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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03 06:06:00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宋玖儿请司机在路边停了车,他跟司徒竹锦下了车来,沿着山塘街慢慢走着。
水港小桥,灯笼高悬,眼睛里都是迷离的南方柔婉风韵,古巷灯昏,吴侬软语的歌声,轻轻溢满夜色。
两人并行了好一会儿,司徒竹锦忽然侧过脸,在人潮中看着迷离灯光下的宋玖儿。
“那天,我们在龙门浩老街拼桌吃饭,你就想到了今天要做的事,对吧?”
宋玖儿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
他走在前面,带着她穿过长长的古巷,已近夜深,零零散散的客人悉数都散了。
司徒竹锦走快了两步,和他并肩而行,“边总,你比我想象中更有手段。”
宋玖儿转身停住脚步,司徒竹锦抬眸凝视着他。
河面微波慢慢散开,倒映着忽明忽暗的花灯,有游客在拱桥上徘徊。
“所以,你记住我们的赌约。你输了,你这辈子就是金万的罪魁祸首。”
宋玖儿转回了目光,凝视着她,目光熠熠,“我跟你赌,我允许你在我的地盘上放纵,不是你有多厉害。”
他说话时,抬手搭上围栏,掌心冰凉的触感,一如他此时此刻冷硬的心思。
“重庆资产评估领域说大不大,有人说你穿着打扮风情,情史混乱,靠睡来一单又一单业务,也有人说你不过是靠你家里的关系。”
宋玖儿视线落到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上,璀璨的光点,随着水流一点点闪烁,夜色美而静,风从四面八方轻轻涌动。
“你也说过,你来基德是想睡了我,好舒舒服服的躺平。”
他转过头看向司徒竹锦,眼眸深处是泼开的深沉,“那些我不在乎,是真是假,都不是我对你的评判。”
“我找你,只是我需要一个对金万案子坚定的人,而你正好出现,仅此而已。做好金万的案子,你会在整个资产评估领域声名鹊起,那些别人给你的污名,自然风吹烟散。”
“但是做失败了,代价是你用一辈子偿还。”
宋玖儿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他对司徒竹锦有种不忍,这种不忍只是因为她选择了他,在他孤立无援时,她像一团火,毫无顾忌的像他烧来。
所以他希望,她能跟着一起往下冲,他想逼着她,成为更厉害的人。
司徒竹锦静静的听着宋玖儿的话,凡此种种,她不是没有想过。
自己名声不好,她一直都知道。
她更知道宋玖儿用她,从来就是把她当明面上的工具人而已,他只在乎金万的事情能不能做完,她能不能做成功。
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除了往前冲到底,已然没有退路。
“边总,你说的,我懂。我输不起,我也不敢输。”
宋玖儿收回搭在围栏上的手,转身慢慢往回走。
走了好几步,他蓦然叹了口气,才说道,“司徒竹锦,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做金万吗?”
司徒竹锦觉得商人不过都是利益,程安明不做是为了博取更大的利益,宋玖儿要做,也不过是为利。
都是追逐利益罢了。
可是逐利的人又岂会奉上自己的利益去谈生意?
司徒竹锦猛然醒悟,“信通在重庆根基深厚,又一家独大,程安明是这个行业里的领头羊,边总,你怕是对这只领头羊起了心思吧。”
宋玖儿听她说完,忽然轻笑一声。
她抬头看他。
他锐利细长的黑眸闪着细碎的光,薄削的双唇翘起微弯的弧度,轻薄的月光透过厚重的灯光,隔着河面泛起的水雾罩在他身上。
他刚才还有些冷厉的神情,全然变得松快,“司徒竹锦,你只是想让金万活下去,但我不只是想让金万活,我还想要搞垮程安明。”
他声音中的冷意不变,传入司徒竹锦耳中,她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
“重庆的资产评估市场上,他兴风作浪太久了。”
司徒竹锦顿时明白过来,宋玖儿方才说他要整垮程安明,并不是出于一己私欲,她想到信通做下的桩桩件件黑案,沉默了好长时间。
看着忽然沉默不语的司徒竹锦,宋玖儿忽然轻笑了一声,迎着微凉的晚风,对司徒竹锦说,“所以你这把枪对准前老板的时候,别给我心软!”

