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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天边忽然一阵巨响，沅沅抬眼就看珈蓝寺上乌云蔽日，一道煞白的闪电将天空拉开了一道长口。
她心底莫名一慌，顾不上太多，忙飞奔而上闯入寺中。
寺里前所未有的安静，往日从不停歇的念经声不见，庭院空荡的吓人。
沅沅的心一下悬了起来，她匆忙赶往周瑾住的院子。
院中寂静非常，她急急推门上前，忽然脖颈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再睁开眼，沅沅发现自己被人绑在祭坛之上。
而她等了许久的周瑾，此刻竟穿着只有方丈才能穿的佛门圣僧袈裟，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周瑾。”
沅沅看他无事，心底石头落下，复问：“不是说好我们今日在山脚下见面，你为何没来？你怎么穿着和尚的衣服？你的头发……”
沅沅不明白，周瑾只是被佛门抚养长大，并非佛门弟子，为何今日却一副和尚打扮？
周瑾来至她面前，一双眼眸若夜星，气质如月。
他没有回答，只问：“是你做的？”
沅沅一怔，满目不解：“什么？”
周瑾看着她，满目复杂。
这时，他身后的老僧常慧厉声冷喝：“你骗周瑾下山，火烧我珈蓝寺，杀害老方丈，竟还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沅沅一惊，看向周瑾变得寒澈的双眸，急道：“不是我做的！周瑾，你信我！”
周瑾面若寒霜：“珈蓝寺那么多条人命，你要我如何信你！”
沅沅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不是曾说与人相交，最重要的是相互信任吗？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何不信我？”
周瑾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我如今已是出家之人，只信佛言。”
沅沅听罢，眼眶倏然发红，只觉心底某处狠狠一痛。
“所以，你之前是骗我？”
还没等周瑾回答，他身后常慧赶忙上前，挡住了沅沅的身影。
“你先去处理方丈的后事，这里交给我。”
周瑾只迟疑了一瞬，便面色不改，决然离开。
他若信她，又如何对得起将自己一手抚养长大，却死于非命的方丈大师。
沅沅看着他背影渐远，眼中星芒渐渐熄灭：“周瑾，你不是总说佛家普度众生，你现在当了和尚，却骗了我……”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滑落！
沅沅闭上眼，脑中全是他们的曾经。
过往有多美好，现在想起就又多讽刺。
“常慧大师，方丈大师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骗了我啊，为何你们佛门却要他为僧呢？”沅沅哑声问着。
常慧不是第一次听人这样问，冷漠回答：“佛门度一切苦厄，入了佛门，之前种种犹如前世，你罪孽深重，当入狱塔，赎尽罪孽。”
话落，武僧便压着沅沅，将她送往狱塔。
“你为何不信我……！”
沅沅委屈不甘的呼唤声骤然响起，周瑾踏出殿门的脚步一顿。

第二章 为祸

狱塔。
塔内又冷又暗，只有一扇小窗，露出一轮残缺的月亮。
沅沅窝在角落，明明身上没有半点伤，却浑身发痛。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狱塔之中待了多少日了。
整个人浑噩无比，每日就望着那扇不曾打开的门，等着周瑾前来。
小窗外，夜色深沉，唯一一轮残月照着大地。
沅沅抬头看着，呢喃着：“月儿，你快些圆吧……”
只要月圆，周瑾就会来了……
那时候，自己便能见到他了。
沅沅疲惫的眼中蒙上层期待。
珈蓝寺的规矩，每月十五月圆，方丈就会来这狱塔诵经超度。
这也是佛门狱塔存在的意义：尝尽苦痛，立地成佛。
而沅沅记得，那日被押进狱塔之前，听到了那武僧说周瑾接替了方丈之位。
终于，几日后月圆了。
周瑾，也来了。
沅沅看着盘坐在地上闭目诵经的周瑾，一双眼直直盯着，一眨不眨。
可他从进来到现在，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沅沅心中一片苦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念，一个看。
许久，木鱼声嘎止，周瑾起身正要离开。
沅沅忙喊住他，再一次想要解释：“周瑾……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闻言，周瑾转过身，他眸光清冷，却带着厌恶与憎恨。
沅沅对上他的视线，看清那里面的情绪，心像被人打了一拳，闷疼不已。
周瑾无视了她的痛苦，沉声冷道：“你作恶多端，背负人命，还敢狡辩！”
沅沅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曾言世间万物皆有因果，那你说说我为何要火烧珈蓝寺？又是什么因让我做出这样的恶果？”
周瑾漆黑的瞳仁中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开口却是无情：“所以，你承认了是你做的。”
他目光灼灼，烧的沅沅满心痛苦。

