「孩子是许昌的吧,他估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有了他的种。」
「……」
听见这个消息时,我的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
怀孕?
我从没想过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而且是许昌的。
为什么偏偏是他的?!
像是无数只手把我拉进深潭,像是内心最后一抹纯白的地方被占领。
我愣在那个地方,愣了很久。
「所以,我们决定先帮你把孩子送走。」
「虽然我很想在同一时刻把你的肾也取走,但医生说,那么做你大概率会死在手术台上。」
「我倒不是在乎你的命啊,只是你还能再卖个好价钱,知道吗?」
「……」
他拍了拍我的脸,像想起什么似的,蹲在我面前。
「哦,对了,许昌不会知道这些事的。」
「连你有了他的孩子,都不会知道。」
「……」
12
「你好像一直都是这个表情。」
「怎么,再也不大哭大叫了?」
把我送去手术台的路上,二莽哥罕见地跟我聊起了天。
这些天他无论对我说什么我都不回话,直到这次,我抬头看他。
「你听说过邪不压正吗?」
他嗤笑一声。
「老子最不信的就是命。」
我歪了歪头,盯着车窗摇摇晃晃的黑布。
「可是,我觉得我能活到最后。」
「……」
后来,手术结束,我确实还没死。
我在病床上躺了四十几天,没有任何维持生命的医疗设备。
那个昏暗的地下室条件简陋,他们只是确保我还活着而已。
因为一直被关着,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有人给我送一些勉强饱腹的食物,我就吃,没有就饿着。
要昏迷了就在墙上刻字,做一些简单的算数让自己保持清醒。
直到有一天。
我猛地被人从床上揪起,然后往车子里塞。
「妈的,终于找到买家了。」
「虽然他是个变态,但出价高,也疯。」
我难得见到二莽哥慌乱,他拍了拍我的脸。
「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