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眼弯弯,笑得如春日的阳光,温暖灿烂。
然而这样的笑容却像烧红的刀子刺进了傅新知的心,痛的他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急促的喘息让他看起来像个垂危的病人,猛然间,他“嘭”的一声瘫软在地,撞的一旁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
在心痛到快要窒息的边缘,傅新知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片混沌中,时光好像在飞速倒退着。
傅新知看见了八年前的还是医学生的桑秋白。
他是大她两届的学长,也是她老师的助教。
那年的桑秋白朝气蓬勃,双眼中满是对医学的执着和热情。
她说:“医生是个既伟大又渺小的职业,他们就像天上的星辰,光虽微小,可汇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无尽苍穹!”
这番话让傅新知对这个女孩上了心。
他诧异,在大多数医学生在为一次次考试伤脑筋甚至劝别人别学医时,桑秋白却始终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着。
她说:“我们来自光明,但注定置身黑暗,因为我们紧握的是所有病人对生命的渴望。”
傅新知又看依譁见了两年前的桑秋白。
她穿着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知道,那是嫁给所爱之人发自内心的笑。
然而下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被熊熊大火所吞噬。
“蔓蔓!”
傅新知红着眼,嘶吼着想要抓住被火光包围的人。
可脚下忽然一空,他再次坠入了一个没有底的黑暗中。
随着意识的清醒,傅新知猛地坐起身来:“蔓蔓——!”
好一会儿,仓惶的眸子才慢慢有了焦距,他喘息着,怔怔看着雪白的四周。
这是病房,他正在注射葡萄糖。
“廷川!”
一个女声的惊呼让傅新知眼底划过一抹期待,他抬起头,那抹期待顷刻消失。
不是桑秋白,而是叶知薇。
叶知薇快步走到病床边,倒了杯水:“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快两天了。”
她将水递了过去,但傅新知并没有接。
叶知薇一僵,只能将杯子放在桌上,嘴里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着傅新知消瘦了一圈,她忍不住心疼道:“廷川,你别难过了,有些事你阻止不了的。”
闻言,傅新知眼眸微暗。
阻止不了吗?
如果他给桑秋白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她是不是就不会提离婚,也不会选择留在那儿。
如果他早些将两人的矛盾解开,他们是不是还能一起工作,甚至共度一生。
傅新知阖上眼,艰难地吞咽着满心的苦涩。
叶知薇目光落在他无名指的戒指上,手不觉攥紧:“桑秋白……是你妻子吗?”
第十三章 凋零
傅新知摩挲着戒指,满目悲凉:“嗯。”
他第一次在医院里,对外人承认了他和桑秋白的关系。
但心中升起的悔意却像根根钢刺扎进了空落落的心底,让他难以承受。
叶知薇紧咬着下唇,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满心的失落。
难怪那天晚上桑秋白会问她那样的问题,她还自以为是的说出了那样的话。
然而再想起之前自己在桑秋白面前和傅新知那么亲密,一种羞耻感漫上了叶知薇的心。
她红了眼,哽声道,“对不起。”
闻言,傅新知怔了怔。
或许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他对不起桑秋白。
他让她一个人承受着瘟疫的折磨,甚至孤独的死在了国外。
傅新知泛白的唇弯了弯,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他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踉跄着朝病房外走着。
“廷川!”叶知薇忙扶住他,劝道,“你现在还很虚弱,得休息会儿。”
傅新知抽出手,通红的眼中带着无所谓:“我就是医生,知道该怎么做。”
叶知薇的手僵在半空中,明知道他心里想的是桑秋白,但还是忍不眼泪。
可她凭什么去伤心。
傅新知和桑秋白是夫妻,她差点成了第三者。
桑秋白为了救人牺牲自己,她又凭什么去争……
家门外。
傅新知迟迟没有进去,他扶着门框,根本无法提起回家的勇气。
直到天渐渐黑了,他才打开了门。
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在余晖最后的光芒中,整个客厅昏暗的分外苍凉。
每个桌面和角落都已经落了一层薄灰,阳台的绿萝已经枯死,凋零的叶子四散落在地板上。
一阵带着热气的晚风从厨房没关的窗外吹进来,卷起冰箱门上不知道贴了多久的一张便利条。
傅新知黯淡的眸子闪了闪,俯身将脚边的便利条捡起。
——冰箱里有牛奶,记得热一热再喝——
字迹娟秀,只是最后一个字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
好像留言的人在思考或者犹豫什么。
傅新知看着这小小的一行字,干涩的眼眶一热。
他慌忙仰起头,强忍着疼痛将眼泪逼了回去。
将便利条小心地放进口袋,迈着沉重的腿走进了房间。
蒸笼一般的温度让傅新知再次想起依誮了那天的火,那把将桑秋白燃成灰烬的火。
他颓然地坐到床上,微颤的手缓缓抚着床的另一侧。
明明热的让人喘不过气,但他却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冰凉从他掌心传到心里。
傅新知用力地吸着气,想要摆脱这致命的窒息感,可不仅没能逃离,眼泪反而如雨落下。
消瘦的手紧紧握起,攥的床单翻起了褶皱,如同那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呜咽的哭声充斥在整个房间,傅新知含泪望着墙上那婚纱照。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芒消散在蓝黑色的夜空,也黯淡了照片中桑秋白的笑容。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满屋的悲戚。
傅新知一怔,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眼前的人让他心底一抽。
那张让他快要被思念折磨崩溃的脸上漾着暖暖的笑容,桑秋白就这么站在了他的面前。
“蔓蔓!”
