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诗诗坐在办公室内，看着桌上的台历发了愣。
今天是4月4日，清明节。
她和本该值班的医生换了班，让他们去聚餐过节。
落寞的目光一转，停在了台历旁的全家福照片上。
一家四口的笑脸却像针刺进了季诗诗的眼中。
今天是医生节，却没有人知道，同样也是她爸的忌日。
办公室紧闭的门忽然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慕熯走了进来。
季诗诗抬眼望去，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你没和他们一起去过节吗？”
慕熯，急诊科一把手，也是她结婚两年的丈夫。
然而慕熯像是没听见似的，自慕自地坐着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模样。
办公室又重回一片死寂，以至于窗外的鸟叫蝉鸣都听得分外清慕。
季诗诗心尖发涩，却又忍不住用目光去描摹着近在咫尺的慕熯的容颜。
结婚的两年里，他们相敬如宾，可又比普通的同事更加疏离，甚至整个人医院都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夫妻。
突然“叮”的一声微信消息响动，惊醒了慕熯。
他拧眉看向季诗诗，眼神透着一股凉意。
季诗诗低下头，躲闪着那让她心不由发紧的注视，艰难地将注意力放在消息上。
是季母的消息。
“祭拜你爸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和慕熯赶紧回来吧。”
季诗诗抿唇，忐忑开口：“今天是我爸忌日，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有事。”
慕熯声音清冷，回答的很快，好像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闻言，季诗诗喉间一紧，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当他在医院有手术要忙。
季诗诗一个人回了家，季母见她身后空空荡荡，脸色一沉：“慕熯人呢？连着两年你爸忌日他都不来？”
“他还有手术。”季诗诗解释道，眼中却难掩失落。
季母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念叨道：“当初说了不让你找医生你不听，现在好了，结婚两年你们来看过我几次？你弟也是，就说太忙回不来……”
季诗诗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听着。
两人给季父上了香后，季母话锋忽然一转：“你别做配药师了，正好我们学校在招医学专业的讲师，你过来试试。”
闻言，季诗诗动作一滞：“妈，我只想当医生。”
她拒绝的很干脆，也惹得季母拉下了了脸。
看着季母气得扭头进了卧室，她望着季父的遗照，深叹了口气。
想着还要值班，季诗诗赶回了医院。
夜幕渐渐降临，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不见慕熯，她以为他又忙着去看病人。
季诗诗坐了下来，习惯性地打开朋友圈，叶知薇的动态让她心头一窒。
——谢谢慕医生陪我过生日。——
一句简短的话下配的照片赫然是慕熯。
叶知薇是之前慕熯手里的病人，前些天已经痊愈出院了。
季诗诗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倏地按灭了手机，恍觉有些难以呼吸。
慕熯，她的丈夫在她爸爸忌日这天，给别人过生日。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开始在季诗诗心底漫延开来，却又无可奈何。
她一直都知道，慕熯娶她只是为了应对慕家父母的催婚，与爱无关。
八月的夜风从窗吹进来，一片燥热，她却只感觉到了满身的凉意。
心里一团乱麻的思绪促使着季诗诗拨通了慕熯的电话，想要寻求一个解释。
手机铃声在隔壁的休息室里响了起来，季诗诗愣了愣，起身走了过去。
慕熯就坐在里面，手里拿着手机，没有半点要接的意思。
见季诗诗站在门口，他剑眉一蹙：“有急诊？”
“不是。”季诗诗关上门，看着那深邃的眉眼，脑海中却是朋友圈中那张照片。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由收紧：“今天妈问我你为什么没去，我说你有手术忙，你忙的真的是手术吗？”
闻言，慕熯目光微沉：“这是医院，不重要的事回去再说。”
“不重要”三个字犹如一把利剑穿过季诗诗的心，痛的她颤了颤。
看着眼前这个深爱的男人，她哑声又问：“那什么重要？叶知薇吗？”
休息室陷入一片沉静，让人心慌不已。
突然，急救车尖锐的鸣笛声打破了一切。
休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护士焦急地叫着：“慕医生，环路发生重大车祸，需要医生跟车。”
慕熯没有丝毫犹豫，穿好白大褂快步走了出去。
时至深夜，大多医生都已经下班或去聚餐，人手根本不够。
季诗诗见还少一个跟车医生的急救车，连忙跟了上去。
急救是每个医护人员的必备技能，而她曾经也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只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才做了配药师。
与此同时，环路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
季诗诗刚下车就见三辆被撞得残破不堪的轿车如废铁一样倒在路边，一片狼藉的车道上刹车印混着血迹延伸到十几米外。
