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山脚。
他怎么还没来?
宁安澜站在山下,仰目望着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层层阶梯,目露忧色。
眼看就要日落,可那与自己相约见面的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轰隆!”
天边忽然一阵巨响,宁安澜抬眼就看珈蓝寺上乌云蔽日,一道煞白的闪电将天空拉开了一道长口。
她心底莫名一慌,顾不上太多,忙飞奔而上闯入寺中。
寺里前所未有的安静,往日从不停歇的念经声不见,庭院空荡的吓人。
宁安澜的心一下悬了起来,她匆忙赶往徐长岳住的院子。
院中寂静非常,她急急推门上前,忽然脖颈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再睁开眼,宁安澜发现自己被人绑在祭坛之上。
而她等了许久的徐长岳,此刻竟穿着只有方丈才能穿的佛门圣僧袈裟,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徐长岳。”
宁安澜看他无事,心底石头落下,复问:“不是说好我们今日在山脚下见面,你为何没来?你怎么穿着和尚的衣服?你的头发……”
宁安澜不明白,徐长岳只是被佛门抚养长大,并非佛门弟子,为何今日却一副和尚打扮?
徐长岳来至她面前,一双眼眸若夜星,气质如月。
他没有回答,只问:“是你做的?”
宁安澜一怔,满目不解:“什么?”
徐长岳看着她,满目复杂。
这时,他身后的老僧常慧厉声冷喝:“你骗徐长岳下山,火烧我珈蓝寺,杀害老方丈,竟还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宁安澜一惊,看向徐长岳变得寒澈的双眸,急道:“不是我做的!徐长岳,你信我!”
徐长岳面若寒霜:“珈蓝寺那么多条人命,你要我如何信你!”
宁安澜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不是曾说与人相交,最重要的是相互信任吗?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何不信我?”
徐长岳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我如今已是出家之人,只信佛言。”
宁安澜听罢,眼眶倏然发红,只觉心底某处狠狠一痛。
“所以,你之前是骗我?”
还没等徐长岳回答,他身后常慧赶忙上前,挡住了宁安澜的身影。
“你先去处理方丈的后事,这里交给我。”
徐长岳只迟疑了一瞬,便面色不改,决然离开。
他若信她,又如何对得起将自己一手抚养长大,却死于非命的方丈大师。
宁安澜看着他背影渐远,眼中星芒渐渐熄灭:“徐长岳,你不是总说佛家普度众生,你现在当了和尚,却骗了我……”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滑落!
宁安澜闭上眼,脑中全是他们的曾经。
过往有多美好,现在想起就又多讽刺。
“常慧大师,方丈大师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骗了我啊,为何你们佛门却要他为僧呢?”宁安澜哑声问着。
常慧不是第一次听人这样问,冷漠回答:“佛门度一切苦厄,入了佛门,之前种种犹如前世,你罪孽深重,当入狱塔,赎尽罪孽。”
话落,武僧便压着宁安澜,将她送往狱塔。
“你为何不信我……!”
宁安澜委屈不甘的呼唤声骤然响起,徐长岳踏出殿门的脚步一顿。
第二章 为祸
狱塔。
塔内又冷又暗,只有一扇小窗,露出一轮残缺的月亮。
宁安澜窝在角落,明明身上没有半点伤,却浑身发痛。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狱塔之中待了多少日了。
整个人浑噩无比,每日就望着那扇不曾打开的门,等着徐长岳前来。
小窗外,夜色深沉,唯一一轮残月照着大地。
宁安澜抬头看着,呢喃着:“月儿,你快些圆吧……”
只要月圆,徐长岳就会来了……
那时候,自己便能见到他了。
宁安澜疲惫的眼中蒙上层期待。
珈蓝寺的规矩,每月十五月圆,方丈就会来这狱塔诵经超度。
这也是佛门狱塔存在的意义:尝尽苦痛,立地成佛。
而宁安澜记得,那日被押进狱塔之前,听到了那武僧说徐长岳接替了方丈之位。
终于,几日后月圆了。
徐长岳,也来了。
宁安澜看着盘坐在地上闭目诵经的徐长岳,一双眼直直盯着,一眨不眨。
可他从进来到现在,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宁安澜心中一片苦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念,一个看。
许久,木鱼声嘎止,徐长岳起身正要离开。
宁安澜忙喊住他,再一次想要解释:“徐长岳……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闻言,徐长岳转过身,他眸光清冷,却带着厌恶与憎恨。
宁安澜对上他的视线,看清那里面的情绪,心像被人打了一拳,闷疼不已。
徐长岳无视了她的痛苦,沉声冷道:“你作恶多端,背负人命,还敢狡辩!”
宁安澜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曾言世间万物皆有因果,那你说说我为何要火烧珈蓝寺?又是什么因让我做出这样的恶果?”
