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笙步伐一僵,偏头看向萧诗含,眼里尽是不明。
“你说什么?”
人这一生,就只有一世,何来八世?
萧诗含看着他眼中满满的嫌恶,强忍着酸涩走上前。
“你真一点也记不得吗?当初是你让我等你,说定要好好在一起一回。”
秦淮笙听到这话,只觉她得了癔症,神色随之一沉。
“若你身体不适,就早些休息。”
话落,他快步离去。
萧诗含仰头看着天上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到她脸上,刺骨冰凉。
她知道自己又失态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拥有八世的记忆呢?
是夜。
书房。
萧诗含过来,想起秦淮笙的话,不由得担心。
方丞相正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竹简,见她前来不由疑惑。
“诗含,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萧诗含走到他身边,磨着墨。
“爹不是也一样?”
方丞相无奈摇头:“官家年萧尚轻,先皇临终托孤,为父却已是古稀之年,现在不多做些事,死后如何有颜面去见先皇?”
萧诗含听到这话,鼻尖酸涩。
她父亲一直忧国忧君,可外界并不这么看。
“爹,娘生前最喜欢江南美景,你也曾说要去一趟,如今哥哥也快归了,您可愿意辞官,我们一起去往江南?”萧诗含轻声问。
方丞相停下写字的笔,作为丞相,他怎会不知道功高盖主这个词。
他长叹了一口气,而后温声说:“等我的诗含成婚后,爹立马辞官,跟着你与阿笙一同去往江南赈灾。”
“好。”萧诗含强扯一笑,拿了披风给父亲披上,“更深露重,爹您早些休息。”
她说完就离开了。
方丞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忽然重重地咳嗽出声。
不远处伺候的管家赶忙上前:“相爷,要请江御医过来吗?”
方丞相捂着嘴,打开手,里面是一团鲜红。
他摇了摇头:“不必了。”
“诗含三日后便要出嫁,你快去好好筹备吧,我这一生都为了朝廷,这最后时刻,定要为我的女儿办一场最盛大的婚宴。”
……
三日转瞬即到。
丞相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萧诗含坐在梳妆台前,一袭红装美的动人。
而与此同时,边关传来捷报,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拿着捷报大声在京笙宣读。
“方玉京大将军大败敌军,守住我边疆数百笙池,吾皇万岁,大将军千岁……”
萧诗含听着哥哥战胜的捷报,眼眶发热。
她想等哥哥来再上花轿,可眼看吉时都要到了,哥哥还没来。
不得已,她只能先走。
方丞相送萧诗含上轿撵,眼眶泛红。
“去到夫家,好好相夫教子,这以后的路就只能你自己走了。”
萧诗含含泪点头。
方丞相又道:“这新婚大喜,你切记莫要回头,失了喜气。”
说完,他将萧诗含的手交给了秦淮笙。
萧诗含戴着盖头,握着秦淮笙的手,被他牵着上花轿。
路上,秦淮笙声音低沉:“我不曾想,今时今日,你还有心思成婚。”
萧诗含听到这话不明白。
她没来的及多问,就被带上了花轿。
花轿颠簸摇晃,萧诗含坐在里面,手里紧紧攥着之前哥哥方玉京给自己寄的新婚手镯,不知为何心底隐隐不安。
她又想起父亲和秦淮笙所说的话,忍不住轻轻地将轿帘的一角掀开。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如同一道惊雷直直地击向她。
只见那满目喜庆的红妆之后,竟然出现了一行穿着白衣,抬着黑棺的送葬队伍。
而黑棺正前面放着的牌位上写着:爱子方玉京之灵位。
萧诗含心口霎时疼痛不已。
她红着眼,伸手扯开轿帘:“我要下轿。”
然而随行的人却拦住了她,一旁的媒人连忙劝说:“小姐,您新嫁,走回头路不吉利。”
秦淮笙听到后面动静,骑马来到萧诗含面前。
“你父亲为了你这亲事,刻意隐瞒了你兄长战亡的消息,你确定要回?”
萧诗含闻言,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不知道是怎么被送去林府的。
拜完堂,被送入洞房。
林府很热闹,但萧诗含坐在新房之中,只觉凄冷至极。
她看向身旁丫鬟:“我想见阿笙。”
丫鬟闻言开口:“少爷正在前厅招呼客人,要晚上才能来。”
萧诗含只得静静等候。
夜幕落下,临近深夜秦淮笙也没来。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站在外面的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新娘子这般被冷落。”
níng méng
“是呀,我看新郎官是不会来了。”
“……”
萧诗含听着这些话,心里满是苦涩。
她素手轻轻揭开了盖头,不顾丫鬟婆子诧异的神情,往外走。
方林两家曾经有来往,萧诗含也知道这府邸的各处在哪儿。
她一路到了书房,果然里面还亮着烛。
不顾丫鬟小厮异样的眼神,她一身红装走了进去:“阿笙……”
秦淮笙正坐在案前,提笔写着奏章,闻声抬头看向走进来的萧诗含。
“你不好生在新房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萧诗含缓缓张口,声音沙哑:“我想回家。”
“你刚嫁入我林府,如今归宁之日未到,你回去,是不顾我的脸面吗?”秦淮笙冷冷回。
萧诗含愣住,望着秦淮笙俊朗的面孔,喉中苦涩更为浓笙。
秦淮笙被她看的有些不耐烦。
“若无别的事,就回房。”
萧诗含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她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兄长战死的事?”
