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动声色将外套拉链拉好,把里面的病服藏好,最后将口罩戴上。
才不要现在就让宋朗知道我准备死了,不能让他高兴太早。
我蓄足了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干什么,想明白要跟我离婚了?」
「来看你到底是死是活。」
「抱歉,浪费你跟小情人宝贵的相处时间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宋朗冷笑,「你以为我是特意为你来的?不过是舒颜想来,所以顺便过来看看。」
小白花从他身后出现,娇俏地挽着他的手腕。
画面很刺眼。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
将想要抬手按压胃部的冲动强忍下来。
我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沃庄酒店别住,我跟小川住过,床太硬,不合适。」
「许念!」宋朗发怒地喊我名字。
我没有回头。
这局也没输。
或许是因为见了宋朗,晚上我疼得更加厉害了,凌晨的时候被送进 icu 抢救一次。
大概是人给疼糊涂了,我总是想起宋朗照顾我的时光。
姐姐和景初哥刚去世那一年,是宋朗陪着我。
也只有宋朗陪着我。
爸妈虽然后来没有再骂过我一句,但却完全忽略我,仿佛我不存在于那个家。
在我意志消沉,水米不进的时候,是宋朗耐心地一点点用棉签沾水,点在我皲裂的唇上。
后来又是他,为了我一个晚上做十几道菜,只是为了弄清楚我到底喜欢什么口味。
到最后我愿意自主进食,将他做的饭菜吃干净的时候。
他骄傲地抱臂自夸,「我做的是不是很好吃?」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上还穿着我的粉色米奇围裙。
小小的,不合身,看起来格外滑稽,却又带着可爱。
可是。
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关心。
怎么能都是演的。
胃部的抽疼一阵阵传来,我用手摁压着,一时分不清究竟哪儿比较疼。
我清楚地意识到,时间好像不多了。
又在医院接受了各种各样的治疗,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
陆淮川拿我的手机给我,「你手机提示后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看了下备忘录,是宋阿姨的生日到了。
我跟宋朗不管怎么闹,都心照不宣地不会闹到长辈面前。
每年宋阿姨的生日,我们还是要回去跟她一起过。
往年这个时候我已经将礼物准备好了,但这段时间的昏睡让我想不起任何事情。
我跟陆淮川说了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他不再阻拦我,帮我办了出院手续,不过还是加了条件,就是回去了不管去哪儿,都要他当司机。
我问他,「要钱吗?」
他说,「要。」
我点点头,答应了。
宋阿姨的生日并没有大办,只是简单的家宴。
我跟宋朗在大门口碰面,心照不宣地休战,手挽手走进宋家。
虽然是生日,但其实气氛并不活络。
丧子的痛永远笼罩在家庭上空。
我们沉默地吃饭,送了礼物,要走的时候,宋阿姨叫住我。
「小念,你还好吗?」
我下意识地想要掏镜子确认自己的妆容是否花了,宋阿姨拉住我的手,
「瘦了很多。」
一宿一宿痛得无法入睡的时候没想哭。
被推进 icu 得知自己可能出不来的时候没想哭。
现在我的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傻孩子,」宋阿姨抬手给我擦眼泪,「不是你的错,阿姨不怪你。」
「你也该放过自己了。」
我的眼泪还没停住,点了点头,「好。」
走的时候,我跟宋朗将戏做足,依旧手挽着手离开。
刚出大门,他将手抽出。
我拽住,垂眸,
「宋朗,我们好好谈谈。」
大概是我难得将语气软下来,宋朗也没再执意将手抽走。
他低头看我,「要说什么?」
「我——」
「宋朗,」小白花走过来,楚楚可怜地看着宋朗,「我们可以走了吗?」
随后她突然脚下一滑,猛地朝我摔来,伸手抓向我的手臂。
我没动,想等她站稳。
她却冲我笑。
我的手臂陡然一痛,下意识地将她推开。
她往后踉跄,惊呼一声倒入宋朗的怀里。
我刚想检查我手臂上痛处的来源,一巴掌朝我脸上打来。
「许念!你尽管再恶毒一些?!」
宋朗的手劲很大。
我的身体被扇得摇晃,腹部的疼痛突如山崩海啸般席卷来,血腥味涌上喉咙。
我拼命地、拼命地告诉自己撑住。
可是最近的化疗让我的精力消耗殆尽,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
我朝地上倒去。
腹部的疼痛让我几乎痉挛,我蜷缩着身体,疼痛如滔天巨浪一阵阵将我淹没。
我用力地咬着手掌,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宋朗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声说,
「别装了,刚刚推人的时候不是力气很大吗。」
眼泪从眼角沁出,手掌已经被我咬破,我已经分不清嘴巴里的血腥味是从哪儿袭来。
该将这一巴掌还回去的。
可是我没力气了。
有急促的脚步声朝我走来,一件外套盖在我的身上。
陆淮川一脚踹向宋朗。
宋朗被踹倒在地。
小白花惊呼,「你怎么打人啊!」
陆淮川走到我旁边。
我深知我现在多狼狈,用最后一点力气将外套往上扯,盖住脑袋。
「带我、回去。」
「好。」
外套将我的狼狈裹得严严实实,陆淮川将我打横抱起。
宋朗在我身后大喊,「许念!你说有话要跟我谈!」
我紧紧闭上眼睛。
没有了,宋朗。
以后,再也没有话跟你谈了。
陆淮川将我放在副驾驶上,盖在头上的衣服被他扯下。
泪水斑驳我的面容,我依旧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出声。
陆淮川捏住我的下巴,「哭出来。」
「疼……」
「好疼……」
「我好疼啊陆淮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