徐长岳漆黑的瞳仁中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开口却是无情:“所以,你承认了是你做的。”
他目光灼灼,烧的宁安澜满心痛苦。
见她不再说话,徐长岳揽着袈裟转身走远。
宁安澜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消失,视线被泪雾所遮,心口阵阵发疼。
她张着干裂的唇,冲着徐长岳最后一次说:“我当真从未骗你……”
徐长岳背影一僵,最终也只是迈开步子,很快出了狱塔。
门再一次合上,宁安澜看着再次变得寂静黑暗的狱塔,无力跌坐在地。
静室,木鱼声一阵阵响起。
徐长岳看着眼前经文,脑海中宁安澜满身狼狈的模样不断浮现,木鱼声时时杂乱。
“你是不是又被那女子骗了?”常慧大声呵斥,拿出老方丈留下的佛珠递到他跟前。
“方丈圆寂之时虽未收你入门,但你确是他徒。他虽不能说是因你而死,却也是被那女子所杀,你莫要心软。”
徐长岳眸中一暗,是啊,她杀了那么多人,满身罪孽且不知悔改,他岂能动怜悯之心。
他接过那串方丈大师曾用的佛珠,还未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匆匆脚步声。
一个小沙弥慌忙跑进门:“不好了,方丈,狱塔的困阵突然被破坏,里面困住的人都跑了!”
闻言,徐长岳心中一紧,忙赶往狱塔。
只是待他赶到,塔里已是空空荡荡,宁安澜果然已经不在。
常慧大怒:“狱塔的困阵上百年未曾有过差错,怎么会突然出事?可看清那困阵是何人所破?”
看守狱塔的僧人皆是摇头。
而徐长岳看着从宁安澜的牢房中蔓延出来的术法痕迹,双眸逐渐寒凉。
从前他只跟宁安澜说过这狱塔的困阵该如何解除!
徐长岳死死捏紧了手中佛珠。
果然,他不该信她!
第三章 诛杀恶女
巫山清极洞。
宁安澜坐在冰凉的玄玉床上,靠着石壁冲眼前之人虚弱一笑:“姑姑。”
姑姑一边帮她擦拭着脸上的脏黑,一边说:“早同你说过,不要信这世间男子的甜言蜜语,你偏不信,现在可长教训了?”
想到徐长岳,宁安澜心头涩涩发苦。
她至今不愿相信徐长岳真对自己如此狠心。
只是如今她被姑姑救出,想必他更不会相信她是无辜的。
宁安澜好一会儿才说:“姑姑,我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在狱塔,必须回去拿。”
姑姑什么没见过,自然不会被她蒙蔽。
“你丢了什么,姑姑帮你找回来。就怕你是还想去找他吧?你还想骗我。”
说着,姑姑侧过身投洗着丝绢。
宁安澜看着她的侧脸,强撑着抬起手在她后脖上昏穴用力一点。
姑姑立马晕了过去,丝绢掉进水中。
宁安澜小心将她扶回床上,轻轻地说:“姑姑,我没骗你,我弄丢了心。”
说完,她在清极洞外施了保护咒,这才离开。
珈蓝寺。
天空满是晴云,宁安澜一袭白衣闪身而入。
然刚至门口,便听堂内常慧含着怒意的声音。
“这次绝对要立时诛杀那恶女,我佛慈悲为怀,亦有金刚之怒,留她在世上,只会造成更多祸患!”
屋内沉默良久,她不由屏息。
却听徐长岳冷声回答:“再遇见她,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宁安澜身形一怔,心头阵阵发寒,冰冷刺骨。
明明他曾说,为了她,他可以不要命,不入佛门。
可是如今,他已入佛门,更是要她的命。
宁安澜攥紧了手,眸中的痛楚像是快要溢出来。
常慧满意离开,徐长岳便在榻上打坐。
一阵白光闪过,徐长岳忽然浑身动弹不得。
他猛地睁眼,便见宁安澜站在他跟前。
“你还敢回来!”
宁安澜听出他话中冷意,却一言不发,走至他身前,俯身定定望着他。
四目相对,徐长岳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解开!”
宁安澜却没听,她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声低问:“徐长岳,我本不该回来的,可我还是回来了。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徐长岳没有说话。
宁安澜手指抚上他蹙紧的眉心,无声叹息:“我只想同你解释,即使我明知,你不会信我。”
徐长岳一惊,脸色铁青,刚要叱问,却听宁安澜说。
“徐长岳,你说你是出家人只信佛,你可知,你就是我的佛。”
她看着他,眼尾发红:“我信你,可你骗我,不信我,还要杀我!”
宁安澜只觉心里丝丝渗着血,语气抑制不住的委屈:“姑姑说有仇就要报,你既想成佛,那我便让你永远当不了佛!”
等她报复完,就跟着姑姑永居巫山,再也不来这凡世了!
反正,他也不信她,还骗她……
可她这般想着,仍觉喉咙堵得慌,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徐长岳心却一颤,意识到了什么:“住手,否则我定杀了你!”
他的眼中满是嫌弃与厌恶,宁安澜看的心如刀割。
她撕下僧袍一角,蒙住他的眼睛。
看不到,她便也不会畏怯,亦不会停下了。
宁安澜抛弃杂念,狠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