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只示意太医查看薛嫦洁,无暇理会皇后。
皇后自行起身,看了看气若游丝的我和低声呻吟、啜泣的木檀,脸色微冷:「皇上,叶贵妃这是犯了什么错,竟在身怀龙种之时被如此重刑?」
太医冲急躁的高城磕头,颤声:「皇上,薛贵嫔容颜无碍,但是受惊严重,必得静心静养才好。」
高城顿时松了口气,将缩在他怀中的薛嫦洁抱起柔声地哄了两句,甩下一句后「宫之事皇后看着办」便匆忙离去。
我彻底地昏迷之前,透过满眼血光看见皇后眼中那压不住的嫉恨、怨愤,原来,不是淡然处之呢。
2.娇颜-七步莲
七步莲的味道清甜而梦幻。
我悠悠地醒转,疼痛从遥远的地方重新回到我的身体。
我痛苦地呻吟出声,宫女半夏探头瞧我一眼,随即跑出去:「皇后娘娘,我们娘娘醒了!」
皇后满眸沉痛地过来握我冰凉的手:「柳叶,你还年轻,日后必定还会有孩子的。」
我疼得有气无力、神思困倦,但还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痛彻心扉地悲恸哭喊,皇后娘娘耐心地抚慰我的丧子之痛,丝毫不介意我的泪水血迹弄脏了她华美的宫装。
但她身后的宫女竹心眸中还是出现了一闪即逝的嫌恶,我便悲悲切切地哭道:「娘娘,臣妾好命苦啊,入宫月余便失了宠,原本想着若能诞下皇子,或许还有机会得到皇上些许垂青,如今什么指望都没有了,臣妾不如死了算了。」
皇后轻柔地将我哭得湿答答的鬓发理到耳后:「胡说,你才十五岁,日后必定还会有孩子的。」
我用颤抖的手捂上左侧额头的伤口,哭得越发止不住:「娘娘,我的脸毁了,皇上再也不会临幸我了,皇上厌弃我了,我没有活路了。」
皇后拍打着我的后背轻声地哄我:「不怕不怕,我会护着你的。」
我抽噎着看她:「自我入宫,只娘娘一人待我好,娘娘待我比皇上都好。薛贵嫔说得对,我柳叶生来命贱,皇上根本就是不该我想的人,如今死过一遭我才明白这宫中真心地待我好的是谁。我以后便守着娘娘过了,只要娘娘不嫌弃,我愿意为奴为婢,以报娘娘今日救命之恩。」
皇后叹了口气,怜悯地擦了擦我额头上的冷汗:「我刚入宫时也跟你一样年纪,如今在这宫中蹉跎这些年月才看开了,皇上是指望不上的,在这深宫之中的日子,还是要有几个贴心姐妹帮衬才能熬得下去。」
我挣扎着跪倒在榻上:「臣妾出身微贱,不敢跟皇后娘娘称姐妹,但皇后娘娘日后若有用得着臣妾的地方,臣妾万死不辞。」我惨然一笑,「不过臣妾的脸已毁了,给娘娘做个侍婢只怕都嫌污了娘娘的眼睛。」
皇后微微一笑,她身后的竹心蹲身一礼,打开帘子带进来一名医女。
皇后拍着我的手:「你瞧瞧她手腕上是什么。」
医女微拉袖口,一片粉嫩桃花图案将纤细、皓白的手腕衬得更加玲珑堪怜。
我怔怔地看着皇后:「娘娘……」
皇后一笑:「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医女,因身上烧伤太丑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方才太医说你脸上这伤必定留疤时我便想起了她,若你不怕疼,就让她帮你在额头也做成花朵样子,若是做得好,容颜不止不会受损,只怕还更进一筹,只不过……」
我急切道:「只不过什么?」
皇后笑道:「只不过她那法子只在受伤当时最为有效,你若想做,须得现在做决定。」
我捂了捂额头,微微地露出些怯意,小声道:「会,会很疼吗?」
医女一笑:「的确是很疼的,贵妃若是怕,奴婢倒是可以用些药物缓解,只不过……」
我急道:「只不过什么?」
医女笑道:「只不过若用了药物,奴婢在娘娘脸上所绘制的图案会受损不少,原本惊艳十分的颜色,最多也就八分了。」
我怯怯地看皇后,皇后一笑:「你的脸,你自己做主吧。」
