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浅将几包药塞给战枭,又附上一张药单,“我听闻西北那边时有寒疫,这配方是我请曲大夫配的,若真遇上,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这药,你要留给自己,一旦发觉有症状,赶紧熬着喝了。”
别落得一身伤病回来了,如雄鹰折断了翅膀,壮志未酬。
他替她舍过命,她便以此为回报了。
战枭看着这几包药,再看南浅昳丽可人的样子,不由想说一句:等我回来。
但,还是不说了。
突然有些舍不得她等他。
战枭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上马,再深深看了南浅一眼。
“别怕。”
离开的最后,他跟她说了这两个字。
别怕。
而后他转身离开,那背影如此的决绝。
谨烟恨道:“他倒是走得潇洒,可姑娘您,您就要成别人嘴里的肉了!”
南浅笑着往回走,她想他已经做了安排吧。
乞丐倚着城墙,见南浅过来,拿着破碗上前讨钱。
南浅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见有好几个,或是挑柴的,或是卖胰子的,或是过路的,有意无意往这边看。
这些都是监视她的人,许还不是一个阵营。
“夫人,我两天没吃饭了,赏几个铜板吧。”乞丐说着冲她使了个眼色。
南浅冲谨烟点了一下头,谨烟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扔到乞丐碗里。
“谢夫人,谢夫人!”
乞丐鞠躬的间隙,小声说道:“皇上答应战枭,他肯带兵西征的话,便容你生下孩子,保你和孩子的命,所以别怕。”
南浅嘴角扯了一下,这话,她信。但她还知道,战枭不仅仅是为了她。
上一世,战枭出征是为了金悠,为了保她和腹中孩子的平安。
乞丐原以为说完,南浅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可抬头却见她淡淡笑着,这笑竟有些凉薄。
夜里,南浅躺在床上,觉得肚子不大舒服,不过像是白天出城的时候灌了凉气那种。她又怕是要生了,便没敢睡。
这时候,帘子打开,一个黑影悄摸进来。
那黑影矮且笨重,依旧拖着一根很粗的木棍。这次南浅没说话,但见那黑影近了,竟举起了那木棍。
“晏姨娘,我没得罪过你吧?”南浅道。
因这一声,晏姨娘吓得后退了两步,棍子也落到地上了。
南浅撑着胳膊起身,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再看晏姨娘穿着厚厚的棉袄,正用力盯着她,好似怕她跑了似的。
“你想用这棍子打死我?”南浅看了一眼那有小臂粗的木棍。
晏姨娘手断了,只能用胳膊夹着,许是在紫云庵扫地的时候练出来了,夹着木棍的动作还挺灵活。但到底不敌用手,没法使力。
晏姨娘闻言忙摇头,“打……晕……你。”
南浅挑眉,“然后呢?”
“带……走。”
“做什么?”
晏姨娘看着南浅,静静看了许久,而后吃力的拿下头上的僧帽,又自夹层里面掏出一张叠成四方的信。
这信不知藏多久了,已经泛黄。晏姨娘没有手,打不开,南浅自她那儿接过来。在蜡烛下小心打开,上面有几行字。
“军中有叛徒倒戈北金,我一千将士被困土浑堡,请皇上速派军驰援。”
南浅看着这些字,又想起上一世那个传说,西征将士并没有死绝,有一千人进入了漠北沙漠。
“这是谁写的?”
“侯……爷。”晏姨娘颤巍巍的说道,浑浊的眼里因提到这个人而有了泪水,“他……活……着。”
“这封信是给皇上的,怎么到了您手里?”
晏姨娘断断续续说了好一会儿,南浅大体才听明白了。
军中有内奸与北金传递消息,老侯爷的行动被对方提前知晓并设下埋伏,死伤无数。老侯爷带着三千将士厮杀出去,被逼退进漠北的沙漠里。而这三千将士伤的伤,亡的亡,最后到土浑堡的时候只剩下一千了。
土浑堡外是北金的边城驻军之地,他们逃不出去,于是派了几名将士混进商队回盛京求援。
然这几个将士一路被追杀,等到盛京时,只剩一个了,而且还身受重伤。
这名将士猜到朝中也有内奸,自己根本无法见到皇上,只能潜入侯府,将这封信托付给晏姨娘。
这名将士死了,晏姨娘一向聪明,很得老侯爷倚重,她知事情不简单,先将这封信藏好,而后去找了老侯爷的至交。
兵部尚书李成武,请他带她进宫面圣。
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她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哪想便找来了祸事,她被囚禁在地牢中,用尽各种酷刑,双手被砍,容貌被毁,身上无数的烫伤,可她咬牙说什么都不知道,见皇上只是想求皇上彻查西征一案,为老侯爷喊冤。
那些人想知道线索,但又问不出来,又害怕她说出去,于是割了她舌头,扔回侯府。
老夫人不知其中的事,但直觉晏姨娘是个祸害,竟不给她找大夫,由着她自生自灭。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夫人看到晏姨娘会心虚的原因。
但太后这时候却下旨让晏姨娘随她去紫云庵祈福,命人将她治好后,便让她留在了紫云庵。
“所以这几年,你一直藏着这封信,没有给第二个人看过?”南浅声音有些发颤的问。
晏姨娘点头,“不……敢……”
不敢,不信任任何人。
“为何给我?”
