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越发觉得大小姐虽长在庄子上,却不似庄子上长大的小姐。
她虽不怎么主动开口多问及府中的事情,但自会察言观色,礼数周全,行事也干练谨慎,让人挑不出错来。倒似是,比二小姐还更妥帖周全些……
大小姐虽年长二小姐三岁,但二小姐自幼是在夫人身边教养长大的。
大小姐却是庄子上的宋妈妈教养长大的。
照顾大小姐的宋妈妈也是府中老人了,也是先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先夫人出身不好,宋妈妈本人她亦在庄子上见过,不像是能教养出大小姐这般玲珑心思的人……
大小姐连杜鹃都不会起冲突。
却未必见得性子软弱。
夫人明知杜鹃性子不好,还盛气凌人,却仍让杜鹃来接大小姐回府,是想给大小姐气受。
但这一路,似是大小姐也没怎么气着,杜鹃说什么便应什么,也不怎么在意。
一直在气的,反倒是杜鹃。
就连她一路上都不免觉得杜鹃有些过了,还说了杜鹃去,早前在府中自是没有过的……
当下,老夫人苑中的丫鬟来迎,说老夫人醒了,在外阁间中吃茶,这便迎了赵锦儿入苑中。
老夫人惯来有吃早茶的习惯,多少年都未变过。
赵锦儿入内,“锦诺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眼皮子翻了翻,没什么语气,“知晓了,我这里无事,去你母亲苑中请安吧。日后这苑中,要多听你母亲的话,不必在庄子上。”
老夫人也是贫家出身,只是大人高中后一路贫步青云,这才端地有了富家主母的样子,但实则腹中没有多少墨水,这几句揣着端着的话,还是同王氏处学来的。
赵锦儿福了福身,应道,“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老夫人瞥了瞥她,便不怎么说话了。
等到赵锦儿离了苑中,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才道,“大小姐同夫人生得是越发像了……”
老夫人很是恼火,“像她有什么好!江鹤早前便是被她鬼迷了心窍,若不是后来取了王氏,指不定这仕途都被耽误了……”
周妈妈看她。
老夫人继续道,“这王氏也不怎么样!仗着自己父亲是吏部侍郎,就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她就是天王老子的女儿,也是我赵家的媳妇儿,这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周妈妈知晓老夫人平日里是窝囊久了,眼下过过嘴瘾。
周妈妈劝道,“老夫人,消消气,等大人公干回来便好了。”
老夫人叹道,“他回来有什么用!还不如我的琪姐儿,之哥儿回来!”
周妈妈宽慰,“这不是想让二小姐避开郁夫人吗?早前不还是老夫人您的主意,将大小姐接回来,替二小姐嫁到阮家的?”
老夫人又恼,“什么叫替琪姐儿嫁到阮家,这原本定好的就是阮家的老二同锦诺的婚事,和我们琪姐儿有什么关系……”
周妈妈知晓说不得了,遂也噤声。
……
从老夫人苑中去王氏苑中的路上,赵锦儿心如明镜。
今日在老夫人苑中晨省是,并未见到赵琪和赵则之这对双胞胎。
昨日她回府也未见到。
那赵琪和赵则之都不在官邸。
郁夫人这两日便要来官邸,照说阮家同赵家都要结亲了,晚辈出来给长辈见礼是基本常识,而此时赵琪却不在,应是特意避开的。
看来阮家这门亲事不仅有猫腻,还有不小的猫腻在……
赵锦儿淡淡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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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王氏苑落时,王氏已经起了,正在屋中由刘妈妈伺候着梳头。
身侧的丫鬟来入了屋内,说大小姐来,王氏淡淡应了声,“让她先等等。”
丫鬟撩起帘栊出了内屋。
刘妈妈叹道,“这个时辰便来了苑中,应是老夫人没留大小姐说话。”
王氏平淡道,“老夫人不怎么喜欢她倒是真的,小时候就不怎么待见,眼下这么多年没见了,也没见生出亲厚,许是早前不喜欢安氏的缘故……”
说起安氏,刘妈妈倒是顿了顿,“奴家倒是忘了,夫人早前是见过安氏的。”
说起安氏,王氏愣了愣,不怎么乐意的语气道,“她一个出身普通的女子,却生了一幅妖娆勾人的模样,老夫人不喜欢是自然的……”
王氏话只说了一般,其实那时老爷那时还未中进士,诸事都听安氏的,当时也不知发了什么风,为了她连进士都不考了,气得老夫人连连跳脚。
所以老夫人尤其不喜欢安氏。
后来老爷也确实中了进士,本可以有留京的机会,但偏要外放,这么多年,才熬到了乾州知府的位置上。
赵锦儿是安氏的女儿,老夫人便连带着不喜欢。
小时候还好些,眼下,赵锦儿生得越发像安氏了,这在老夫人心中就如一根刺。
刘妈妈叹了叹,“这安氏都过世这么久了,老夫人这心思也真够长的……”
换作旁人,若是孙女成了孤女,便也诸事都随风去了。可这大小姐在庄子上一放就是十余年,其实是老夫人也不怎么想将她接回来,倒成了夫人背了这锅……
“得了,反正也要嫁出去了,日后在家中也不常见,亲厚论不上,回门的时间应当也少,姑且等过些时日,便也眼不见心不烦……”王氏扔了早前选好的簪子,心中烦躁。
一想到赵锦儿那张同安氏生得极像的脸,她心中就难免恼火。
她起初与老爷闺房亲.热,他唤得都是安氏的名字。
因为她与安氏生得有几分挂像。
她是安氏死后的填房,此事就如同阴影一般,在她心中许多年。
每每在家中看到赵锦儿,她就想到安氏。
直至老夫人将赵锦儿送走去了新沂的庄子上,她也顺利生下了琪姐儿和之哥儿这对双胞胎,老爷的心思似是才没怎么放在死去的安氏身上。
当初老夫人要送赵锦儿走,老爷也同意。
她其实一直想不通。
后来见老爷也没有将赵锦儿从庄子上接回来的意思,她的心才慢慢放下。
一晃,这也十余年了。
如今她同老爷十余年的感情,在府中的地位也不怕旁人能动。
再加上老爷一路做到乾州知府的位置上,少不了王家帮衬,王氏也不怎么忌讳赵锦儿。
只是看见她这张脸,心中还是会隐隐生出不喜。
阮家的二儿子应是年后及冠,等这门亲事定下来,再到赵锦儿嫁出去,怕是也要一年左右时间。王氏想到还要在府中见到赵锦儿这么长时间,心中难免还会有些憋屈。
刘妈妈宽慰,“夫人忍忍,可不都是为了老爷和二小姐好?”