她慕不上别的，忙和护士一起救助伤患。
天色昏暗，眼前的一切还没结束，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医生快来！这有个休克的，需要进行心脏按压！”
闻言，季诗诗忙跑了过去，却看见慕熯已经开始进行急救。
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紧拧的眉头如同一个死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慕熯沉声喊道：“换人！”
可周围除了季诗诗，每个医护人员都在忙着。
看着慕熯额角的汗，季诗诗迟疑了一秒，却仍旧接过了手。
慕熯看着她有条不紊的急救和专业的手法，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两人交替为伤者做着急救，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伤者的心跳还是没有恢复。
慕熯看着表上的时间，沉重开口：“停下吧，死亡时间为2020年4月20日1点20分。”
季诗诗一怔，手掌下的胸膛没有半点波动。
当年最后一台手术，她也是这样看着这么一条生命逝去。
眼前满身是血的男人，年龄和她爸逝世时差不多。
他会不会也有一个和那时自己一样大的孩子，知道爸爸的死，孩子该有多痛苦……
慕熯看着季诗诗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不仅没停手，反而更卖力地做着心脏按压。
“我们尽力了。”他嘶声开口，似劝似憾。
汗珠顺着季佩瑶的鼻尖和下巴滑落，她红了眼：“我想再试试。”
面对她的倔强，慕熯眸色微暗：“你妈说得对，你真的不适合当医生。”
说完，他转身上了辆救护车离去。
那人最终还是没能抢救回来，被送上推行车盖上白布带离。
季诗诗脱力地坐在地上，双手因为长时间做心脏按压而不断颤抖。
漆黑的夜晚，只有环路上的点点路灯亮着，映衬着天上的星恒。
季诗诗疲惫地回到医院，将今晚的报告整理完发了出去。
做完一切，天已大亮。
她无神的双眸愣愣地望着窗外越渐刺眼的光线，耳畔却还是那句“你真的不适合当医生。”
季诗诗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心头泛酸。
她曾经也是个主刀医生，却因为害怕刺激到妈妈才放弃。
没人知道她多想重新拿起手术刀，站在和慕熯相匹敌的位置，告诉他自己也时刻当一个好医生。
可惜，不会有人知道的。
医院看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季诗诗刚下班回到家，就看到手机上院里发出的消息。
“A国F区发生瘟疫，我们国家准备成立一支医疗团队前往支援，有意愿的可以报名。”
看着熟悉的地名，她心一颤。
那里就是当年他爸逝世的地方。
季父是一名无国界医生，七年前，在一次援助中牺牲了。
季诗诗手不由缓缓收紧，在找出季父留给她的日记本后心底一片挣扎。
这是爸爸的遗物，上面记载着他做无国界医生时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仍旧看不够。
从小爸爸就告诉她，医生是个既伟大又渺小的职业。
他们就像天上的星恒，光虽微小，可汇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无尽苍穹！
季诗诗眼眶一湿，心底的挣扎好像瞬间散去。
她看着手机中的通知，顺从着内心做了个决定。
将援助报名表下载下来后，她填上了自己的信息。
第三章 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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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好报名表，季诗诗冰凉的指腹摩挲着微烫的手机，最后还是决定在递交前和他们说一声。
回到季家，平时在学校的季天翎也回来了。
季诗诗刚坐下来，季母就开始给她剥橘子，她迟疑了一下才扯开唇角：“我们医院在组织援救A国F区的医疗队，我想报名。”
闻言，季母动作一滞，脸色顷刻沉了下去：“这橘子挺甜，你走的时候给慕熯带回去些。”
见她故意逃避这个话题，季诗诗心一刺：“妈……”
“砰”的一声，剥了一半的橘子被狠狠砸在茶几上。
“你是不是想学你那个早死的爸！？”
季母厉声斥责着，眼尾却泛了红。
不等季诗诗说话，她声音又高了几分：“不让你做主刀医生就是为断了你无国界医生的梦，没想到连药室都歇不了你的心！既然这样，你现在就打电话辞职，你别想再和医生沾一点的边！”
季母强硬的态度就像一座巨山压在季诗诗的心上，她紧攥着衣角，堪堪开口：“妈，我……”
“你不打是吧？我替你打！”
季母不理会她的安抚，直接就上手要把她手中的手机抢过去。
见状，季诗诗再也无法压着心底的情绪，她红了眼：“我知道你是因为爸的死不想让我做医生，可医生是我的梦想，为了你我已经放弃了主刀，做一个不进手术室的配药师，可我真的想救人，想做一个像爸那样伟大的医生！”
“伟大的去死吗！”季母悲愤喊着，通红的眼中充斥着热泪。
客厅内骤然寂静。
想要劝妈妈和姐姐的季天翎猛然闭上了渐渐泛白的唇。
季诗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喉中就像有一团棉花堵着一样。
季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我不会同意，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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