第41章 晴朗的暧昧
两人就这么在山塘街慢慢走着。
司徒竹锦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却还是不知道将来面对程安明这个前老板时,她是否硬得下心来。
她将宋玖儿的话在心上过了一遍又一遍,越过越沉默。
宋玖儿在一旁也不说话,风轻云淡的跟着司徒竹锦的脚步和节奏,任随她穿过一条小街又一条小巷。
时间渐晚。
一间又一间店铺打了烊,灯火通明的街上,渐渐只剩了高悬的红灯笼,照着青灰色墙壁和雕花的木门,让人有些辨不清时空。
最后几个游客也都散了,夏日晚风不知疲倦的一趟又一趟拂过司徒竹锦脸庞。
宋玖儿看着她,“走吧。”
“好。”风有些微凉,司徒竹锦轻轻抚了抚自己手臂。
回到酒店时,大堂静悄悄的,已经一个客人都没了。
出了电梯,两人并肩走在酒店窄长的走廊上,司徒竹锦觉得宋玖儿高大的身躯走在一旁,将这空间挤压得逼仄起来。
她走慢了一拍,落下半步,跟在他身后,无声的走在厚软的地毯上。
昏暗的光线,迷离的灯光,长长的走廊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宋玖儿似乎察觉到司徒竹锦拉在自己身后,他放缓了步子,不动声色的等上她。
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木香,若有似无,飘飘散散。
司徒竹锦往旁边移了移,几乎是贴着墙走。

她觉得那雪松木清淡的香气,愈发浓烈了起来。

司徒竹锦突然有些好奇。
走在她身边这个男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他总是可以举重若轻,面对再难、再复杂的境况,都沉稳如常,不显山也不露水?
也许,今夏的晚风有些醉人。她是真的好奇,想要知道。
她的房间要到了,她脚步放缓了些。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觉得宋玖儿的脚步也放缓了些……
她忽然一把拉住宋玖儿衣角,他有些微凉的肌肤擦过她的手臂。那么的轻,不到一瞬,温热和微凉相触的触感就消失不见。
她仰起头,看进他幽深的双眸,问他,“边总,我们这次能赢吗?”
他站立在她跟前,神情带着司徒竹锦未曾见过的温润。
他低头看着她,良久,他点了下头。
“能。”
他转身走去隔壁。
司徒竹锦怔怔的,打开门进了自己房间。
她在门上靠了好一会儿,才去卫生间拧开淋浴器。
她裹着浴巾出来,正在擦头发,“叮”的一声,来了微信。
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亮光照着没有开灯的房间,司徒竹锦赶紧去拿手机。
“小遇,你在苏州吗?我和黎总明天约了个小聚会,不谈生意,你不是一直想要认识黎总吗?”
程安明发来的。还有一条。
“明天晚上七点半,虎丘得月楼,你有时间的话就来。”
司徒竹锦将擦头发的帕子扔在床上。
她不用想都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和宋玖儿前脚才到,后脚程安明也就来了,这时间点卡得如此完美,想来都是为了跟白云股份谈那套设备了!
而程安明既然能约到黎应平,一定是有胜券在握的底牌,金万那套设备必然是被低价处置了,而一个正常企业,没有理由拒绝更低的价格。程安明这不光是指着他们打,还是借力他们来突出自己的价格优势!
想到宋玖儿上次说过,她的行事风格和程安明太像了。
司徒竹锦不由得自嘲,是啊,太像了。
她能想到的,程安明也会想到,她能单枪匹马就闯来找黎应平,那程安明也会!
而那些司徒竹锦想不到的,程安明以他的人脉和圈子,说不定早就铺好了路。
司徒竹锦盯着微信思考了片刻,回复了一个“好”。
她决意要去会会她这位前老板,搞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此刻,她要先去见宋玖儿,她必须告诉他这件事。只有加上宋玖儿,他和她联手共同反击,基德才有可能会赢!
她用浴巾擦干了身体,随手穿上一件红色吊带连衣裙,匆忙捞过手机,去找宋玖儿。
门铃响起。
宋玖儿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拉开房门,他眉头微蹙着,扬了扬下巴示意司徒竹锦先进来。
房间灯光明亮,所有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床上白色被褥纹丝不乱,司徒竹锦看了眼放在写字台上开着的电脑,她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宋玖儿仍然站在房间门口,房门靠在门吸上,大大的开着。
他侧对着她,电话贴在耳边,那头的人似乎在向他汇报什么难缠的事情。
他看向空荡的走廊,司徒竹锦看不到他表情,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风波不动的站在那里听着电话里有些焦灼的声音,他身上象牙白的衬衣即使到了午夜,也依然利落得没有一条褶皱。
宋玖儿对着电话,语气有些冷,“这份评估报告不能用。”
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随即凌厉起来,“你们去请司徒竹锦的团队,配合你们重出报告。”
司徒竹锦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 1 点。
这个点了,这通电话,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电话那头的人嗫嚅着想要辩解,被宋玖儿打断,“我说过,只要评估师手里拿了别人东西,这份报告就一文不值。”
司徒竹锦看着宋玖儿挂掉电话,他眼神平静得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司徒竹锦开口问他,“边总,前两天你不是还看不上我的团队吗?”
