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时不知道。
我每天守在他身边,也是要耗费很多精力的。
每次在他身边待一段时间我就要回坟墓休息。
毕竟我的骨灰还在那里。
每天看着老大爷来扫墓,还跟我讲他跟食堂大妈的夕阳恋,这堪称酷刑。
这些事情都没告诉过林晏时。
他不太想来看我。
老大爷是唯一一个跟我说话的活人。
还是别让林晏时剥夺这个权利吧。
不然我将会无聊死的。
月光下我和姐妹一起分享祭品。
她叫陈依然,癌症死的,是我前辈,也是邻居。
「苏栗,你还不投胎呢?」
我咬了一口蛋糕,自顾自地摇头:「不投。」
「为什么?」
「你不也没投吗?」
她笑了:「姐是为了看那个渣男跟他白月光怎么纠缠的。」
笑死了。
陈依然死之后,那个渣男幡然醒悟,发现最爱的是她,整个人都是疯魔的状态。
陈依然迟迟不走,就是为了看戏。
那个渣男有一点好,就是也给陈依然烧奢侈品下来。
「那你呢?因为什么?你不会是想看那些打死你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吧?」
什么下场?
有权有势,出了事也能让别人顶包。
不用受一点牢狱之灾。
坏人总是活得长久。
上天真是不公平。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死……」
呼啸的风让寂静的墓园更显空旷。
「我只是不放心一个人。」我淡淡道。
夜晚的墓园没有人。
因为活人只会在白天,有温暖的阳光时祭奠故人。
而我,一只鬼。
只会生活在黑夜里。
我接受这个事实,林晏时也同样应该接受。
「你不会是说你那位前男友吧,你不是说他还照样酒吧蹦迪,工作照常吗?过来人说一句,人这种生物,看得很开的,你可能没想象中那么重要的,宝。」
陈依然的话不是挖苦。
主要我们做鬼的,不能在人间飘荡太久。
不然会逐渐消散,记不起来去黄泉路的方向。
我最近记性就有些不好了。
如果为了不值得的人,在人间游荡,代价太大了。
但是林晏时值得。
他值得。
6
为了确认林晏时不会反悔,我特地赶回了他家。
今天他没有上班。
穿着白 T 和灰色的运动裤,只是最简单的造型都让他帅死了。
我有些恍惚。
今年林晏时都三十一岁了吧。
怎么一点不见老,还是那么帅气逼人。
他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女生。
我抿了抿唇。
我没让林晏时看见我,径直溜到他身旁坐下。
女生的声音很甜,像是泡在梨水里的冰糖。
「那你这次要什么花呢?我给你留最新鲜的一束。」
我挑了挑眉,看来是花店老板娘。
那头继续说:「或者我给你推荐一种新的花材,很适合放在室内,就是花语不是我想你的意思……」
林晏时打断她,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
「这次不是放在室内,我要去墓地看她。」
花店老板娘大概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歉疚地愣了神,说不出一句整话。
林晏时开口:「不好意思,事先没跟你说清楚。」
「没事,那么我给你包一点适合祭奠的花,你比较倾向菊花还是百合?或者……」
「不用,给我包一束茉莉吧。」
我抚了抚他的脸庞。
陪他坐了一会儿后,我重新走到窗帘那里,整理好情绪。
对他吹了声口哨,调戏他:「帅哥,一个人在家吗?」
林晏时偏头看我,嘴角勾起懒懒的笑。
「嗯,不过我老婆很快回来,美女,我们得快点完事儿。」
我捻起肩上的领口,往下滑,对他搔首弄姿。
「那得赶紧了,你也不想让你老婆知道吧?」
林晏时闭上眼睛,嘴角挂着笑。
「苏栗,别玩儿我啦。」
我重新坐回沙发。
「你明天会去墓地的对吧?」
他长长地嗯了一声:「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是一定!」我强调。
他闲散地靠在沙发背上,头仰着。
林晏时鼻梁高挺优越,侧脸堪称完美,喉结滚了一滚,才懒洋洋地向我保证:
「嗯,一定。」
那就好。
林晏时闭着眼,不肯看我。
「林晏时。」我叫他的名字。
「嗯。」他应道。
「你爱我吗?」
他脱口而出:「不爱。」
我沉默了。
「苏栗。」林晏时的声音低沉磁性。
「嗯?」
他仍旧闭着眼,睫毛却有些湿润。
嘴角颤抖着:
「你可以多问几次。」
7
我在墓地等了许久。
从白天等到黑夜。
林晏时没有来。
我没有去找他,我想,他来去自由,就算是不来,我也不怪他。
生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蜷缩在角落,天空已经下起了雨,还伴随着打雷的声音。
大概不会来了吧,这么大的雨开车不安全。