见她不再说话，周瑾揽着袈裟转身走远。

沅沅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消失，视线被泪雾所遮，心口阵阵发疼。
她张着干裂的唇，冲着周瑾最后一次说：“我当真从未骗你……”
周瑾背影一僵，最终也只是迈开步子，很快出了狱塔。
门再一次合上，沅沅看着再次变得寂静黑暗的狱塔，无力跌坐在地。
静室，木鱼声一阵阵响起。
周瑾看着眼前经文，脑海中沅沅满身狼狈的模样不断浮现，木鱼声时时杂乱。
“你是不是又被那女子骗了？”常慧大声呵斥，拿出老方丈留下的佛珠递到他跟前。
“方丈圆寂之时虽未收你入门，但你确是他徒。他虽不能说是因你而死，却也是被那女子所杀，你莫要心软。”
周瑾眸中一暗，是啊，她杀了那么多人，满身罪孽且不知悔改，他岂能动怜悯之心。
他接过那串方丈大师曾用的佛珠，还未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匆匆脚步声。
一个小沙弥慌忙跑进门：“不好了，方丈，狱塔的困阵突然被破坏，里面困住的人都跑了！”
闻言，周瑾心中一紧，忙赶往狱塔。
只是待他赶到，塔里已是空空荡荡，沅沅果然已经不在。
常慧大怒：“狱塔的困阵上百年未曾有过差错，怎么会突然出事？可看清那困阵是何人所破？”
看守狱塔的僧人皆是摇头。
而周瑾看着从沅沅的牢房中蔓延出来的术法痕迹，双眸逐渐寒凉。
从前他只跟沅沅说过这狱塔的困阵该如何解除！
周瑾死死捏紧了手中佛珠。
果然，他不该信她！

