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咬着唇从人群中走出来,周砚瞬间收起了笑。
泾渭分明的态度,仿佛是刻意做给我看的。
是从什么时候,周砚开始在我面前伪装真实情绪的呢?
「我们谈谈吧。」我率先走进一旁的休息间。
周砚紧跟上来,门还没关紧,他便急忙抱紧了我。
「我和林薇之间什么都没有,你别乱想。」
可是,如果真的没什么,又何必这么慌乱地解释?
我拍拍他的手背:「你可以和林薇在一起。」
但不是现在。
不等我话说完,周砚更用力地抱住了我。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该感动吗?
我说不清胸口蔓延的苦涩滋味。
周砚脾气很差,高中的时候还得了个校霸的名号,连校外的混混都尊称他一声砚哥。
他把所有的耐心都留给了我。
十七岁的周砚骑着单车跟了我一路。
白色衬衫被汗水打湿,少年脸色潮红地看着我,眼里仿佛有明亮的火光。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有没有兴趣和我谈一场恋爱?」
我问他谈多久。
他一口白牙笑得灿烂:「谈到我死。」
见过了他最爱我时的模样,现在周砚的话是真是假,我一目了然。
但我没有拆穿。
大部队启程出发。
林薇三番四次接近,都被周砚态度冷淡地打发回去。
大钟悄悄宽慰我:「砚哥是鉴婊达人,林薇的路数他一清二楚,不会上当的,嫂子你放心吧。」
周砚对我比以前更体贴,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创业初期,他忙得脚不沾地,哪怕出差,仍旧每天给我打视频。
他说,只要见到我,心里就充满了干劲儿。
5
农历十一月二十日,我去医院做检查,在妇科诊室门口看到了本该在外地出差的周砚。
林薇一脸甜蜜地挽住他的胳膊,被他甩开,又挽上。
周砚皱着眉推开,林薇又噘着嘴贴上来,宛如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
一瞬间,我的心如坠谷底。
我躲进角落给周砚打视频电话。
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脸上闪过几分慌乱,毫不犹豫摁下了挂断键。
叫号机忽然响起我的名字,周砚震惊地抬头,拨开人群四处张望。
我快速走进诊疗室,关紧门。
医生把开好的单子交给我,最后又问了一句:「考虑清楚了吗,孩子真的要打掉?」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
原本就无法平安降生到这个世界,多留这些日子又有什么用呢?
医生定好了下周日手术。
到时候距离过年也只有一个月了。
我把手术单塞进包里,去公园晃了一圈。
年底公园里没什么人,风景都显得萧瑟。
周砚在这时给我打来视频电话。
他的语气有些急切:
「抱歉若若,刚刚在开会,突然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屏幕里的这张脸,我朝夕相对了很多很多年,每一寸都刻进灵魂般熟悉。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你了。」
周砚愣了愣,嘴角浮现一抹轻松笑意:「我也想你了。」
他顿了一下,仿佛不经意般开口:「怎么在外面?你今天去哪儿了吗?」
「在家无聊,出来转转。」
我和周砚曾经无话不谈,我们约定了很多。
彼此不准有秘密。
糟糕的情绪要当面说出来。
要永远相信对方。
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和周砚彼此猜忌、互相试探。
6
我在外面游荡到深夜才回家。
一进门,扑鼻的饭菜香。
周砚端着一锅汤从厨房出来。
我最爱的排骨玉米汤。
「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我不在家你又挑食了?」
我答不上来,只能一口接一口地喝汤。
周砚去了浴室洗澡。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是林薇发来的微信。
林薇撒娇:【我肚子还是疼,你明天再陪我去趟医院吧好不好?】
我的手颤了一下,缓缓往上翻。
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里,大多是林薇单方面的热情,周砚回复寥寥。
可在雪崩那天,林薇消失以后,周砚给她打了二十几通微信电话。
还有一条醒目刺眼的文字:
【别怕,我们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呢。】
周砚从浴室出来时,脚步微顿。
桌上的手机换了个位置,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沉默地坐下,垂着目光。
我屈起手指扣了扣桌面:「你是故意的。」
故意把手机放在显眼的地方。
故意把锁屏密码设置成我的生日,好让我能看到那条短信。
周砚依旧沉默。
我仰着头,把眼底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