我迟疑道:「那,那便八分吧,我自幼便十分怕疼,图案略逊色些无妨,只要多用些药不让我疼便好。」
竹心道:「贵妃娘娘被薛贵嫔害成这样,就不想复仇吗?」
我愤恨道:「我岂会不想,但即便是我盛宠之时都拿她毫无办法,如今皇上被她迷了心窍,我又能如何?」
竹心道:「皇上喜爱薛贵嫔,也不过是喜爱她那张脸罢了,若娘娘容颜盖过她,自然可以复宠。」
我凄凉一笑:「我起初获宠,也不过是因为眉眼间与薛贵嫔十分相似罢了,满宫里的奴才背地里都说我这个替人挡箭的赝品必定没有好下场,我还自恃贵妃身份不放在心上,想不到才一个多月就落到如此地步。皇上痴心薛贵嫔,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盖过她去的。」
皇后怜悯地拍了拍我的手:「好了好了,这宫中除了薛贵嫔,谁没被皇上伤过呢?你既怕疼,那便听你的,多用些药罢了。」
我感动地眼眶微红,那医女忙道:「娘娘切不可哭了,这伤口已然不好处置了。」
皇后起身让开:「你便快些替她来绘制吧。」
医女上前细瞧:「奴婢即便用药也还是疼的,娘娘还需忍着些。」
我抽了抽鼻子:「那能不能多用些药?」
医女道:「奴婢会尽量照顾娘娘的,娘娘这伤口,倒是很适合朱红色的彼岸花图案。」
我全不上心:「你瞧着绘制吧,只要不疼便好。」
医女笑着点头,却趁我不备将两根银针刺入我的脖颈,我缓缓地软倒在榻上,但却仍能感知到有人靠近床榻。
医女应该是又跪下行礼:「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已是昏迷了,虽听不见看不见,但痛觉却仍在,若按照贵妃娘娘的吩咐,奴婢绘制的彼岸花只怕是要逊色不少。」
皇后淡淡道:「既如此,那便直接绘制吧。」
医女道:「是,奴婢绘制此花用些红麝会增色不少,但此物不利于女子有孕,请娘娘示下是否可以多用。」
皇后淡声:「贵妃腹部被薛贵嫔重创,此生已然无法有孕了,她要在这深宫活下去只能靠容貌引皇上垂怜,什么药都可以用,只求容颜惊艳即可。」
医女道:「还有一事,贵妃娘娘的左眼中混入了七步莲,奴婢若是清洗,这彼岸花只怕就要失色,但若不清洗,只怕贵妃娘娘的目力……」
皇后打断她:「损些目力罢了,不必清洗。」
医女道:「是,那奴婢便即刻开始了,这些药物吸入也不利于女子有孕,还请皇后娘娘回避。」
皇后身上的熏香味道渐远,但竹心的声音仍能传来:「娘娘,若贵妃娘娘当真容颜出众复宠,咱们如何确保她不会像薛贵嫔一样嚣张跋扈、以下犯上?」
皇后冷笑一声:「卑贱渔民之女,半分家世背景皆无,嚣张跋扈又何妨?薛嫦洁挥挥手就能碾死她,本宫就不能吗?即便皇上日日留宿她宫中又如何?她根本就不会再有孩子了,让薛嫦洁跟她结下这般死仇,她想在这后宫活着就只能投靠本宫。柳叶得势便目中无人,失势便卑贱如畜,她被薛嫦洁害得这般凄惨,竟还只顾怕疼怕死,可见已经被吓破了胆,这等贱民脾性虽为人不齿,但却便于操控。本宫就是要她极尽美艳,否则本宫如何利用她吸引皇上?只要她能分去薛嫦洁的圣宠,就不枉费本宫将木檀安置到她身边的苦心……」
柳絮哀哀切切地看着我:「你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吗?」
我苦笑:「落到如此地步可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自幼当真怕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帮她将银针和红麝摊开,「你赶紧,不是拖得越久越不好绘制吗?」
柳絮看着我迟疑:「当真不用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