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扭到腰。
晚上熄了灯,毛博的大手握上来时,我痛哼出声。
这声音刺激得他浑身一僵,便开始低下头来吻我。
我带着哭腔求饶,他才听出我不是在和他玩儿什么情调,而是腰真的疼。
他低咒一声暴躁地进了洗手间。
出来后便面色不善地给我预约了第二天的核磁检查。
我让他不要小题大做,以前又不是没扭过,养一周就好了。
他上了床,小心地从后面拥住我,贪婪地将脸埋进我的颈窝:
「一周?我一天都不想忍。」
他声音含糊着,将掌心覆上我的患处,轻轻揉着。
我不禁弯起嘴角。
三年来,我被他像宝贝一样呵护着。
幸福过了头,竟从未想过失去会来得如此快。
2
第二天的核磁,排队人很多,我排在了下午最后一个。
毛博破天荒地推了例会来陪我,他知道我很害怕核磁机器那样的密闭空间。
腰被固定的时候,我开始闭上眼在心中默默数数。
毛博说数到 521,就可以出去见他了。
我从 521 数到 1314,却听到了医生开门离去的声音。
我慌乱地叫了几声,无人回应。
闷闷的回响让我心生恐惧——
我作为最后一名患者,可能被遗忘在机器里面了。
四周静得可怕,核磁室厚重的大门将外界声音完全隔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出了一身冷汗。
医生没再回来。
我冷静下来,期待着毛博快些发现。
登山时,我掉队他会很快准确无误地找到我。
赌气躲出去玩儿,他每次都等在门口,说等我回家。
所以这次,他一定会很快去找护士来催我的。
然而,当太阳落下去,室内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的时候……
我彻底绝望了。
下午五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每一秒都是煎熬。
棺材一样的密闭空间让人窒息,无论如何忍不住的尿意让人崩溃。
早上被人发现时,那人惊呼:
「天呐,这怎么有个人,还尿了裤子!」
二十几年来,最难堪的一幕被众人围观。
众目睽睽之下,我被扶下机器,腰椎麻木,以致当场跪在了地上。
我抖着手拿到手机,却看到昨晚毛博发来消息。
他说公司有事,他先回去了。
当他发现我彻夜未归,再次赶来时,医院领导已经给我买来了换洗衣服,正想用钱打发了我。
毛博看着我,眼里藏不住内疚和心疼。
他大步跨过来,一把拎起院领导的衣领。
他说把涉事医生交出来,让那祸害给他老婆下跪道歉。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保镖和一个律师。
那律师,是只有打重要官司才会花大价钱请的人物。
这样的阵仗让我天真地以为,无论这涉事医生多大的来头,毛博都不会饶了对方。
然而我错了。
当医院领导迫于压力将那位医生带到面前时,毛博猛地愣在原地。
上一秒暴怒地要上去打人的他,像被按了静止键。
那一刻,就连握着我的手也渐渐松开。
我抬眼去看那个年轻的女医生。
姣好的面容满是悲伤,泪眼婆娑地盯着毛博。
她颤着唇开口:
「……你是要打我吗?」
毛博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垂下了手。
「怎么……是你?」他说。
女医生的泪滴一连串砸在衣襟上。
「是我,是我玩忽职守,让您的爱人受委屈了……我是该打,我不是个称职的医生。」
「所有惩罚我都该受着,可是……」她愈发悲戚地看着毛博,「可是,我昨晚也是着急去见我的爱人。」
「……我三年没见到他了,我好想他啊!一想到要见他,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啊。」
女医生泣不成声。
毛博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神色隐忍地移开了目光。
我的心忽然就凉了下来。
三年来,我从未见过毛博对别人妥协。
上一次对我揩油的舞蹈老师,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他宁肯扔下大额支票,也要打得对方跪地求饶。
这一次,对面的女医生渐渐向他逼近,甚至伸手拉他的袖子。
她说:「你打我吧,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确实该打,你打我啊。」