宋玖儿在写字台前坐了下来,淡淡的,“救急而已,不是什么大案子。”
“不是大案子,值得推翻重做?”司徒竹锦反问。
“正因为不是大案子,才重做。资产评估不是看标的物大小来决定评估态度的。”宋玖儿声音透着丝疲惫。
司徒竹锦点了点头。她的团队已经获得了认可,她毋庸多问。
宋玖儿合上电脑,太阳穴突突的跳动了两下,也许是有些不适,他伸手压了压,满身的疲倦在此时升腾而起。
司徒竹锦这才注意到,他平淡的眼色下,已经有了些快要遮不住的黑眼圈,再仔细看,司徒竹锦只觉得他身上的落寞,只是一直被他隐藏得很好。此刻,在这个寂静的深夜下,他整个人被撬开了一丝缝,那些落寞无声无息的涌了出来,越涌越多,直至缠绕他全身。
宋玖儿从抽屉里取了包烟,敲出一根拿在手上,却没点燃。
司徒竹锦看着凝神思索着什么的他,指了指头顶的烟雾警示灯,“边总,要去外面吗?”
宋玖儿极淡的笑了一下,将香烟和打火机又放回桌上。
他轻靠在椅子里,微仰着头,看着灯光下的司徒竹锦,目光落在她脸上,扫了一下,就收了回来。
半晌以后,宋玖儿笑了下,“司徒竹锦,你找我什么事?”

第42章 山雨欲来
司徒竹锦看着满身溢出疲惫的宋玖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回了自己房间。
她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在思索着什么。
程安明是她过去五年的老板,信通也是她彻彻底底融入这个行业的地方。他们过去曾经为了共同的利益,为了无数个难缠的评估案并肩战斗过......
如今,再次相见,却站到了彼此的对立面。
互不认同。
明天,只怕是见黎总是假,和程安明双双撕下面具是真。
从明天开始,或许,她和程安明之间脆弱的表面和谐就将不复存在......
过去五年的情谊,在利益面前已无容身之所。
司徒竹锦想了好一阵子才关灯睡觉。
第二天晚上,司徒竹锦给宋玖儿说了声自己约了人,就直奔得月楼。
司徒竹锦的背影几乎是刚从走廊消失,于海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宋玖儿,司徒竹锦呢?”
刚接起电话的宋玖儿不禁有些失笑,“你找她还是找我?”
于海洋正色,“找你。司徒竹锦在哪里?”
宋玖儿收了刚才的闲散,“怎么?”
“我听说她今晚去见程安明了。她是我介绍进来的人,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
宋玖儿靠坐在写字台前,想了一会儿,“司徒竹锦去见程安明,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她是她,我是我。”
于海洋仍是不放心,“你知道程安明卡着这个时间点来苏州的用意。你就不怕司徒竹锦临场反水?她想做金万的案子,只要能做成,跟你跟程安明,她都一样。”
多年的默契之下,于海洋选择了直说,“宋玖儿,她选择你,只是因为你能卖那套设备,但是很明显,你的这趟苏州行,貌似不能打动黎总。”
宋玖儿笑了下,“金万这套设备,是我来主导,我来卖。”
“但这个时间点太敏感了。”于海洋历来小心谨慎,这也是他能和宋玖儿一路走来的原因之一。
宋玖儿放松了一些,“她只是锦上添花,没有她,我一样能做成做好!”
电话挂断,宋玖儿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给自己冲了杯咖啡,他想起昨晚,他对司徒竹锦说,“所以你这把枪对准前老板的时候,别给我心软!”