晏姨娘盯着南浅,吃力道:“你……弟弟……”
南浅心猛地跳了一下,“你是说我弟弟还活着?”
晏姨娘顿了一顿,而后摇头。
她也不知道,只能说有一线希望。
南浅又看了一眼晏姨娘那粗棍子,“你把我打晕,想带我走,然后再找他们?”
晏姨娘点头,眼里有炽热。
“可四年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还活着吗?”
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沙漠里啊。
没有水,没有粮食,他们怎么活?
她不禁想起那个传言,那个活着回来的将士,他或许是唯一活着的人了……
晏姨娘摇头,有些发急道:“他……他一定……一定活着……他等我……等我去找他……”
南浅看着晏姨娘急切的样子,很难想象当时在刑室,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熬过去的,这几年她又是怎么隐忍的。
她很爱老侯爷,这是唯一答案。
晏姨娘这几年大概也明白了,即便见到皇上,把这封信给皇上,那个昏君也不会派人去救。她没有办法,只能自私的一个人去见他。
南浅看向窗外,“可你有办法把我带出去吗?”
晏姨娘忙点头,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
翌日,南浅打发张大娘出去买菜。
张大娘一边大声应着一边担心的看着南浅,见她冲她点头,这才挎着篮子出门去了。
南浅回到西屋,谨烟正加紧做针线活。
她手里拿着一件中衣,在里侧贴了个布袋,而后将一沓银票塞了进去。
“姑娘,您换上这件衣服。”
南浅好笑,“那你身上藏了吗?”
谨烟拍拍自己胸口的位置,鼓囊囊的,“藏了不少。”
南浅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二人收拾好,就听子衿在外面喊:“姑娘,您快来看看,晏姨娘好像生病了。”
南浅看了谨烟一眼,“走吧。”
谨烟重重点头,“嗯。”
主仆俩从正房出来,南浅看了一眼墙头,但见墙头外那槐树的枝干晃动了一下。她垂下眼眸,借着看病的由头进了晏姨娘屋里。
晏姨娘见她们主仆三人进来了,忙搬开厢房一头那堆柴火。
南浅探头看去,那后面赫然有个洞。
晏姨娘先钻进去,谨烟扶着南浅再进去,子衿在后面盖好柴火。
这个洞通到隔壁西院的西厢房,也就是陆长安的家里,好在他这里荒废着没人住。西厢房也开了一个洞,进入西屋,西屋后面也是个洞,便到了南浅这栋房子后面,另一条巷子里了。
挖通这条路,晏姨娘手又不利索,定花费了很多时间,难怪她一直在屋里不出来。
巷子深处有一辆马车,车夫正等着她们。
“东家快上车吧,掌柜的让我把你们送到城外。”
这马车是南浅让张琪准备的,坐上马车,很快出了城。
南浅望着远去的城门,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她离开了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离开了家。
夜很黑,看不到前路。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此刻已经换成了子衿赶车。
车厢里,谨烟往南浅身后加了个软枕,见她脸色越来越不好,不由担心问道:“姑娘,要不要让子衿把车停下,让您缓会儿?”
南浅肚子发紧,还一阵阵犯恶心,再加上车子颠簸,更是难受,但闻言还是摇了摇头,“不,让子衿快点。”
而晏姨娘坐在一旁,正闭着眼睛诵念佛经。仿佛已经四大皆空,尘世间的事都与她无关了。
马车赶在黎明将至的时候,停到山里一处掩映在层层树林间的祠堂前。
她现在这情况,即便真要北上找人,也得先把孩子生了才能赶路。而她一消失,定有很多人找她,宫里,东厂,朝堂上几股势力,所以她眼下得先藏起来。
而她之所以跟着晏姨娘离开,更主要的原因就是这儿,脱离这些人的掌控,生死由自己不由任何人。
张大娘给他们指的这祠堂,张家的祠堂,因在山林中,人烟稀少,还是比较隐秘的。而她可以隔三差五的送些东西上来,等要生的时候,他们村也有产婆。
南浅由谨烟扶着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祠堂,说是祠堂,更像是两间茅草屋。
“姑娘,您在外面稍等,我进去里面打扫了一下。”谨烟道。
她这话音刚落,只听里面砰的一声响。
主仆三人对视一眼,子衿提着剑进去了。在里面转了一圈回来,冲谨烟点了点头。
“许是老鼠什么的。”
南浅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你打扫干净。”
谨烟笑,“是,奴婢知道了。”
这祠堂并不多脏多乱,应该是张家人偶尔上山来祭拜打扫。入门的敞间摆着很多灵牌,西边有间屋子,里面还有火炕,张大娘说是给上山打猎的张家后代过夜用的。
她把粮铺的生意交给张琪,村里很多青壮年跟着他一起干,也就不以打猎为生了,大家日子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