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姜森玥发现自己正躺在傅雨赫的床榻上，而傅雨赫坐在桌边。
见她醒了，傅雨赫暗自松了口气，倒了杯热茶走过去递到她唇边。
“府医说你心神不宁，昨夜吹了冷风受了风寒。”他语气带着几许担忧，又似是在怪责她不爱惜身子。
姜森玥见他衣物未换，心中微涩，垂下眼眸，将情绪掩盖后掀开被褥下了床榻。
“我已无碍。”她理了理衣襟，匆忙道，“反倒是你有些憔悴，先更衣吧，一会儿还要去早朝。”
说着，姜森玥脚步不稳地走了出去。
她不知如何面对这样温柔体贴的傅雨赫，最后只能选择狼狈逃离。
房内。
傅雨赫望着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微张的唇瓣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之后几天。
姜森玥风寒总不见好，傅雨赫见她面色越发难看，便叫来府医给她诊治。
他这一举动让姜森玥倍感温暖，却也害怕傅雨赫知道她真正的病。
府医才进府，跟在傅雨赫身边的小厮便来传话。
“大人，宋府来人请您去一趟。”
傅雨赫看着病弱的姜森玥，柔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姜森玥闻言，眼中的光芒如燃尽的烛火般慢慢散去。
她目送着傅雨赫离开，心里的情绪却似海浪翻涌，压不住激的她一阵猛咳。
府医把脉后，面色沉重：“忧思成疾，夫人若不能放宽心，一月难活。”
姜森玥沉默不语。
丫鬟菊青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塞到府医手中：“夫人身体安康，只是偶感风寒，多休息即可。”
府医很快就明白了，忙推辞：“老夫不会多嘴，夫人放心。”
话毕，行礼后离去。
菊青攥着冰冷的金子，红了眼眶：“夫人，若是找神医，总能治好的。”
姜森玥望着窗外的风雪，红梅飘落，长叹一声：“治的了病，治不了命。”
次日，宫里来人说淑妃传见她。
姜森玥知道姐姐定是收到她的信了。
她并未多做打扮，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随同宫人一起出去。
她知道自己骗不过姐姐，也不隐瞒，只让姐姐觉着自己生了病，能治好便罢。
刚出府，姜森玥想着同傅雨赫说一声，却得知他早已去了宋府，心中不免又是落寞和悲戚。
她咽下难忍的苦涩，嘱咐菊青：“等大人回来了同他说一声。”
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皇宫，长宁宫。
姜森玥被宫人引进正殿后，看见淑妃，苍白的脸上扬起了抹笑意。
但她还是秉着礼数跪下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忙屏退了宫人，上前将姜森玥扶起：“快让姐姐看看。”
纤细玉指抚在姜森玥的脸上，淑妃眼眶微红：“你的病到底如何？我瞧着你瘦多了。”
姜森玥强扯着唇角，安抚道：“姐姐放心，没什么，只是大夫说有一味药长安城内不太好寻。我便想着自己亲往，也顺便走走，散散心。”
淑妃看着她，将信将疑：“当真？”
姜森玥点点头，眼中满是诚恳。
许久，淑妃叹了口气，执起她的手，眉目温柔：“我就你这一个妹妹，你有何事都要同我说，可千万别瞒我！”
故作坚强的伪装似是被这句话击碎，姜森玥眼眶一热，忙垂眸压下。
“姐姐，我想和离了。”
闻言，淑妃一时愣在原地。
她还没说什么，姜森玥又仰头强扯一笑：“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淑妃见此却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
“不管如何，长姐都站你身边。”
姜森玥眼底含泪，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至酉正，她才出了宫。
站在宫门外，姜森玥望着恢弘的皇宫，千言万语都难诉一字。
姐姐孤身在宫中生存本就艰难，她又怎么忍心让姐姐为她烦忧。
她叹气，心道：姐姐莫怪我，你能好生安稳的活着，妹妹便心满意足了。
雪落在身上，寒风似刀，忽然牵动起姜森玥胸口的一阵痒意。
她没忍住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去。
微微晃动的马车里，姜森玥忽闻一阵香甜的梨膏糖的气味。
她掀开车帘，不想一眼便看见几尺外的傅雨赫，还有他身旁的宋映岚。
两人站在卖梨膏糖的铺子前，一墨一霜的衣裳，甚是般配。
姜森玥怔住，心霎时间恍如坠入冰窟一般。
她放下车帘，紧紧攥着斗篷的一角，萦绕在鼻尖的甜味也渐渐变得苦涩。
她想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可心中的酸楚不减反增，热泪涌上。
姜森玥抑制不住，任其无声淌过冰冷的脸颊。
少傅府。
姜森玥站在府外，看着偌大的宅院，头一遭有了疏离感。
她不再是这儿的主人，而是客人，不日将离。
回到院落，姜森玥拂去秋千上的雪，轻轻坐下慢慢晃着。
她仰起头，阴沉沉的天不见日头。
有一瞬间，她想起夏日的骄阳，那耀眼刺目的光芒和傅雨赫很像。
然冬雪之月，待骄阳难现，面前这白雪红梅美景也将消散。
就像她和傅雨赫在一起十年，终究还是要分开。
“吱”的一声，院门开了，傅雨赫缓缓走进来。
姜森玥转头看去，那俊逸的身影好似让她忆起了十年前，她对傅雨赫一见倾心，然后自顾深爱至今。
可他的那份情，终究不会再属于她了……
姜森玥看着傅雨赫站起身，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笑容：“我们和离吧。”
傅雨赫一怔，心头微窒：“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
“宋映岚是个好女子，别耽误了她。”姜森玥微垂眼眸。
傅雨赫看着她，神情复杂，更觉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我还有事。”说着，他转身进了屋拿着几本书走出来，又出了院门离开。
直到脚步声消失，姜森玥才收回目光，浸着悲伤的眼中一片晶莹。
往后几日，她再没瞧见傅雨赫，自然也没机会同他说和离一事。
姜森玥总觉着他在故意躲着她。
直到大年十四，是要给沈家二老扫墓的日子，傅雨赫才没有再次匆匆离府。
城外，墓前。
姜森玥跪了下来，看着碑上爹娘的名字，眼眶微红。
她哑声道：“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身前的纸钱燃着，成点点灰烬被微风卷起，飘落在莹白的雪地上。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给爹娘扫墓了。
“沙沙”两声轻响，姜森玥转过头，竟见傅雨赫也跪了下来。
她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他是从一品少傅，而她爹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于礼本不该跪。
傅雨赫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此事，是我该做的。”
闻言，姜森玥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他亦如故往的好，可惜自己已配不上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