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逾白回到重症监护室外时，纪父坐在长椅上。
在他记忆里总是意气风发的师兄，好似一夜之间老了下去。
差点忘了，他也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而已。
“师兄……”谢逾白走过去，神色悲恸，“对不起。”
纪父抬起头，叹了口气：“事情我都听说了，和你没关系。逾白啊，你不要自责。”
谢逾白摇摇头：“不，是我的错。”
他不该表露出自己对纪灵灵的感情，才给了机会趁人之危。
纪父看了眼病房内，病床边的心跳检测仪有频率的跳动着。
“我看得出来，灵灵很依赖你，因为在她成长最关键的那些年，都是你陪在她身边。”纪父垂下眼帘，“就比如这次的案件，她遇到困难并没有来找我，而是在等你。”
“她好像就是知道，你一定不会不管她，所以她就等着。当然，她也任性了一些，不肯直接接受你的帮忙，而是一定要确定你是关心她，而不是因为我。”
“三年前她独自出国找到我，跟我坦白，她喜欢你。”
谢逾白心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纪父：“原来您……”早就知道。
纪父点头：“刚开始我是生气的，我觉得我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你，但你却辜负了我的信任。后来还是灵灵告诉我，你对她没感觉，所以她决定离开你。”
“她是个要强的姑娘，感情得不到回应，就会决心放弃。只不过她没能成功真的放弃你，或许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感情早就根深蒂固，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再后来，我被通知调职回国，灵灵不肯回来。直到她和韩络遇见，便搞了个假订婚。”
“韩络那人我刚见他就知道他心思深，本也以为只是想靠着我们之间的关系往上爬，却不曾想他是来报仇的。”
“唉……人老了，看人的眼光好像不太行了。”
谢逾白好久没有说话，沉默地消化所有信息。
如果他没有做的那么绝情，纪灵灵不会决心出国，也不会遇见韩硕，现在也不会躺在这里满身是伤。
纪父坐下来，用那双仍旧精明的眼睛看向他：“逾白，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灵灵？”
“如果没有，等灵灵病好了，我还是带她出国……”
“有。”
纪父话未说完，被谢逾白打断。
一时间，俩个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谢逾白在纪父身边坐下，无助地捂住眼：“我是喜欢她的，但我觉得我没法保护她，就像现在。”
纪灵灵在里面饱受痛苦，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纪父伸出手，在谢逾白的背脊上拍了两下：“人啊，不要考虑太多。我当初就是因为想太多，想着为家里多挣些钱，没有好好陪伴灵灵的妈妈，后来……就再也没机会陪她了。”
之后，纪父离开了医院，拜托谢逾白好好照顾纪灵灵。
就像……十三年前那样。
谢逾白一夜未睡，一直守在重症监护室外，一瞬不瞬地盯着病床上瘦削的人儿。
她的脸色和嘴唇都很苍白，只有一点点血色，胳膊和腿都打上了石膏，看起来像是个笨拙的石像。
纪灵灵那日欢快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真的不再叫他一句小叔，明确地告诉他，他们之间不再是从前的亲情关系。
她和所有对浪漫爱情充满期待的女孩一样，只是想和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在一起一辈子更好。
谢逾白放在玻璃上的手指缓缓蜷紧，心口处想被人用一把钝刀一点点划开，然后又辗转搓捏，疼得他指节都开始泛白。
“纪灵灵，该醒了。”
“你醒了，我就对你说你想听的那句话。”
韩络的判决结果在一周后被宣布。
他买通两位司机，故意制造车祸，造成十人重伤，又因证据确凿，确定为杀人未遂、故意诽谤，判有期徒刑七年。
宣读结果的时候，谢逾白就坐在旁听席，冷漠地看完了全程。
离开法院后，他启程回到医院。
路上看见一家店，他停了车，去买了些东西。
谢逾白抱着买好的东西走向纪灵灵的病房，还没到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几道声音。