「变心了就请直说,绕这么一大圈子,不觉得恶心吗?」
周砚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又放了回去。
黑漆漆的眸子伤情又冷漠。
他低垂着眉眼:「若若,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
「也许我们更适合做亲人、做朋友。」
「林薇她……注定未来是我的妻子。」
7
「注定」这个词用得可真妙。
「她说来命中注定十年后会嫁给你,你信了?」
「就当是吧。」
周砚摩挲着手腕,这是他说谎时惯用的小动作。
我以为我是最了解他的人,可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三年的时间,我其实早该察觉了。
只是对他太信任。
我仰脸看着周砚,眼泪不自觉地滚落。
眼泪是最低廉的武器,我没想过用它对付我爱的人。
可是情绪总是不由人控制。
周砚手忙脚乱地拽起纸巾:「你别哭啊。」
「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求你别哭了若若,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看着周砚深深隆起的眉峰,我恍惚想到很久以前。
晚自习放学后,周砚把我堵在教室里,桀骜的眉眼耷拉着。
他扯住我的袖子:「小祖宗,求求你看看我吧,你都一天没搭理我了。」
那时候,体育课上我多看他一眼,他就能激动得连投好几个篮球,孩子气地彰显魅力。
现在的周砚说求求我,是为了让我原谅他的始乱终弃。
我推开他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周砚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不知道,就是感觉林薇很特别,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故事的开始,周砚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说我是他认识的最特别的女孩。
我曾以为他的爱太过沉重。
现在想想,似乎也不过如此。
究竟爱意是在三年时间里一天天退却,还是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的呢?
我知道周砚给不出答案。
但这场荒唐的故事该画上句点了。
我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对周砚说:「好,我知道了。」
8
天亮时分,我和周砚在客厅相遇,我手里拉着行李箱。
周砚笨手笨脚地折腾领带。
往常每天早上都是我给他系的。
我当作没看到,从他身边路过。
周砚扔掉领带:「我送你吧,外面不好打车。」
我摇了摇头:「既然分手了,就止步于此吧,不要再做任何容易让人误会的事了,这是对你女朋友的尊重,也是对我的尊重。」
周砚站在身后,神情无措。
我回到了父母给我留下的房子,几年不住人,灰尘很大,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打扫干净。
瘫在沙发上点外卖的时候,刷到了林薇刚发的朋友圈。
【修成正果。】
配图是十指相扣的两只手。
那只修长的无名指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我的无名指上也有一颗。
那时候我知道他正筹划着和我求婚,大钟偷偷告诉我周砚一周干三份兼职,想攒钱给我买大颗一点的钻戒。
我不忍心看他那么累,拉着他到纹身店,纹了这颗红痣。
零几年的小纹身店,技术不怎么样,我被扎得嗷嗷哭。
一边哭一边和周砚说:「这比钻戒酷多了。」
周砚重重地把我揉进怀里,闷声喃喃:「傻若若。」
一场爱情里,谁没有做过几件傻事呢?
这下子连外卖也没胃口吃了。
看来还是先得把这个纹身洗掉,干干净净地走。
出去时刚好对门的邻居开门,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若若姐?」
是前公司的实习生李明熠,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我在工作上带过他一段时间。
他惊喜地和我打招呼:「你新搬过来的吗?」
我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先出去吃个饭,回来再聊。」
他小鸡啄米般点头,认真得很有几分小学生的模样。
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想念高中校门口的面包,可惜等我赶到,现烤的面包已经售罄。
我买了点爆米花,在学校操场慢吞吞散步。
最近身体越来越虚弱,以前 800 米跑都不在话下,现在走了半圈就喘个不停。
我坐在路边的石凳上休息,意外和高中班主任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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