第三章 诛杀恶女

巫山清极洞。
沅沅坐在冰凉的玄玉床上，靠着石壁冲眼前之人虚弱一笑：“姑姑。”
姑姑一边帮她擦拭着脸上的脏黑，一边说：“早同你说过，不要信这世间男子的甜言蜜语，你偏不信，现在可长教训了？”
想到周瑾，沅沅心头涩涩发苦。
她至今不愿相信周瑾真对自己如此狠心。
只是如今她被姑姑救出，想必他更不会相信她是无辜的。
沅沅好一会儿才说：“姑姑，我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在狱塔，必须回去拿。”
姑姑什么没见过，自然不会被她蒙蔽。
“你丢了什么，姑姑帮你找回来。就怕你是还想去找他吧？你还想骗我。”
说着，姑姑侧过身投洗着丝绢。
沅沅看着她的侧脸，强撑着抬起手在她后脖上昏穴用力一点。
姑姑立马晕了过去，丝绢掉进水中。
沅沅小心将她扶回床上，轻轻地说：“姑姑，我没骗你，我弄丢了心。”
说完，她在清极洞外施了保护咒，这才离开。
珈蓝寺。
天空满是晴云，沅沅一袭白衣闪身而入。
然刚至门口，便听堂内常慧含着怒意的声音。
“这次绝对要立时诛杀那恶女，我佛慈悲为怀，亦有金刚之怒，留她在世上，只会造成更多祸患！”
屋内沉默良久，她不由屏息。
却听周瑾冷声回答：“再遇见她，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沅沅身形一怔，心头阵阵发寒，冰冷刺骨。
明明他曾说，为了她，他可以不要命，不入佛门。
可是如今，他已入佛门，更是要她的命。
沅沅攥紧了手，眸中的痛楚像是快要溢出来。
常慧满意离开，周瑾便在榻上打坐。
一阵白光闪过，周瑾忽然浑身动弹不得。
他猛地睁眼，便见沅沅站在他跟前。
“你还敢回来！”
沅沅听出他话中冷意，却一言不发，走至他身前，俯身定定望着他。
四目相对，周瑾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解开！”
沅沅却没听，她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声低问：“周瑾，我本不该回来的，可我还是回来了。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周瑾没有说话。
沅沅手指抚上他蹙紧的眉心，无声叹息：“我只想同你解释，即使我明知，你不会信我。”
周瑾一惊，脸色铁青，刚要叱问，却听沅沅说。
“周瑾，你说你是出家人只信佛，你可知，你就是我的佛。”
她看着他，眼尾发红：“我信你，可你骗我，不信我，还要杀我！”
沅沅只觉心里丝丝渗着血，语气抑制不住的委屈：“姑姑说有仇就要报，你既想成佛，那我便让你永远当不了佛！”
等她报复完，就跟着姑姑永居巫山，再也不来这凡世了！
反正，他也不信她，还骗她……
可她这般想着，仍觉喉咙堵得慌，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周瑾心却一颤，意识到了什么：“住手，否则我定杀了你！”
他的眼中满是嫌弃与厌恶，沅沅看的心如刀割。
她撕下僧袍一角，蒙住他的眼睛。
看不到，她便也不会畏怯，亦不会停下了。
沅沅抛弃杂念，狠下心来……

第四章 扯平了

风吹进，夜微凉。
一滴热泪猝不及防地滴落在周瑾胸口，烫得他心跳似乎都停了一拍。
紧接着，他就听见沅沅说：“你若要杀便杀吧，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常慧那个老和尚手里好。毕竟……你杀我的时候，定然不舍得让我疼许久。”
周瑾闻言，再说不出一句话。
借着月光，沅沅目光描摹着他的面容，眼眶一阵发热，却尽数压了下去。
玉枝承露敛蕊开，鸾凤相合入夜来……
她终是报复了他——
月光清寂，照亮了无烛的夜。
周瑾的眼上布不知何时已被取下。
沅沅想捡起地上零落的衣衫，却见两人的衣衫纠缠在一起。
她迟疑了下，终究是捡起了周瑾的衣衫，裹住了自己。
沅沅回头看向周瑾，红唇轻启：“我们扯平了。”
那些伤害，欺骗，都到此为止了。
她的身影孤寂而又沉重，最终一步一步，消失在周瑾的视线之中。
周瑾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手指一动，瞳色深沉，看不出此刻在想什么。
清极洞。
沅沅回到洞中，没有看到姑姑，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还知道回来！”姑姑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沅沅吓了一跳，转身看见姑姑就在身后。
她忙上前拉住姑姑的手撒娇：“姑姑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可姑姑却忽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严肃道：“怎么回事？你的灵珠呢？”
赵蒹依誮葭忙将手缩了回来，只是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姑姑：“我……给周瑾了。”
耳朵忽然被人捏得死死的，姑姑一脸着急：“你疯了！没有灵珠你怎么修炼？”
沅沅疼得脸都皱成一团：“他天生有心疾，活不了多久，我只是帮他续命，反正他并非修行之人，等他命数尽了，我再拿回来就是……”
最后，她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可眼神却格外坚定。
虽然周瑾对她不好，但是这世上，她只有他一个挚爱之人。
到底，她心里还是舍不得，放不下。
“你生下来便有自己的使命，如何能耽于情爱！”
姑姑见她一言不发，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没了灵珠，最终沅沅无法和姑姑离开，只能留在巫山。
她本以为周瑾会追到巫山来取自己的命，没想到三个月过去，他也没有来。
沅沅坐在洞中终日痴痴望着山脚。
这天，她忽然感觉一阵恶心涌向喉咙，忍不住干吐起来。
清极洞。
姑姑给沅沅把过脉，神色沉重。
“怎么了？”沅沅看着她难看的脸色，不由担心。
“你怀孕了。”
一句话，让沅沅心中抑郁缓解不少。
她低头看着腹中，伸手抚摸着。
或许是上天垂怜，她失去了周瑾，却又还给了她一个孩子。
姑姑看着她，眼中难掩难过：“蒹葭，你若生下这孩子，会死。”