王氏轻轻叹了叹,刘妈妈说的是。
眼下阮家都官职兵部尚书了,就差一步便封侯拜相,若是赵家同阮家结了亲家,对老爷的仕途自是有帮助的。而要结亲,又不必搭上自己的女儿。
刘妈妈说的对,她忍也需忍过去。
刘妈妈撩起帘栊,扶了王氏出了内屋。
赵锦儿一直在外阁间中站着,见了王氏出来,才屈膝行礼,“锦诺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王氏瞥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等刘妈妈扶她在位置上落座,早前的丫鬟端了茶盏来,王氏轻轻抿了口,润了润嗓子,才开口朝她道,“没在你祖母那里多说会儿话?”
赵锦儿低头应道,“祖母说,让锦诺来母亲这里听教诲。”
王氏看了看她,又朝刘妈妈使了眼色。
刘妈妈颔首,遂领了屋中旁的丫鬟都退出了外阁间去,从外面,将外阁间的门阖上,也守在屋外,不让旁人入内。
赵锦儿知晓她有话单独同自己说。
果真,王氏又抿了口杯中的茶,一面缓缓伸手去放茶盏,一面开口朝她道,“跪下。”
赵锦儿愣了愣,以为听错。
但见王氏瞥目看向她时,微微不耐烦得拢了拢眉头,赵锦儿才晓自己没有听错。
“我同你说话,你是没听见吗?”王氏茶盏重重得放了放茶盏。
赵锦儿心中不免诧异,还是朝王氏跪下,口中却问,“不知锦诺如何惹母亲生气了?”
王氏厌恶看了她一眼,应道,“早前便同你说过的,这赵府有赵府的规矩,不比你那乡下的庄子,长辈同你说话的时候,便要认真听着!”
是说方才让她跪,她未跪之事。
赵锦儿看了看王氏,知晓王氏今日气不顺,此时触怒王氏并无益处,遂未应声。
王氏见她低眉顺目,这才消气了些,继续道,“明日郁夫人会来官邸,知道是谁吗?”
赵锦儿抬眸看向王氏,昨日王氏便提起过郁夫人,她亦知道郁夫人是兵部阮尚书的夫人,也是阮家二儿子,秦慕修的母亲。
郁夫人来乾州,便是来看她的。
赵锦儿颔首,“知道。”
王氏深吸一口气,“你既已知晓,我便也不多说旁的了,这是生母还在世的时候,老爷同阮尚书一道定下的儿女亲事,如今这阮家二郎也到了快及冠的年纪,郁夫人想尽早将此事定下来,所以来乾州看你。你自幼长在庄子上,没怎么在家中,你也知晓,这是你祖母和父亲的意思,若是郁夫人若问起来,始终有些不怎么好听。我昨日同你祖母商议,你祖母的意思是,庄子上事情你也别瞒了,瞒也瞒不过去,但是有些话还要谨慎了说。我这么讲,你可能听明白?”
王氏言辞锐利。
赵锦儿近乎能想到,杜鹃平日里是有样学样。
眼下,赵锦儿低头福了福身,“还请母亲明示,女儿自当听从祖母和母亲教诲。”
王氏瞥目看了看她,似是方才一席话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再想锐利,似是也锐利不起来,遂叹了叹,言辞缓和了些,“你是有孝心的孩子,有游方道人说你母亲疾病缠身去世,要修了身上的恶孽才能积功德,所以……”
王氏看她,“你是懂事之后,自请去庄子上,替你母亲守灵消孽障去的。”
赵锦儿没有避开王氏这道目光。
王氏心中顿了顿,略微有些错愕。
杜鹃一直说赵锦儿的性子温顺,怎么蹉跎都有些唯唯诺诺,而这一瞬间,王氏似是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早前的安氏。
王氏目光僵住,心里哆了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