第十四章 破灭
顾天翎扶住差点摔倒的傅新知。
见他脸色苍白又憔悴,下眼睑乌青,黑发凌乱,丝毫没有往日那般俊朗干练。
“傅医生。”他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
傅新知眼眸一闪,那点点希望再次破灭。
他抬头,看了眼面前和桑秋白有五六分相似的顾天翎,随后转过头掩去眼底的哀戚。
“有什么事吗?”傅新知嘶声问。
顾天翎捧着一个暗红色的木盒,声音低沉:“这是姐的骨灰。”
闻言,傅新知心底一颤,堪堪地转过头望着那小小的木盒。
“妈和我都舍不得姐,但……”顾天翎哽咽一顿,才红着眼继续说,“但我知道姐不想离开你。”
他将木盒轻轻放在傅新知手里,目光不舍。
木盒不沉,可傅新知的手却是止不住地颤抖,他不愿在顾天翎面前哭,可眼泪还是滴落在那冰冷的盒面上。
这是蔓蔓,他的蔓蔓……
顾天翎低头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楚明了:“如果你真的爱我姐,就好好带着她的期望做好一个医生。”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黑暗就像铁钩勾出了傅新知内心深处的恐慌和落寞。
他紧紧抱着木盒,蜷缩在沙发旁失声痛哭。
“蔓蔓,蔓蔓……”
他一遍遍叫着,然回应他的只有外面徐徐而过的风声。
晚夏并没有结束难忍的炎日。
安和医院里,急诊科的李医生找到主任,又是担心又是不解:“主任,傅医生都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了,他没事吧?”
闻言,主任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援助回来没多久,这两年又没有休过假,我给他批了半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他知道傅新知还没有从桑秋白牺牲的打击中缓过来。
没有人能劝的了他,他们能做的只能给他时间慢慢接受。
“叩叩叩——”
“进来。”
一个护士领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主任,他找傅医生。”护士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主任站起了身,眯了眯眼:“你是……孟云凯?”
孟云凯点了点头:“主任,我这次来桐城是找傅医生的。”
闻言,主任愣了一下。
“桑秋白在我们撤离前,让我把一些东西交给他。”
得到傅新知家的地址后,孟云凯驱车赶了过去。
然而敲了将近五六分钟的门都不见有人开,而电话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孟云凯皱起眉看着手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只能去找隔壁的人。
听他要借阳台,邻居以为他要在阳台喊隔壁的傅新知,没想到孟云凯打算从阳台跳过去。
邻居吓得大叫:“小伙子,这可是六楼,你要是出事了可别赖在我身上啊!”
孟云凯稳稳地落了地,满脸歉意:“阿姨对不起……”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忽然从房中传了出来。
孟云凯心一沉,暗叫不好,立刻冲了进去。
他寻着血腥味跨进房里,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医生都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
此刻面无血色的傅新知瘫倒在床边,他的右手紧紧抱着一个木盒,而左手腕已经血肉模糊,一把沾血的水果刀在大片血泊中闪着寒光。
第十五章 梦魇
“傅新知!”
孟云凯疾呼一声,立刻给傅新知做紧急止血,又掏出手机打了120。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渐渐阴沉的天空。
看着傅新知被推进手术室,孟云凯紧皱着眉浅浅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傅新知居然会自杀。
他以为他会明白桑秋白的牺牲是为了什么,以为他会带着她的遗憾继续做好一个医生。
但是傅新知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懦弱。
没有桑秋白的傅新知,好像真的活不下去了……
此刻,抢救室内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的傅新知再次陷入每天深困住他的梦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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