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俊就低下了头,“我想过了。”
张秋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周子俊蹲在那里,倒真的像是一副经过了慎重思考的模样。
“这既然是她的理想那我就不能不支持,以她的身手,我觉得,一般的男人不是她的对手,这点我倒不是很担心。”
他说着话,幽幽然看了张秋雪一眼,意思倒也明确。
不担心被别人欺负,就是担心长期分离的情况,大妞和别人产生感情了。
张秋雪不禁又笑了一声,提点道:“女孩子大多慕强,当你在她面前拥有足够的魅力和能力的时候,她的目光自然不会落到别人身上。”
周子俊一开始还有些不懂,但没等他再问,张秋雪就已经拔完菜走了。
大妞和二妞的婚事张秋雪真心不着急,十八九岁真的不算大,再一个张秋雪觉得谢长风在看人方面眼光很毒,再怎么着,张秋雪也得等谢长风回来看看再说。
不过,孩子们的嫁妆应该预备起来了,就谢长风到时候也得让他出几件好东西。
张秋雪暗暗琢磨着,一边拿着几棵菜往前面走,刚走没几步就觉得不太对,前院站了好几个人。
谢荣恩、张义薄、还有营里好几个高级将领,最最边上还站着谢长风的警卫员小飞和宋青竹。
几人都穿着最新的制服,面容肃杀,严肃万分。
张秋雪一顿,心里咯噔一下。
她下意识看向谢荣恩,谢荣恩对谢长风诸多亏欠,一直都意难平,凡事他肯定不会骗她。
“爸?这是……”
被叫到的一瞬,谢荣恩转过了身,背对着张秋雪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张秋雪见此情景双腿忽地一软就朝一旁栽去,几人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将张秋雪扶住。
就着宋青竹的手臂张秋雪竭力站稳,目光终于从谢荣恩身上移开落在了张义薄身上,“张首长,谢长风是你手底下的兵,你说!”
“小张!”谢荣恩回身喝了张秋雪一句。
张义薄却缓缓说道:“一个多月以前,和长风同一批出任务的人结束任务开始撤回,半个月以前,全部撤回各支队伍。”
“那,那谢长风……”
张秋雪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的手上,没有上次抬着谢长风回来的担架,也没有用来装骨灰的小盒子,但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只因为几个人都是眼睛红红的模样。
“他……”在经过一下短暂地停滞后,张义薄咬了咬牙,“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是什么意思?”
突然有人大力地推开人群从后面跑了进来,是铁牛、铁栓和小六,铁栓两眼通红,大声地质问,“你们什么意思?我二伯呢?我二伯没有回来是吗?”
“铁栓!”宋青竹拉了一下,却被铁栓狠狠地甩开了,他像一只愤怒的小狗,用眼睛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张秋雪拍了拍铁栓的肩,铁栓猛地回过头来,两包眼泪似掉未掉,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其实没有再说话了。
张秋雪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望向张义薄,“死了就是死了,残了就是残了,首长说没有回来是什么意思?”
“我们估计是他在最后一场战役时,为了掩护战友……牺牲了。”
“估计?”
在一板一眼都是命令的地方,跟她说估计?
“我们已经在所有参战人员当中调查过此事,只有一支小队的人表示,最后危机时刻,谢长风同志为了掩护战友撤退曾和两个人脱团离队,之后就没有了消息。”张义薄身边的一个人接过话来,“之后,我们又对那一代进行了密切搜查,但是……并没有找到谢长风同志的遗体。”
也就是说,谢长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敌人阴狠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按照我们的预计,如果谢长风同志是被俘虏了的话,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张秋雪咬了咬牙,“所以……不能营救了是吗?”
“目前还有一队人在那边驻守,寻找机会,但是,并没有收到交换的消息。”
张秋雪明白了,基于以上种种条件,他们又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守候和调查,所以才判断谢长风是不知牺牲在什么地方了,毕竟,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都不可能不营救。
意识到这一点,张秋雪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身子轻轻晃了晃,又在一阵惊呼声中站稳。
“我没事。”张秋雪说,她推开孩子们扶着她的手,看到了人群后面带着两个孩子一脸震惊的段姐,和孩子们无辜又纯真的小脸。
“我知道了。”张秋雪扫过张义薄等人,再一次说,声音仿佛被风轻轻一吹就会破碎。
张义薄便从副官手里接过一个很小很小的布包,“长风同志生前在营里留了一些东西,有一些东西不能给你们,这些我亲自看过,都是他的私人物品,你拿着留个念想吧。”
蒲扇一样的大手在张秋雪胳膊上拍了拍,力有千钧,沉痛万分。
家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重,张义薄等人很快走了,留下谢荣恩、宋青竹和小飞,试图帮忙做点什么,张秋雪却坐在门槛上发起了呆。
大妞和周子俊都顾不得他们那点事,手忙脚乱地做好了晚饭,大妞蹲在张秋雪面前握住了张秋雪的手。
“二伯娘,咱吃点饭吧?”
张秋雪看了看大妞,她并不想哭,只觉得格外梦幻。
她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分明谢长风临走之前还对她说会一定回来,可一眨眼,却有人告诉她,他死了。
她好像并没有太难过,却觉得这人也太不地道了,他不是才有了他心心念念的孩子吗?怎么就不能看着孩子长大呢?
“二伯娘……”大妞的眼泪滑下来,又被她飞快地抹去了。
宋青竹看得难受,过来叫了张秋雪一声,“嫂子,你看这事要怎么办一下?”
张秋雪被问的懵了一下,撑着下巴问他:“要按照你们,该怎么办?”
“呃……要办个追悼会什么的。”
“追悼会啊。”
一般那个时候会请人来参加,来看谢长风的最后一面,可现在,谢长风连尸首都没有,能看什么呢?
“不办了吧?”
宋青竹一下子愣住,看向院子里一直在逗两个孩子的谢荣恩。
谢荣恩眉头果然皱了起来,“胡闹!”
张秋雪没有接话,却是真的不想办。
这么久以来,她为了这为了那,做过许多不想做的事,尤其是当着几个孩子,她必须要撑住,必须要给孩子们做榜样,可这一次,她真的什么都不想做。
她站起身来,看了看大妞,“吃饭吧,我们。”
谢荣恩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正要再呵斥张秋雪两句,张秋雪突然说:“爸,妈当年音讯全无,你们给她办过追悼会吗?”
霎时间,谢荣恩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一年唐志平身怀六甲的消失,他们一开始没办追悼会,不是行军匆匆来不及,不是条件太简陋,而是他,他觉得只要没看到唐志平的尸体,他就能当作她还活着。
但后来,在一位唐志平的领导的主持下还是办了那场追悼会。
张秋雪仰头望着星空,觉得天上的星星并没有比昨天更增加一颗。
“说不定他没死呢,说不定他哪天就回来了呢,说不定他现在还在哪里艰难地挣扎求生,我帮不上忙就算了,难道,还要这样迫切地宣告他的死亡吗?”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无话可说。
一个月了,时间已经不短了,如果可以的话,足够无数次确认谢长风的死亡。
可是,张秋雪终归也只是一个女人罢了!平时一个人支撑了那么多,现在难免也有个脆弱的时候。
“我不会办追悼会的。”张秋雪说。
她抚了抚一直捧在手里的那个包,目光坚定而执着。
她转身缓缓进了屋,屋里屋外一时无比安静。
大妞左右看了看,跟着张秋雪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