来得这么快,正好。
得月楼。
司徒竹锦特意早到了不少,但推开包房门一看,程安明、方凯和黎应平三人竟然已经都到了。
包房一旁茶几上放着三个茶杯,司徒竹锦一眼扫过,不用猜也知道,在她来之前他们已经将私下要谈的事情谈得七七八八了。
司徒竹锦挑了挑嘴角,大方落座,跟三人一一打招呼寒暄。
程安明一指她,对着黎应平说道,“黎总,小遇啊,可是我带着入行,看着她成长起来的。听说她今天也在苏州,我就把她也叫过来叙叙旧。”
这话寻常,司徒竹锦却听出其中隐含的味道来。
以往这样的场合,程安明贴在她身上的标签都是“信通得力干将”,推她出去独当一面;可今天她只是被他带着入行,他看着她成长起来的。
辈分、资历她都矮上了一辈。
并且,“叙叙旧”这最后三个字,更是给这顿饭定了性。
果然还是她熟悉的程安明。
黎应平呵呵笑着,眼神在司徒竹锦身上一瞬闪过,带着些意味深长。
司徒竹锦笑着说,“是啊,我和程总这不是还保持在同一个轨道上呢。”
司徒竹锦顺着程安明的话,将他拉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线上。这次苏州之行,她本就只是个引子,重点在宋玖儿身上,这句话能让宋玖儿站得更高就行了。
黎应平懒得看两人暗斗,低头喝茶。
方凯出来打圆场,“我们今天尝尝苏帮菜,改天黎总来了重庆,一定带你去吃最地道的麻辣火锅。”
黎应平笑了起来,“我吃辣不行。”
方凯附和,话题迁到饮食上。
程安明看黎应平态度,他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几人闲谈,喝了一点红酒,一餐饭一个小时多点就吃完了。
黎应平借口还有事,起身先走,程安明客客气气的道别,又让方凯送他出去。
刚才还算热闹的包房里只剩了苏、程二人,瞬间安静不少。
司徒竹锦放了酒杯,认真看着坐在对面的程安明。
“司徒竹锦,你赢不了。”
不待她说话,程安明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司徒竹锦挑着眉笑了一下。
“程总,你今天找我来,不单单是想请我吃顿饭吧?今天这是你组的局,你的场子,这顿饭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程安明瞧着她,“小遇,信通和基德起跑线一样,但是只要白云股份现在不接这套设备,这设备迟早还是落在我手上。”
看着司徒竹锦嘴角依旧挂着的笑容,他继续往下说,“甚至不需要白云做选择,他们再多考虑几天,金万就没有时间了。”
他目光缓缓扫过司徒竹锦,眼中的自信向她压迫而去。
但司徒竹锦总觉得,也就一个月时间,往日程安明身上那股自信从容,已经悄无声息的从他身体里流散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她并不熟悉的气质。
是了,是胆怯。
他怕司徒竹锦和宋玖儿强强联手,坏了他谋划已久的好事!
司徒竹锦定定的看着程安明,心下涌过的只有轻蔑,“我没猜错的话,你和白云股份的合作,没有预期那样顺利吧?是不是三亿左右的超低价,白云也没有接招?”
面对司徒竹锦的试探,程安明维持着一贯的不急不慢,“你觉得白云股份选择合作方主要考虑什么?一倍的价差,黎总要怎么跟股东会和董事会交代?你以为白云会选你们吗?你们评估出六个亿的价值,白云能不能吃得下来都难说。”
他朝着门口抬了抬下巴,“黎总你见到了,他是个精明的商人。”
司徒竹锦并不受影响,神色平静,“程总,就此打住吧。白云股份愿意出六个亿,那是基德的本事。但是,基德的关键筹码是什么,这点,你从我嘴里是套不出来的。”
司徒竹锦漾了漾杯中的红酒,眼神迎向程安明,向他举了一下酒杯,“我只能说,基德给白云的,你给不到,也做不到。”
她仰头一饮而尽。
程安明轻声笑了下,拿起酒杯来喝了一口。
包房门被人敲了一下,送走了黎应平的方凯推门而进。
程安明看了眼走进来的方凯,两人眼神交换,他心安下来,收了刚才的强势和咄咄逼人,转了话题,“小遇,这ггИИщ段时间身体怎么样了?手术排期了吗?”
司徒竹锦也看了眼刚坐下来的方凯,才扭头回答,“谢谢程总关心,快的话,再等两个月就可以手术了。”
“还要这么久?”方凯接过了话去,“你的身体状况能等吗?”
