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绾的目光牢牢地锁在那五个大字上。
却始终没有拿起笔。
长久的僵持后，殷离皱起眉：“为什么不签？”
赫连绾双唇抿紧，喉间一阵发涩：“如果我想签，三年前就签了。”
言外之意，他是不会签的。
殷离靠上椅背，视线却透过玻璃看向外面办公区里的其中一个位置。
工位的姓名牌上赫然写着：夏穗。
她扯了扯嘴角：“三年了，你只给她一个律所里的位置，合适吗？”
赫连绾不明所以地抬眸，又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他忙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殷离：“我和夏穗真的什么都没有！筱筱，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
“因为我长了眼睛。”殷离冷声说完，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赫连绾，既然你不愿意签字，那我们只能法庭上见了。”
“传票很快就会送到你手上，希望到时候你能准时出现。”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然后离开。
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赫连绾留。
好像和他共处在一个空间，都让她呼吸困难。
赫连绾如坠冰窖，仿佛一颗心亲手捧出去，却被人丢进宸冷的泥泞里。
片刻，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
从七楼望下去，只见路边停着辆黑色宝马，一道身影慵懒地靠在车前。
而殷离正走向他。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谢骆突然抬起头。
这么远的距离，赫连绾莫名直觉他就是在看自己。
几秒后，谢骆的脸上倏地扬起抹挑衅的笑。
接着，他伸手揽住殷离的腰身，就将人直接拥进了怀里。
赫连绾狠狠一震，浑身上下散发出阴戾的气息。
可他现在除了攥紧手，还能做什么？
谢骆没抱太久就松开了殷离，而后替她拉开车门，再自己上车。
车子在赫连绾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而自始至终，殷离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绝情。
赫连绾甚至都不知道，那个他认识了十余年，爱了十余年的女孩，会变得这么冷漠无情。
但凡殷离表现在出一丁点的愤怒不甘或者痛楚怨很，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慌张。
不，她其实是愤怒的。
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不会质问他过去的种种，不会质问他为什么还留着夏穗在身边。
她只想离婚，和他再无关系。
殷离看向赫连绾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一种情绪叫做在意，更没有爱。
赫连绾在殷离面前，也没了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格。
过了很久，赫连绾的手机响起。
他接起，好友吴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墨宸，我们过几天准备再搞次同学聚会，你来吗？”
赫连绾正想拒绝，眼前却突然闪过殷离的脸。
他静默了几秒，淡声道：“去。”
挂断电话，赫连绾转而就打给了殷离。
嘟声响了很久很久，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时那边才接起。
殷离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很耐烦：“有事吗？”
赫连绾竭力压着声线：“吴巩说过几天有同学聚会，你去吗？”
殷离没有一丝迟疑，想都不想就要拒绝：“不……”
“如果你去，我就签离婚协议。”
======第十五章======
话音落下，听筒里陷入沉默。
好久，殷离的声音才传来：“赫连绾，你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
她的语气像是在隐忍什么情绪。
赫连绾一听便知，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他们那群同学平常根本没什么联系，所以除了吴巩，没人知道殷离消失了三年，更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如果殷离和赫连绾一起参加同学聚会，别人只会以为他们还在一起。
这便是他想要的了。
赫连绾抿了抿唇，声音发哑：“没什么意义……如果你不想，那就算了。”
他垂下眸，黑睫掩去了眼底消散不去的悲怆。
然而，半晌，只听耳边殷离嗓音淡漠——
“时间地点发我。”
通话紧接着结束。
赫连绾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暗下的屏幕。
但也只是片刻，他嘴角便勾起淡淡笑意。
或许……他们之间还有机会。
与此同时，另一边。
停在路边的黑色宝马车中，谢骆看着殷离挂断电话，轻拧起眉。
“你真的要去？”
殷离呼出长长一口气，眉眼间满是疲倦：“去。”
谢骆本想追问为什么，但瞧着她显然不想多说的神情，终是没有问出口。
他收回目光，重新启动车子。
车厢里再次归于安静，这安静却让人莫名觉得窒息。
殷离侧眸看向车窗外，道路侧的风景疾速划过，被拉成无数条延长的线条。
她不想去。
可相比之下，她也不想一条条的列出能证明自己和赫连绾之间没有感情的证据，然后在法庭上打两人的离婚官司。
