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四哥似乎都习惯吃东西的时候尽量不发出餐具碰撞的声音，也不吧唧嘴，两个人的饭桌此时只有轻微的咀嚼声。
甚至连咀嚼声都很小。
更多时候，弥漫在整个餐厅的，是寂静。
沈奚忍不住想到，平时在和大哥吃饭的时候，大哥总是会找一些匪夷所思的话题和她聊，今天突然没有了，觉得轻松的同时又隐隐约约觉得缺了点什么。
算了，赶紧吃完回房间。
就在沈奚埋头喝完最后一口汤准备跑路时，坐在她面前一直沉默的沈季泽突然开口，“刚才，谢谢你……”
沈奚正准备挪动的屁股一顿，一股莫名地直觉让她觉得四哥可能想象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全盘托出，“不用谢我，是大哥让我去的。”
所以不要谢我，也不要和我说话，咱们像以前那样就好啦！拜拜！
沈奚从椅子上下来，准备回房间，她没有看到沈季泽听见她说的话后眼神就暗了下去，刚刚隐隐浮现出的温度也没有了。
于是，当沈奚向自己的快乐老窝移动了两步后，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呜呜声。
沈奚闻呜住脚。
在吃饱喝足睡好玩好后，沈奚的好奇心难得冒出了头，想知道这位四哥为什么总是哭。
沈奚想到了牛老师的口头禅：我老牛想知道的东西，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与其委屈自己，不如折磨他人。
于是她有样学样，决定不委屈自己，“四哥你为什么哭？”
是因为他的凝血功能障碍吗？没听说凝血功能障碍会导致一直哭。
沈奚最近跟着卿小玉学会了一句话，你这么可爱，打一拳应该会哭很久吧？
可她的四哥不可爱，不被打，也可以自己一个人哭很久。
沈季泽听见沈奚问自己，哭声顿了顿，想说话但似乎因为哽咽没法说。
而一旦面临如此尴尬的局面，沈季泽就比刚才哭的更厉害了。
沈奚沉默地看着沈季泽，一直只有吃饭睡觉，最近还装进来一个大哥的心中，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些新的情绪，为了确定这种情绪是什么，沈奚也不回房间了，就在原地站着，她决定一边感受心中的情绪一边观察她的这位四哥可以哭多久。
反正今天早晨在她的阳台下面应该是至少呜呜了有十五分钟。
沈奚打开手机，开始计时。
她突然想到大姐大说的眼泪的作用，大姐大让她要哭的漂亮，因为眼泪是一种武器。
尤其是拥有独立意识的人在其他人面前进行哭泣时往往有着明确的信号，这是一种社交需求。
那么四哥在她的面前哭也是因为社交需求吗？
沈奚拿着手机的第五分钟，她发现四哥的哭不仅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
这样哭会脱水的吧，到时候就流不出眼泪了。
为了不由于外部因素影响到自己的观察，沈奚去给沈季泽接了一杯温水，走到他旁边递给他。
“四哥，喝点水。”
喝了水才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哭，哭出强大，她倒要看看作为武器的眼泪究竟是什么。
沈季泽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水，止住了哭声，只是还有些哽咽。
而在喝完水后，他的眼泪也止住了。
沈奚等了一会儿，发现沈季泽没有哭了，才暂停手机的计时。
看了一眼时间，七分钟，比今天早晨要短一些。
沈季泽端着水杯看着沈奚，不明白既然沈奚并不在意他，为什么要在他的身边陪着他那么久。
“这个也是大哥要求的吗？”沈季泽突然问。
他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沙哑，眼角被泪水浸润的通红。
普通人哭久之后眼睛会变得浮肿，可沈季泽不仅没有如此，还显得特别漂亮。
没错，漂亮。
这是此时沈奚的心中最直接的感受。
尤其是当沈季泽用依旧湿漉漉的眼神说出这句话时，就显得更加可怜了。
原来大姐大说的哭的漂亮是这个意思。
沈奚打开手机拍照，咔嚓一声，记录大姐大名言照进现实的瞬间。
沈季泽听见沈奚手机拍照的声音，刚刚心中浮现些许期待也没有了，沈奚刚刚应该是在给大哥汇报情况吧。
就像二哥三哥那样。
沈季泽再清楚不过，就自己这样的性子，如果有除了大哥以外的人来关心他，那一定是有大哥的叮嘱，或者是怀有别的一些目的。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
包括爸爸妈妈。
沈季泽又想哭了，他恨自己总是这样，可是又控制不住。
“什么是大哥要求的？”
就在沈季泽的眼泪要重新落下来时，沈奚清亮的声音又将他的眼泪打了回去
沈季泽不确定地问，“刚才……你……一直在这里（陪我），不是大哥要求的吗？”
沈奚继续问，“大哥为什么要要求这个？”
沈季泽明白了，刚才沈奚的行为没有大哥的干预。
他的心突然跳的很快，“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走？”明明上午还让他去别地方哭。
沈奚回答的理所当然，“因为你哭的很漂亮。”
大姐大至理名言其一：我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漂亮的东西多看两眼怎么了。
短短的两秒钟，沈季泽在心里模拟了很多次沈奚可能给的回答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他哭的……漂亮？
沈季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但他知道，现在他的脸肯定很红。
从小到大，只要他一哭，身边的大人就会告诉他，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可以动不动就哭。
在学校里，如果他哭了，其他同学也会嘲笑他，说他这么大的男孩子居然还哭鼻子。
可他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能哭。
他的心里总是有太多的情绪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只有哭能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他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可以在球场挥洒汗水，他也想可以奔跑在跑道上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带着希望冲向终点，可他不行。
从小他就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手上破了一个口子无关痛痒，可他却难以忍受。
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流的血不用包扎自己就能好，而他一旦流血就会不停地流血。
他不明白……为什么电视上的孩子一哭父母的目光就会移向他们，并关切地询问为什么哭，而自己的父母却只觉得理所当然。
“季泽的脑子比普通孩子聪明很多，经常哭排解脑部压力很正常。”
妈妈是这样说的。
于是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哭，一开始是想证明什么，而现在则是已经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他也不想哭。
尤其是他现在已经16岁了，再有两年，就会成为成年人，他很想改掉爱哭的毛病，毕竟，一个成年的男人总是哭，很奇怪。
他也听过大哥对他说不必忍耐，必要的情绪宣泄是需要的。
也听医生分析过，泪水可以把人体内多余的肾上腺皮质激素和催乳素给冲走，以此来缓解负面的情绪和烦恼。
但他一回到学校，就能听见那些指责他的声音。
“总是哭哭啼啼的烦死了。”
“天才就是这样的吗？好怪啊。”
“果然厉害的小孩都会有些怪癖。”
“他干嘛总哭，我们也没说什么吧……”
沈季泽想，哭，还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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