话递到嘴边,程安明接着说,“我和西南医院副院长很熟,我去打个招呼,你下周去把手术做了,身体要紧,别拖。”
司徒竹锦笑道,“谢谢程总,我就是爱折腾,没折腾完哪里静的下来。”
程安明也笑了,“小遇,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司徒竹锦分明记得,程安明曾经不止一次跟她说过,“事,成与不成,在于做事者的决心够不够大。”
曾经,他鼓励司徒竹锦,要豁得出去一切,去做好每一份评估报告。
现在,他却拐着弯的跟司徒竹锦说,选择放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43章 关于宋玖儿
可司徒竹锦的选择从来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因为金万。
金万不应该倒下,尤其不应该倒在程安明、章作铭这些人手里。
司徒竹锦平静的注视着他,“是吗,程总?”
这话里反讽的意味扑面而来,程安明装作没有听懂,他指了指司徒竹锦,“小遇,你啊,你真是我在这行这么多年,碰到的最能折腾的人!”
他举杯和司徒竹锦碰了下,抿了口酒,“我记得你刚来信通时,一个人连轴转出差,赶早班机飞晚班机的,甲方开的条件也不好,总是随便一家便捷式酒店,也不安全。那时,我真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吃不消,准备让你撤回来,你还记得你怎么回答我的吗?”
想起过往,司徒竹锦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放松的神情,但很快,她就俏皮的挡了回去,一丝缝也没留给程安明,“难道我说的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一语双关。
程安明哈哈笑了起来,他伸手点点司徒竹锦,不再说话。
一餐饭结束,三人步出得月楼,方凯去路边叫车。
天空月朗星疏,司徒竹锦却无心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夜景。
程安明拎着薄西装外套,站在路边,“我知道宋玖儿拉了环保政策的核心人物,新型设备搭配国家环保政策,这很难不让人眼红。”
车来车往,方凯站在不远处,回头朝这边张望了一下。
程安明看向司徒竹锦的目光深不可测,“这样大的时代红利,白云股份都不能第一时间接住,你想过为什么吗?”
程安明略过司徒竹锦探究的目光,他知道她在怀疑他,他们过去的信任早已坍塌,不复存在。
“你们会对白云股份和黎应平做背景调查,黎应平也会!”
司徒竹锦看向程安明。
“你觉得信通不干净,那基德干净吗?”程安明笑了一下,“信通哪有什么干净不干净,我们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他语气跟着严厉起来,“小遇,你以为宋玖儿干净?真这么干净,于海洋为什么连钱都不赚了也要走?”
这几句话在司徒竹锦心上砸出几道深深浅浅的波纹来,朝四处荡漾开去,但只一瞬,就又恢复了平静。
司徒竹锦开口,“程总,你知道的,我在这行不过是一心想做点事,对行业里的人不怎么了解。”
司徒竹锦有意让程安明继续说下去,她倒是想要看看,宋玖儿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你知道基德怎么做大的吗?”
程安明观察着司徒竹锦神情,确定她不知情,他往下说,“当年重庆钢铁厂搬迁,土地、机器和各项资产的价值评估,都被基德一手承包了。”
那可是个毋庸置疑的大单,即使现在的金万,也无出其右。
“重钢厂搬迁评估的提案会,是政府主导的,要选哪家评估公司,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有人都认为提案会不过是走个流程,但没想到的是,宋玖儿在会上竟然提出了颠覆性的价值评估方案。他重新审视机器拆迁、安装的价值评估,提出部分固定资产留存原地,部分搬迁至新厂区。”
程安明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想几年前那件轰动重庆评估圈的大事件,“提案会持续开了三个月,宋玖儿的方案一次比一次牛逼,在新旧地块置换评估这个问题上,基于他之前的思路,旧地块省了将近六千万的拆迁费和一千多万的除渣费,并且带来文旅方面的附加价值,让原址成为大渡口区的文化名片,剩余地块价值跟着水涨船高,后来事实也验证了他的构思,地块每亩成交价从之前的五六百万飙升到了一千万出头。重钢整体节约了三亿多的搬迁成本,政府也相当满意,提案会开到最后,他硬是把基本已经内定的评估公司给踢出局,取而代之。”
“我们现在原址上看到的钢铁工业博物馆,就是这样来的?”司徒竹锦问。
程安明点了点头,“那时,宋玖儿不过是重庆资产评估界的新人。这一单过后,从此他和基德在圈内外都有了名号。”
司徒竹锦看向他。
程安明目光中透着狡黠,悄无声息的转了话锋,“你认识基德在于海洋之前的合伙人刘宇希吗?”