「打我!」
而毛博仿佛失去了招架之力,任由对方拉扯。
这场医疗事故荒唐地演变成一场感人至深的久别重逢。
女主有恃无恐地「讨打」,男主面色不忍却默不作声。
若是没有我这么个刚尿了裤子的当事人在,他们或许该拥抱在一起了吧。
三年来,我知道毛博不缺前任,却从未对他产生过怀疑。
可如今,我就算是个傻子,也该意识到……
女医生说着急去见的爱人,就是毛博。
……
院领导适时地上前解决问题。
他说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是个误会。
他说核磁费用退掉,再赔偿两千元精神损失费。
说完,讨好地拍毛博手臂。
毛博没有说话。
院领导打着哈哈让大家散了吧。
众人窃窃私语地走开,作为当事人的我,轻飘飘地被两千块打发掉。
毛博终于艰难地整理好情绪,转过身来。
他说:「回家之后我再和你解释。」
我嗤笑一声,冷冷地看着他:
「……回家?」
「那无良医生还没向我下跪道歉啊!」
3
隔着毛博的肩膀,我瞧见那个叫罗嘉的女医生嘴角弯起挑衅的弧度。
毛博声音带着妥协的意味:「我说了,先回去,之后和你解……」
「你闭嘴!」我推开毛博,站到罗嘉面前,「我这个当事人没说原谅,谁给你们的脸自作主张?」
「道歉的话不冲着当事人说,和人家男朋友拉拉扯扯算什么意思?」
「还是说你曾经的医疗事故都是靠着求别人男朋友解决的?」
散开的人群再一次聚集起来。
毛博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声音带着愠怒:
「初伊,回去说!」
我漠然拂开他:
「你刚刚说,这样的祸害,跪地道歉都不值得原谅。」
毛博的脸色越发难看。
「我倒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原不原谅,要她先跪下来道过歉再说。」
「你觉得呢,男朋友!」
院领导似乎没想到,在机器里被吓得尿了裤子又瘫跪在地上的窝囊废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他不耐烦地转回头来继续赔笑脸。
只不过见毛博都没了气势,语气上便不那么客气了。
他说:「道歉什么的都可以,赔偿也可以加倍,就是让人下跪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罪不至此吧?」
罗嘉低着头,状似忏悔,实则以手掩鼻,嚣张地暗示我身上有味道。
这有恃无恐的态度,让我忽然意识到。
我并不是被遗忘在机器里。
罗嘉,应该是故意的!
毛博暴躁地扯扯领带,再一次要将我带走。
他沉声道:「回去,我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我强忍心中悲凉,从包里拿出一张黑卡。
越过他,递到律师面前:
「价钱翻倍,滕律师,有兴趣合作吗?」
叫滕浩的律师勾唇一笑,在毛博杀人的目光中接过了我的卡。
院领导急了。
他终于意识到我可能像毛博一样,是个不好糊弄的主。
于是,他终于将枪口对准了罗嘉:
「医生失职还是不要给医院添麻烦的好。不然以后职业有污点,没有哪个医院敢接收的。」
赤裸裸的威胁。
罗嘉终于收起了那挑衅的目光。
她再一次将视线转向毛博。
那神情,仿佛受了奇耻大辱的人是她。
「好啊,我跪,」她说,「是我做错了,我不该一见到他就心慌意乱,我活该,我跪!」
说着,忍辱负重一般,咬紧牙关,闭上眼睛,眼里的泪顺势滑下来。
毛博隐忍到极致,手臂上青筋暴起,在罗嘉膝盖弯下去的一瞬间,终于爆发。
他一把抓住罗嘉的手臂,把人拎了起来。
「够了!」他低喝。
我的心脏像被一把揪住,窒息感袭来。
白月光的苦情戏终于演到了男主心软。
罗嘉喜极而泣时,毛博别开头,艰难地将她推开。
「把她辞退。」他忍痛咬着牙说。
院领导忙点头息事宁人。
毛博回过头,换上冷冰冰的面孔看着我:「这下满意了?」
那目光冻得我心口发颤,这个昨晚还对我说着情话的人,仿佛被人下了蛊。
我强忍着眼中湿意,倔强地冲他扯出个挑衅的笑:「我要是不满意呢?」
好一出「爱人士可杀,不可辱」,那我偏要当着他的面辱一辱呢?
站到罗嘉面前,看着她再一次掩起口鼻,我恶劣地笑了。
「罗医生觉得很难闻吗?」
罗嘉向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