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策面无表情地从洗手间出来，似乎根本没发现他的聊天已经被我全部看到了。
他沉默着在我身边坐下，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自然没发现我红肿的眼眶，泛红的鼻子。
「叮铃铃~」
电话响起，我瞥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程策接起手机，声音带了丝轻微的颤抖：
「喂，是我。」
「嗯，恭喜。」
「好，我会准时参加。」
这是林语洁的电话？
一股寒意从心脏延伸到四肢百骸。
我太了解程策了。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上次这么紧张的样子，还是在接到公司老板电话时。
当时他和另一个人竞争副总的位置，为了这位置，他准备了一整年。
程策挂了电话，神情平淡，手却用力地捏着手机。
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看着十分刺眼。
「曼妮。」
程策放缓语气。
「你上次给我看了几套西服，当时我没仔细看，你把链接发我一下。」
我倏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8.
程策被我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说话也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温情：
「怎么了？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是刚才的电视太感人了？」
「你啊，总是那么多愁善感。」
他宠溺地拍了拍我的头。
以往我会扑进他怀里撒娇，现在我只是淡淡地侧了侧身，躲过他伸过来的手。
程策眼底浮现出不悦。
「过来。」
他拍了拍沙发，程策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学习好。
老师的宠儿，同学的榜样，父母的骄傲。
这些经历也养成了他说一不二的性子，而且受他父亲影响，他还有些大男子主义。
我性格柔顺，很少会违逆他的意思。
但是这次，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根本就不想理他。
见我一动不动，程策火了。
他起身走回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以前的我会很紧张地安慰他讨好他。
现在的我，只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开始回忆起我们的七年。
作为一个男人，程策显然是非常有魅力的。
他长相清俊，身材保持得很完美。
他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
不抽烟不喝酒，早睡早起，每天运动。
而且他工作努力，为人上进，自律又聪明。
9.
可是如果程策对我不好，那这些他的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低垂着头，开始第一次认真思索我们的关系。
我喜欢他，第一眼见到他就忍不住心动。
程策是我第一个男朋友。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
我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全是和程策一起走过的。
他那么好，好到让我和他在一起时总是带着几分自卑。
就是这些自卑让我步步退让，让我没了脾气，让我陷入现在的状况。
七年的朝夕相处，他于我，是刻骨铭心。
我对于他，却只是，适合结婚。
很快，程策板着脸又走了出来。
「记得把西装链接发我。」
我都气笑了，和我订婚要穿的西装看都不看一眼。
参加前女友婚礼了，倒是知道买衣服了。
「没有，删了。」
程策极为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终于发现了我的反常。
「怎么回事，闹什么脾气呢？」
「工作不顺利？」
「工作不顺利你别把气撒到我身上，大家都是成年人，外部情绪就在外面消化。」
「我不希望被人当出气筒，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程策倒了杯水又回房了，我们也从今天开始正式进入了冷战。
10.
万万没想到，林语洁的结婚对象，居然是我公司同事。
同事给我发了电子请帖，我看着上面的照片愣神了很久。
这世界可真是小啊……
林语洁的婚礼在周末，程策终于和我结束了冷战，一大早就向我开口了。
「给我一万块钱。」
毕业以后程策就很主动地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我。
他说由女人管钱，一个家庭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持稳定。
程策他，是很认真想要和我结婚的。
我从抽屉里数出一万现金给他，然后冷眼看他在洗头刮脸，精心打扮。
「很少看到你这么隆重，今天要去公司？」
程策擦鞋子的动作顿了顿。
「嗯，有个商务会谈，很重要。」
「我先走了，中午和晚上都不回来吃饭。」
我深吸一口气坐到镜子前，给自己化了一个极为艳丽的妆容。
程策，婚礼现场见。
婚礼办得很简陋，男方家是农村的，婚宴现场就在他们村里的大堂搭了一个大棚。
这是我第一次来同事村里，让我有些意外。
因为陈轩平常看起来花钱很大手大脚，也非常注意自己的个人形象，我一度以为他是个富二代。
农村办酒席总会比城里更热闹一些，七大姑八大姨，吃席的看新娘的讨喜糖的。
陈语洁穿着一条很修身的鱼尾婚纱，露出傲人的曲线和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11.
我混迹在围观人群中，很快就等到了程策。
他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地朝林语洁走去，表情神圣而肃穆，像一个去朝圣的虔诚信徒。
林语洁看到陈策也是很激动，眼眶快速就红了。
程策给林语洁递过去一个厚厚的红包。
「好久不见，新婚快乐。」
林语洁咬着唇看向程策，表情复杂，似乎很开心，又似乎带着点难过。
「好久不见，阿策。」
很快陆续又有其他客人到场，程策退到一旁，目不转睛争分夺秒地看着林语洁。
他看得是那么专注和认真，仿佛过了今天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似的。
多好笑啊，他如果环顾四周就会发现，我其实站得离他很近。
「陈轩这媳妇一看就不正经，露那么多肉给谁看哪？」
「哎呀就是的，那么多人呢，就露出半个胸脯，我都没好意思看她。」
「大城市的人开放着呢，听说是因为怀孕了才结婚的，不然老张家才不认这个媳妇！」
我站的位置身边好像全是男方村里的亲属，没站几分钟，就听了一耳朵闲话。
额，当时听说是陈语洁死活甩的程策，嫌弃他花钱小气不够浪漫。
可是这次找的结婚对象，好像有一帮难缠的亲戚啊……
我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多可笑，之前一直在脑中幻想如果程策看到我，我应该怎么和他说。
没想到根本没这烦恼。
他整个人失魂落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连他朋友站身边叫他都没反应，更不用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我了。
12.
酒席很快就开始了，我第一次在程策脸上看到那么多表情。
短短几分钟，比我和他在一起七年，看到的还要多。
失落，感伤，缅怀，喜悦，茫然，心酸，懊悔……
看到程策现在的模样，我恍然大悟。
他从来没爱过我，所以才不会生气，不会吵架，不会吃醋。
我以为他随和，清冷，沉默寡言。
其实一切都是因为他不爱我。
因为不爱我，所以不愿意花时间陪我。
因为不介意，所以在我身上没有情绪波动。
因为无所谓，所以一切都照着他自己喜欢的方式来。
想明白的一刹那，心里除了难过，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仿佛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终于听到了最终审判。
「哎呀曼妮你怎么还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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