“不认识。”司徒竹锦简单的回答。
程安明不以为意,移开目光看向车流,“在重钢这一单上,宋玖儿的业务能力确实过硬,但他当时也利用了刘宇希的政府关系和家庭地位,不然他拿不下这个单子。他利用刘宇希急于证明自己这一点,给了他很高的承诺。”
他将目光转向司徒竹锦,在她脸上逡巡,“你不知道,新人时候的宋玖儿和现在判若两人。那时候的宋玖儿跟你有点像但又不像,别人都说这人上进有拼劲儿,可我知道,他不过是万分清楚,他要什么,他又可以付出什么。”
程安明干笑了一声,“你想想家境中产的宋玖儿,怎么能搭上刘宇希那样家庭背景的人?”
司徒竹锦在沉思中,没有搭话,她更想听程安明讲下去。
是的,她亟需对宋玖儿的了解,从各个渠道。
“事情如宋玖儿所愿,基德横空出圈,他更是成为全资产评估行业最闪耀的那个人。可是,重钢的单子刚做完,转身他就将刘宇希从基德扫地出门,没过多久,基德又以职务侵占和商业贿赂的罪名起诉了他。案子不大,但宋玖儿提供的证据确凿,刘宇希绝无翻身可能。”
“嗯。”司徒竹锦应了一声,并没有流露出程安明所期待的情绪。她心下有些七零八落的思绪,荡在浮出的隐隐不安上。
刘宇希被扫地出门还惹上刑事官司,于海洋执意退股移民,下一个合伙人是她,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可是,现在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她收回思绪,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前老板。
程安明盯着她半晌,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似要看进她内心去,他沉吟着说,“基德即使伤筋动骨也要换掉合伙人;刘宇希帮助基德壮大之后,却迎来牢狱之灾,等他坐完五年牢出来,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天了。”
夏日夜晚的空气已经褪去了暑热,司徒竹锦深吸了一口,开口问,“经济犯罪?这位前合伙人是不是拿了不该拿的钱?我们做评估,守的就是天平,拿天平两端任意一方,就算失了本心。”
程安明有些好笑似的笑了一下,“司徒竹锦,你太简单了。宋玖儿对刘宇希,无非就是利用,用过,没有价值了,成了他的畔脚石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彻底搞垮以前的盟友。现在的你,根本匹配不上宋玖儿的思维。你在他面前,就是一只蚂蚁。他随时可以伸手摁死你。”
程安明的声音带着丝讥讽,“从那之后,宋玖儿再也没让刘宇希在重庆资产评估圈有一席之位。”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而原来那家评估公司,因重钢的单子和基德成了死对头,处处和基德做对。但到了今天,这家公司在圈内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他突然回头,盯住司徒竹锦,“小遇,你还觉得宋玖儿和基德干净吗?”
司徒竹锦没有回答,她内心已起了微澜,但迎着程安明的盯视,她神情平静。
“小遇,你也是被宋玖儿选择的人。他挖你走的时候,承诺你做到一定程度时,让你晋升合伙人,对不对?”
被猜中事实,司徒竹锦一时有些语塞。
但不需要司徒竹锦的回答,程安明也知道答案,他自顾自的往下说,“小遇,我给你的,是你在信通能够得到的所有,我尽力了。但是,我希望你明白,这个世界,规则就是男人才是主宰者。你想要更多,必然意味着失去更多。”
他看见不远处的方凯回头请示他是否需要叫车,他朝着方凯点了点头。
“我放你走,不是因为我着了宋玖儿的道,”程安明想起前不久关于信通的流言蜚语,仍是有些压不住的气愤,“他的手段,我看一眼就知道了。我留你,是因为你是个做实事的人,我放你走,也是因为如此。”
“小遇,信通要转型,不能仅仅死守在评估这一行,你明白吗?转型需要资金,在这个过程中,信通可能没那么磊落,但首先我要对得起所有的信通人。”
司徒竹锦看着满脸诚恳的程安明,有那么一刻,她几乎就要相信他。
但在信任之门就要打开时,司徒竹锦才发现,这扇大门早已被牢牢锁死。
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程安明是不可信的,那宋玖儿呢,她才和他交手过几个回合,她才了解他多少?他又是可信的吗?