自从纪灵灵醒来之后，确定脱离生命危险，被转回到普通病房，里面就没有一天不是热闹的。
今天来的是之前委托里的陈叶和原告十六岁少女白玲。
她们正在看今天韩络被判刑的消息。
“七年哎，会不会太少了？灵灵姐可是重伤！”陈叶不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谢逾白脚步一顿，决定给几个女孩一点悄悄话时间。
纪灵灵对陈叶摇摇头，正色道：“不能这么说，要相信国家和法律，这一定是最正确的判决结果。”
白玲攥着自己的裙子，犹豫道：“那他出来之后不会再伤害你了吧？”
“不会。”纪灵灵斩钉截铁，“谢逾白说了，他已经忏悔了。”
门外的谢逾白：我说的？
“不过这个韩络还真是可恶啊，好歹我也是他明面上的未婚妻，下手可真是不客气。”纪灵灵愤愤道。
陈叶和白玲张大了嘴：“他是你未婚夫？”
纪灵灵挥挥手：“假的假的，我找他跟我演戏来着，想气一气谢逾白。”
“那有气到谢律师吗？”陈叶期待地问。
纪灵灵坚定地点点头：“当然！”
门外的谢逾白：当然？
白玲像只小白兔一样，凑到纪灵灵身边：“灵灵姐，你是不是很喜欢谢律师啊？”
纪灵灵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是谢律师超喜欢我。”
门外的谢律师：哪个谢律师？
两个小姑娘露出八卦的表情：“真的吗？”
“是真的！”纪灵灵说完，打量了一下门外，确定没人才说，“上次他偷亲我！他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没有。”
门外的谢逾白：……这的确是他干的。
不行，不能再给这帮女孩悄悄话的时间了，等会儿连银行卡密码估计都得互相交代了。
他走到门前，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果然里面瞬间噤若寒蝉。
谢逾白走进去，看着三个女生跟见鬼似的看着他，有些无奈：“怎么，集体失忆，都不认识我了？”
纪灵灵第一个回过神，干笑了两声问：“那个……你什么时候到的？”
谢老狐狸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刚到，怎么了？”
三个小姑娘立刻松了一口气，像是在心里默念“那就好那就好。”
谢逾白无声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把表情手链一点，生怕他不知道她们在背后谈论他是不是？
放了心的纪灵灵看见他怀中鲜艳的红玫瑰，眼睛一亮：“这是给我买的？”
谢逾白将玫瑰花束往她那边一丢：“路上捡的。”
纪灵灵凑近闻了闻，小声呢喃：“我才不信。”
晚一些时候，陈叶和白玲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了两人。
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被插在玻璃瓶里，接了水，放在桌上，给苍白的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
纪灵灵的胃还很脆弱，只能吃一些清淡的流食，谢逾白便亲手给她熬了粥，现在正一勺勺地喂她。
两人贴的极近，连每一缕温热呼吸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纪灵灵偷偷笑了笑，这暧昧的气氛，不干点什么实在对不起这天时地利。
吃完最后一勺粥，谢逾白要收拾走，但还没起身就被她抓住。
他转过头看她，声音温柔：“怎么了？”
纪灵灵舔了舔嘴角，犹犹豫豫道：“就是……我未婚夫被抓进去了。”
听到那三个字，谢逾白的神色一瞬就要沉下来。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所以你得赔我一个！”
谢逾白一怔，随即嘴角就勾出一抹弧度：“赔你一个未婚夫？”
心脏砰砰直跳，纪灵灵强装着镇定，点了点头。
结果谢逾白却直接起身，走到桌前将保温饭盒装好。
她悄悄瘪嘴，小声嘟囔：“臭男人，随便送女孩子玫瑰，不是好东西……”
谢逾白听了个完完整整，不禁失笑。
他擦了手，转过来便俯下身子，嘴唇准确地贴住了她的唇瓣。
片刻，唇齿相离，谢逾白笑着说——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把我赔给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