第五章 蚀骨蚀魂之痛

沅沅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
姑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张了张口，许久才说：“你与别的妖不同，若生下孩子，就会变成一个凡人，同他们一样生老病死。”
况且……如今她的内丹也给了周瑾，寿命只会更短。
沅沅闻言，心里却止不住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她变成凡人，周瑾是否就会信她，她是否能跟他一起白头偕老……
“姑姑，你让我再想想吧。”她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已经有了决定。
姑姑听她这么说，怎么会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姑姑沉沉叹息一声，无奈离开。
等姑姑走后，沅沅便立刻偷偷下了山。
她要去找周瑾，告诉他，自己有了两人的孩子！
刚至山下，她却听见两个猎户闲聊。
“这世道乱了呀，听说珈蓝寺的佛子都在抵御妖界时受了重伤，快要死了，我们这些凡人遇到妖怪可怎么办……”。
珈蓝寺的佛子……不就是周瑾吗？
沅沅听到这话，只觉脑子嗡了一下，一片空白。
她来不及思考，忙飞身前往珈蓝寺。
等到了后，却见寺里竟真没了周瑾踪迹。
沅沅揪住一个小沙弥，急红了眼：“说，周瑾在哪里！”
小沙弥吓得声音都在发颤：“住……住持为了救寺中僧侣，被妖界的人抓走了……”
一道烟消，沅沅消失原地，直奔妖界而去。
妖界接壤黄泉，暮气甚重，凡人在那里只怕撑不了多久。
周瑾，你要坚持住，等我来救你……
来到妖界，沅沅抓着一只小妖，稍一打听便问出了周瑾的下落。
他被妖王关在寒冰地狱。
寒冰地狱接通忘川，连妖怪都不能靠近太久。
沅沅赶到时，远远就见周瑾已经昏倒在了地牢中，地牢四周都盈满了忘川之水。
忘川水蚀魂蚀骨，置身其中便真如处寒冰地狱。
沅沅咬牙，下身化作蛇尾，往地牢游过去。
这水冷得骇人，一入水，她的眉间立刻覆上了一层寒霜。
接着便是蚀骨的疼。
从身体到神魂，似有百蚁啃噬，钻心刺骨。
沅沅用妖力护住要害，便顾不到鳞片，只能眼见着一点点被溶解
疼，太疼了。
从前她一点点不舒服都会窝在姑姑怀里让姑姑哄，后来遇到周瑾，她就更娇气了，老是装难受，就想看周瑾紧张她的样子。
可此刻她便是浑身都疼得颤抖，却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沅沅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发现，要不就救不了周瑾了。
等她带着周瑾往回游时，更是把全部妖力都用来护住他。
回到岸上时，沅沅的下半身已经疼得几近麻木，身子也快要凝结成冰。
而尾巴鳞片更是所剩无几，满身被忘川水侵蚀过的皮肉，不是发黑的伤口，就是猩红一片的血。
但看着终被她救出的周瑾，沅沅觉得蚀魂蚀骨之痛，都值得。
沅沅满身狼狈地回到清极洞，姑姑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只得顶着一身伤照顾周瑾，好在周瑾有她的内丹护体，不然他真要死在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