这些传闻,真真假假,她曾经听过少许,在此时,八卦堆里的记忆都浮了出来,化作箭枪,攻击她尚未建立牢固的城门。
她想起昨晚,那个将自己满身疲惫和落寞藏得一丝不露的男人,对着电话那一头,严厉呵斥,“我说过,只要评估师手里拿了别人东西,这份报告就一文不值。”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不再信任程安明,但宋玖儿和她,也还远远没达到相互信任的地步。
这一刻,司徒竹锦不想妄下判断。
车子开了过来,在程安明跟前停下,方凯下车来打开后车门,等着他上车。
程安明跨上车去,仍是看着站在一旁的司徒竹锦,眼睛里有长辈慈爱的光,“小遇,宋玖儿这个人,强势霸道,没有人情味,你要远离。”
他微仰着头,缓缓说道,“你跟了我五年,我不希望你在金万这个案子上重蹈覆辙。”

第44章 绝处逢“生”
处于移民前夕的于海洋,毫不意外的发挥了自己小心谨慎的特性,基德积压了一大堆议而不决的事情,统统等着宋玖儿回去拿主意。
宋玖儿倒是沉得住气,一边遥控指挥着基德的事情,一边在苏州耗了下去,毕竟,这关口上,程安明也守在苏州呢。
但白云股份始终静悄悄的,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宋玖儿没有问司徒竹锦昨晚上和程安明会面的事情,司徒竹锦也三缄其口。只是她再看向宋玖儿时,眼神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些复杂的意味。
周日下午三点,酒店大堂咖啡吧。
宋玖儿坐在司徒竹锦对面,拨通了黎应平的电话,一直到机械女声响起,也没人接。
他打给彭浩荣,得知刚刚他也打给了黎应平,但同样没有人接。
宋玖儿发了微信过去,等到桌上的咖啡凉了,白云股份依旧如石沉大海般悄无声息。
司徒竹锦看着放在小圆桌上,始终没有动静的手机,思虑重重。
她声音放得很低,“边总,要回去重庆吗?”
宋玖儿垂着眸没有搭话,他的一颗心犹如浸在山泉水中,凉得有些沁骨。
他微不可闻的深呼吸了一下,再抬头时,面色一如往常沉静,他站起身来,“走吧。”
对白云股份等待的倒计时,从以天计变成以小时计,从以小时计变成再也不用等待。
那只靴子终于落地。
宋玖儿订好了回程重庆的机票。
司徒竹锦从煎熬的等待中解脱出来,却仍是难以释怀,她拉着行李箱站在酒店门口,抬头看向天边。
有细碎的云块飘在蓝天上,天空,极高,极远又极静。
她手机有电话进来,夏雪打的。
接完电话的司徒竹锦平静下来,她转头对着宋玖儿,“边总,我有一个替代方案……”
宋玖儿手机却响了,他看了她一眼,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接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黎应平的声音,“边总,刚才在开会,没有接你电话,实在抱歉。”
宋玖儿目光深邃,朝着司徒竹锦微微扬了扬手中电话,示意她等等。
黎应平声音阴沉,“边总,金万这套设备,我相信你的判断和价值评估,但是,董事会不可能同意做这件事。”
有了程安明的横插一杠,宋玖儿对于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他沉声问电话那头,“黎总想要怎样的条件?”
司徒竹锦的目光无声的迎上宋玖儿,电话那头黎应平回答,“只有一种情况才可能让董事会通过,那就是金万这套设备,要配套软硬件,可以发挥出最大价值来!”
这个还价有点狠。
宋玖儿沉默了一瞬,以退为进,“黎总,我们已经订好了今晚回重庆的机票。”
黎应平干笑了两声,“边总,今天晚上,我该尽一下地主之谊才对,明天回去也不迟。”
看来,白云股份是真的对这套设备有兴趣,愿意谈。
宋玖儿要的就是这句话。
“那我就听黎总安排了。”宋玖儿回应了一句,挂了电话。
把行李寄存在前台,两人叫了辆出租车就往黎应平订好的地方去。
在路上,宋玖儿神情并不轻松,反而比刚刚决定回重庆时候还要沉上几分。
他问司徒竹锦,“你觉得白云会怎么还价?”
“程安明报出的价格应该是三亿左右,白云股份肯定会以这个价格做基准。”司徒竹锦想起昨晚上,她试探程安明的报价是不是三亿,而他并没有否认。
宋玖儿目光状似无意般从司徒竹锦脸上飘过,想了一会儿,又问她,“你刚才说的替代方案是什么?”