心上的那些伤疤过了三年才勉强结痂，她不愿亲手去撕开，再把自己搞得鲜血淋漓。
一场同学聚会而已，总共不过几个小时的事情。
殷离能忍。
三天后，伊丽莎白酒店。
殷离按赫连绾发的消息找到包厢，推开门，霎时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紧接着便有人笑道：“筱筱来了啊。”
“我怎么记得上次你和墨宸就是分开来的，这次还是，你俩该不会是感情破裂了吧？”
“嗳，问你呢墨宸，你和筱筱是不是要完蛋了？”
殷离这才看见赫连绾坐在包厢的沙发上。
他踢了说话那人一脚，而后笑骂了句。
看着眼前的这幕，殷离有片刻的恍惚。
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两人如胶似漆，没有争吵，没有厌恶，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但也只是片刻。
有人喊了怔楞的殷离一声：“过来和你老公坐啊，他这一会儿就看了八次手机，生怕你迷路找不到。”
闻言，殷离下意识看向赫连绾。
却正好撞进他漆黑的眸底。
四目相对，殷离一瞬别开眼。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抹浅笑：“我都多大了，怎么会迷路。”
说着，她走到赫连绾身边坐下。
两人依偎的身影惹来众人一阵戏谑，却没人看见，他们之间那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空处。
赫连绾生生咽下了喉间的涩意。
人到齐后，众人便开始了狼人杀游戏。
【上帝】说完“狼人请睁眼”后，殷离和赫连绾同时睁开了眼睛。
看见对方，两人皆是一怔。
【上帝】无声地笑着挑了下眉，又说：“你们今夜要杀谁？”
赫连绾正要打量周围的人，余光却见殷离抬起了手——
直直地指向了他。
======第十六章======
瞧见这一幕，【上帝】的神色立刻变得非常精彩。
赫连绾怔了怔，抬眸看向殷离，却根本不能看清她眼眸里的情绪。
几秒后，在【上帝】的又一次催促下，他也指向了自己。
“好，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
……
二十分钟后，场上只剩下三个人。
分别是殷离、厉淮臣还有另一个男人。
【上帝】神秘莫测地开口：“我宣布……狼人赫连绾、殷离获胜！”
话音刚落，周遭响起一片惊呼声。
刚才扮演【女巫】角色的那人满脸诧异：“我靠，赫连绾你是狼人？！好啊，你第一夜自刀骗我解药，真不是个人！”
“我们全都被赫连绾给骗了！我一直坚信他是好人来着！”
“这夫妻俩真是太过分了，这不纯纯开挂？我要举报！”
“我也抗议！”
听见那句“夫妻”，殷离脸上浅笑一僵，而后便淡了些许。
赫连绾本是无意往她的方向瞥了眼，没想到就看见了她的这幅神情。
就像刚才【上帝】问要杀谁时，她指向他那一瞬的眼神，像是真希望他死一样。
赫连绾心底一刺，却还是起身挡住她。
又笑着看向说话那人，引走注意力：“愿赌服输，要怪也只能怪我演技好吧。”
那人立刻啧啧了两声：“看看他这护妻的样子，我们可没说筱筱什么吧？”
赫连绾却没再说话，只是笑。
大家都没把这个小风波放在心上，但怎么都不肯再玩狼人杀了。
于是又换成了真心话大冒险。
几个回合下来，赫连绾和殷离都没被瓶子指到。
上个受罚的人一口喝了杯里的酒，吐槽：“真怪了，你们夫妻今晚怎么就这么幸运？”
话音刚落，桌上的瓶子停止转动，瓶口正好对着赫连绾。
众人默了一秒，突然奋起，个个都是一副要报仇的样子。
赫连绾却挑了下眉，语气轻松：“我选真心话。”
满屋子的兴奋瞬间变为哀嚎。
“赫连绾你真没意思啊。”那人抽出张牌丢在桌上，“此刻对谁最想说什么？”
殷离看见那牌面的时候心里就隐约有股不安的感觉。
等她察觉到上方盖下一片阴影，抬眼便见赫连绾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
他用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神情认真得让众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殷离，我爱你。”
赫连绾嗓音虽一如往常寡淡，可其中分明含着悱恻的情意。
殷离狠狠一怔。
而不仅是她，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但他们也最快回过神，起哄声一片：“亲一个啊！赫连绾，这不亲一个？”
“要法式热吻！”
赫连绾置若罔闻，只深深地凝望着殷离。
若是从前，她此刻应该早就起身扑进了他怀里，然后笑着说：“我也爱你。”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不是吗？
殷离攥紧手，猛地就站起了身。
包厢里瞬间鸦雀无声。
她不自在地别开眼：“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殷离抬步便走出了包厢。
赫连绾身形一僵，紧跟着她追出去。
“殷离！”
听见他的声音，她反而步伐更快，像是要逃到哪里去一样。
但到底还是在拐角处被抓住了手腕。
赫连绾把殷离箍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声音低沉：“为什么跑？”
殷离眼神冰冷：“那你又为什么说那句话？”
“我是真心的。”赫连绾握紧她的双肩。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已经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
但殷离面色未变：“是吗？可我不爱你。”
赫连绾眸色一沉，倏地就俯下身——
直接吻上了殷离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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