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宁心念急转——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难道沈府有裴亦霄安插的眼线?
她沉下脸:“佛祖面前如此轻佻,难道不怕神佛降罪吗?”
不再去看裴亦霄,她径直抬步便走。
却被裴亦霄拦住:“是在下孟浪了,原想着与姑娘有一面之缘,便开了个玩笑,绝无轻薄姑娘的意思。”
沈幼宁看着他脸上的愧色,慢慢攥紧了裙摆。
若不是她曾亲身领教过裴亦霄的手段,今日也会被他绝佳的演技骗过去。
那些她以为的甜蜜,都藏着无尽的算计与利用。
沈幼宁越过他朝前走去:“请恕小女子要事在身,不便奉陪。”
裴亦霄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沈幼宁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幼宁好像对他有着莫名的恨意。
可这究竟是为何呢?
他们只在朱雀大街见过一面,他甚至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裴亦霄轻笑一声,眸底的好奇简直呼之欲出。
这位沈姑娘……当真有点意思。
……
沈幼宁走到卧佛寺大殿时,才轻轻松了口气。
这才发觉背上甚至出了薄汗。
和裴亦霄呆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她想起前世的那些伤痕。
她绝不会再来一次!
上完香后,沈幼宁和云枝回到沈府。
一进门,她便沉声吩咐:“将府中所有侍从丫鬟清查一遍,只要有与外人互通消息嫌疑的,通通逐出去。”
云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沈幼宁一脸凝重的样子,连忙出去处理了。
沈幼宁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避免和裴亦霄接触,她就能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与此同时,皇宫内。
裴亦霄陪着母妃用完晚膳,又亲自递上热茶。
他母妃原是伺候裴皇的宫女,有一次被喝醉酒的裴皇临幸,后来又生下了他。
看在生下皇子的份上,裴皇也封了她一个瑶妃。
但一直不宠爱她,连带着也不喜欢裴亦霄。
瑶妃喝完热茶,打量着眼前俊秀的儿子,笑道:“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裴亦霄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无论在外人跟前多持重的人,在母亲面前总会放松两分。
瑶妃不由得失笑:“看来,我儿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不知是哪家的女儿?”
“母妃说笑了。”
瑶妃慢慢敛起笑意:“你若真心喜欢,大可去求父皇赐婚。只是你一定要想清楚,千万不能一时起意,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
裴亦霄神色蓦地肃然了起来。
他的确对沈幼宁十分好奇,也动了想娶她的念头。
却只是因为她父亲是当朝太傅而已。
至于其他的,他从未想过。
他自小被父皇冷待,又受尽其他皇子欺辱。
而在母凭子贵的皇宫内,瑶妃更是备受折磨。
因此,他只有当上太子甚至皇帝,才能让瑶妃扬眉吐气。
裴亦霄没有对瑶妃说这些,只道:“儿子知道了。”
想了想又补充:“听说御花园新进了一些西域奇花,寒冬也能开放。母妃不如去请皇后娘娘举办一个赏花宴,遍邀大裴贵女前来赏花?”
瑶妃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含笑应了。
裴亦霄这才起身,行礼告退。
几日后,沈府。
云枝喜笑颜开地挑拣着妆奁内的首饰,絮叨道。
“元宵佳节,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姑娘也在邀请之列,可要好好妆扮一下。”
“奴婢猜着,皇后必是给太子选太子妃呢。”
沈幼宁怔怔地坐了一会。
她心里莫名有种直觉,这次进宫肯定又要撞上裴亦霄。
沉思片刻,她在云枝的喜悦声中,淡淡开口。
“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去了。”
第十六章
云枝愣了一瞬。
这京中贵女,没有不想嫁入皇室的。
偏生她家姑娘是个特立独行的,有这样的机会却不想要。
想了想,云枝劝道:“毕竟是皇后娘娘的邀请,若是不去,岂不得罪?”
沈幼宁捏着梳子,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去,万一再撞上裴亦霄可如何是好;
若不去,又担心皇后降罪。
沈幼宁凝神想了片刻,还是无奈地道:“那便去吧,只是换身素色的衣裙来,钗环也不要那些花哨的。”
为了不让父亲为难,这赏花宴她还是得去。
只好尽量不引起他人注意了。
云枝又是十分不解,这皇后娘娘的宴会,其他贵女哪个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
但她不敢逆沈幼宁的意,只好满心疑虑地取了身淡绿色的衣裙来。
发髻也梳得简单,只用了绒花作为点缀。
“姑娘,若是打扮得太素雅,难免让人觉得不尊敬皇后呢。”
云枝犹豫了片刻,还是劝道。
沈幼宁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便往发髻上簪了一支步摇,又戴上一对珍珠耳坠。
这才出门,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御花园内。
沈幼宁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一时也有些百感交集。
再站在这里,幻若隔世。
想到这,沈幼宁自嘲地一笑,低声道:“可不是隔世了吗?”
周围衣香鬓影,暗香浮动。
沈幼宁却没了赏玩的兴致,寻了个借口和皇后身边的侍女说了一声,干脆走开了。
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前世乌兰绮将她推下的高台上。
沈幼宁有些惘然。
如今她重活一世,希望乌兰绮的命运也能随之改变。
不要再在深宫中为人替身了。
那样明媚的女子,就应该自由地活着,
正想得出神,耳畔突然传来了几道陌生的男声。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必是想给您挑一位出身名门的姑娘入东宫呢。”
“大裴的贵女还不是任由殿下您挑选?”
“殿下身份尊贵,又不像那裴亦霄,生母卑贱,怕是只能娶一些商户之女了。”
顿时,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响起。
沈幼宁脚步一错,闪身躲进了一侧的阴影下。
那几人竟然在原地停下,开始说起裴亦霄来。
言语之中,尽是轻蔑。
甚至还有污言秽语辱及他的生母瑶妃。
沈幼宁咬紧唇瓣,突然有点能明白,为何前世裴亦霄那么执着于帝位了……
那边言笑声更大了。
“小门小户的女儿又如何,若能像那位爬上龙床的瑶妃娘娘一般豁得出去,怎么说也能当个王妃嘛。”
“当裴亦霄的王妃,还不如去太子殿下宫里当个洒扫宫女呢。”
“哈哈哈……”
听着那些放肆的笑声,沈幼宁不由得攥紧了裙摆。
纵然她已经不爱裴亦霄,却还是为这些话恶心!
虽说天家无亲情,但好歹也是一父所出的兄弟。
出言竟如此恶毒!
这时,脚步声竟往沈幼宁这边来了。
最多不过十步就能看到她!
沈幼宁额间沁出薄汗,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只手蓦地从身后伸出,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了阶梯下。
“唔……”
沈幼宁惊怒回头,却对上一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睛。
竟是裴亦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