可还是来了。
林晏时融进夜色里,穿着黑色的雨衣,打了一把黑色的伞。
唯一纯白的,是手中捧着的那束茉莉花。
明明没有来过,却精确无误地找到了我的坟墓。
他的皮肤冷白,脸颊不知什么时候划了一道细长的血痕,尚且没有结痂。
骨相分明的手指捏着那一束茉莉花,轻轻地放在我面前。
从雨衣遮掩的衣服里拿出了炸鸡。
「我去得太晚,打烊了,让师傅现做的,还没有冷。」
我没有回答他。
他也不知道我在不在。
他将雨伞放下来,让雨水不至于滴落在茉莉上。
这样它才不会枯萎、破败和腐烂。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送你茉莉。」
我边流着眼泪边吃炸鸡。
他倚靠着我的墓碑坐下,一条腿屈起,手耷拉在膝盖上。
雨水落在他的脸上,他也没有擦拭的意思。
打开酒瓶喝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酒液悉数洒在地上。
「苏栗,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茉莉,毕竟在你活着的时候我没有送过你什么花。」
喜欢的,我很喜欢。
「不过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的,不然怎么会第一次跟我搭讪时用了 Molly 这个名字。」
想到那段陈旧的回忆,我也不自觉笑出声。
当时完全是馋林晏时的身子,所以在他问我叫什么的时候随口胡诌了这个名字。
「你跟我说你是孤儿,我也几乎可以算是没有父母,所以某种意义上,我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没错。
林晏时仰着头,眼眶被雨水砸得泛红。
「苏栗,你死得太早了吧。」
「我还以为以你这样什么都不在乎,活得没心没肺的人会长命百岁。」
「所以是,人生无常吗?」
没人回答他。
我也没有。
他偏头,颓废地看向我那张黑白的带着笑颜的照片。
他深吸了一口气。
双腿起半跪在我眼前。
纯黑色的眼眸似乎是想透过那张照片看向我。
我攥紧了手掌。
林晏时用指尖擦过照片上的脸颊。
「苏栗,你安息吗?」
8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再去找过林晏时。
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了,得在墓地里好好休养。
陈依然来找我。
「我要去投胎了。」
我笑着问她:「你想通了?」
「嗯,该放下的,不该放下的,都要放下了,投胎后好过新生活嘛。」
「什么时候?」
「就今天晚上吧。」
我颓丧地点头:「哦,好。」
「记得来送我。」
「当然。」
我送陈依然的时候,去黄泉的门才开。
陈依然抱住我:「苏栗,早点放下吧。」
「我……」
我正想跟陈依然告别,眼前的一幕却让我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是那个人。
刑满释放的人。
是他指使那群人打死我的,却因为当时下着雨,且销毁了一切有关他们的证据。
才把这件事情定义成恶性斗殴。
再加上各种关系的打点,他就只被判了三年。
而其他混混,倒是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我的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那人穿着常服,还是著名的运动品牌,看起来出狱后的生活也十分滋润。
我本以为祸害遗千年,可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他。
我记得他叫王越。
死后的鬼魂最开始会保留着死状。
而王越,可以说是十分惨。
不像是意外。
倒像是人为!
陈依然推了我的肩膀一下,却将我推了个趔趄。
「苏栗,你怎么了?我也没用力啊。」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脑海里产生、壮大。
我捂着心口,眉头始终紧皱,我蹲下身,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扯成碎片,眼泪如同汹涌的潮水。
甚至说不出来一个整话,只能叫着一个我烂熟于心的名字。
「林晏时……」
「你怎么了?」陈依然声音焦急。
「是林晏时啊。」
是林晏时啊。
所以他才愿意来看我。
所以他那么晚来。
他受伤了吗?他有没有受伤?
所以他才问我是否安息。
林晏时。
我从未安息。
相关Tags:人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