两天前,秦淮笙的话句句在耳。
秦淮笙写字的手顿住:“你若是来兴师问罪,应该找你父亲,他也知。”
萧诗含身形一晃,几乎要站不住。
秦淮笙再也没了耐性,起身从她身边离去。
……
夜深露重。
萧诗含在书房门口,站了很久。
最后她还是回了丞相府,行至门口,原本挂满红绸的府邸,此刻都被白色丧幡取代。
萧诗含红了眼,抬手敲门。
管家打开门,看着一身红装的萧诗含,赶忙迎她进门。
才踏进府邸,萧诗含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灵堂,还有那尊漆黑的棺材。
“诗含?”方丞相红着眼站在棺材旁,看到不远处的她,“你怎么回来了?”
萧诗含看着父亲,一日不到,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爹,您怎么不告诉我,哥哥出事了?”
方丞相不由得摇头,喉咙哽咽:“既然你都知道了,就过来给你哥哥磕两个响头吧。”
萧诗含听到父亲没有否认,鼻尖顿时酸涩不已。
十年,她和父亲十年没有见到哥哥,没想到这次相见竟然是天人两隔。
萧诗含走上前,朝着棺材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而后她站起身:“爹,我想见见哥哥……”
管家这时让人推开了棺盖,萧诗含看着里面,竟是衣冠冢。
而其中,她曾经给哥哥缝制的护心甲上,满目鲜红。
原来,哥哥在战胜的前一天殒命,只是为了稳定军心,一直没敢传消息回来。
而父亲在得知消息后,又为了萧诗含安心出嫁,只能等她出嫁后,才将儿子迎回来。
“你哥哥没有愧对朝廷,他守住了我大瓴朝每一寸疆土。”
萧诗含闻言,眼泪再忍不住滚滚而落。
她依稀记得,十年前哥哥一身戎装,对自己说:“男儿就该保家卫国,哥哥虽去边关,也会在远处守护着你。”
苦涩瞬间溢满了喉咙。
方丞相走上前,声音苍老。
“好了,今天你新嫁,现在回来不合礼数,回去吧。”
萧诗含步伐僵硬,不忍离去。
方丞相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对管家道:“送小姐回去。”
在回林府的路上,风雪很大,到达时天色也将要亮了。
萧诗含一头黑发上落满了白雪,而秦淮笙一身玄袍正站在院中。
两人相对而立,萧诗含不觉想起前世秦淮笙说过的话:今朝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
“夫君。”她喉咙一哽轻声唤道。
秦淮笙看着她苍白的脸,将喉中冰冷的话压下。
他转身要走,萧诗含忽然上前几步,从身后直接抱住了他。
秦淮笙身形骤然一僵:“放手。”
萧诗含却仿佛没有听见,她收紧了手,脸靠在他宽阔的背上,声音沙哑。
“我好冷……你让我抱抱好不好?”
秦淮笙剑眉紧促,伸手将她的手一寸寸掰开。
“萧诗含,娶你已是我最大的让步,其他的,你不要妄想。”
话落,他转身快步离开。
萧诗含望着雪下秦淮笙决绝的背影,眼底一派潮湿。
一夜没有休息,萧诗含换了一身常服,去给婆婆敬茶。
秦淮笙没有来,她独自去到主厅。
一路上,所遇之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小怜跟在她身边,也不由替她感到委屈。
萧诗含刚踏进主厅,却见花隐也在里面。
花隐此刻正和林母有说有笑,见到萧诗含来,作揖:“姐姐。”
林母这时候才注意到萧诗含,放下手中的吃食,一副慈爱模样。
“诗含,你别介意,花隐怀了我林家的骨肉,我不能让孩子流落在外,就将她接了过来。”
话说至此,哪还有萧诗含反驳的余地。
萧诗含温声道:“一切凭娘做主。”
昨夜,她想了很久,这一世能与秦淮笙成婚,就当是圆了前世他和自己的心愿。
至于其他,她不奢求。
从主厅出来前,忽然身后又传来林母的声音。
“娘听闻阿笙不曾进你的院子,若你不能有所出,也望别怪他今后纳妾。”
萧诗含身形一怔,什么话也没说。
外面白雪皑皑。
相关Tags: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