“融资租赁。找租赁公司将金万设备买下,再租给白云股份。”司徒竹锦感受到了宋玖儿颇为沉重的心思,简短回答他。
这样一来,白云股份将从一次性支付六亿资金变为第一个年度仅支付七千万左右,不会影响到今年公司利润和年底财报,更容易争取到董事会支持,促使白云做出决策。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有意向性的公司没?”
“我这两天让夏雪去谈了几家重庆本地融资租赁公司,他们和金万打过不少交道,其中一家叫隆科的,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
宋玖儿感受到司徒竹锦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和平时似乎不太一样,他转头看向车窗外,没再说话。
黎应平约在一个幽静的酒楼,宽大的包间,就只有他们三人。
桌上的菜品很丰富,代表性的苏帮菜几乎全都上了。
分酒壶和酒杯也都满上了。
服务员退了出去。
黎应平举起酒杯,“白云的事情确实太忙了,这次是我招待不周,先敬二位一杯。”
边、苏二人举杯回应,一杯酒入口,这场子的序幕就算是拉开了。
三人话题从重庆、苏州两地的天气聊起,转到饮食又转到经济,迟迟也没切入正题。
宋玖儿也不急,黎应平既然约他来,他就是来坐等白云股份还价的。
分酒壶里的酒眼看就要见底,黎应平放了筷子,酒精透过血液将他皮肤染成微红,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脸颊,“不行了,不服老不行啊,比不过你们年轻人咯。”
司徒竹锦盛了碗汤,放到他面前,“黎总说笑了,白云股份在你掌舵下越做越好了。”
黎应平撑住额头,喝了口汤,“白云难啊,看起来家大业大,内里其实一堆烂摊子等着我收拾。”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手放在腿上,撑起上半身倾向宋玖儿,“我常跟员工们说,白云创业之初四个口袋一样重;走到今天,白云四个口袋也是一样重。研发、生产、工程、市场,哪一个部门不要投入大笔资金?”
宋玖儿看过白云股份财报,他们去年的资产和净利润都超过 12 亿元,也就是说,6 亿元的资产购置,对白云来说,即便算不上轻轻松松,但也还够不上要召开股东会来决议。
都不用上股东会的事情,哪里就到了要哭穷的地步。
这是要准备开口压价了。
宋玖儿侧了侧身体,也歪向黎应平那边,在一旁的司徒竹锦眼中,这两人似乎是他乡遇故知般亲密。
“黎总,我记得,你主导了白云股份好几次资产并购,还做了次重组。每一次,白云在你手上都发展得更好。”
宋玖儿说完,调正了身体坐直,“市场上总有人说白云股份每次买资产,价格都不便宜,”他看向黎应平,“我看未必。”
“这些资产卖多卖少有什么用?要在对的人手上,才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价值来。”宋玖儿将话点到位,静待黎应平的反应。
司徒竹锦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黎应平,他微眯着眼,眼尾的肌肉挤在一堆,隐去了他目光中的狡黠。
“意想不到的价值?光靠一套设备,哪有这么神奇,”黎应平轻拍了宋玖儿一下,“这次,我还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就看边总给的条件到不到位了。”
司徒竹锦心里冷笑,黎应平这轻飘飘一句话,不动声色的拉踩了金万,抬举了自己,还将了宋玖儿一军。
宋玖儿举起酒杯和黎应平轻轻一碰,他一饮而尽,颇有些豪爽气概,“黎总,你说。”
黎应平也跟着空杯,他将酒杯放在桌上,拿起手边帕子擦了擦嘴,手再放下时,刚才还酒气上头的表情,已经从他脸上淡去。
他语气不同刚才,带着深思熟虑的味道,“边总,金万那套设备,还要有相关配套才好,”他加了一句,“软硬件都要。”

第45章 宋玖儿的妥协
宋玖儿波澜不惊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黎应平试探着宋玖儿,“对于白云来说,如果只买这套设备,那我不用跟你谈了,有人开价比你们的评估值低得多。”
“研发大楼,和战略性技术合作。”黎应平再度开口,声音冷酷,有着不容商榷的意味。
“生产基地那栋研发大楼?”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司徒竹锦觉得白云的吃相未免有点难看,她心里还是窜起一股火来,她飞快的补上一句,看似附和实则驳斥。
果然,黎应平摆了摆手,对司徒竹锦流露出不满的神色,“我要的是金万总部研发大楼!”
对于白云股份来说,有现成的研发大楼加持,可以加快产业布局和升级进程。
而且,白云股份初来乍到重庆,光是研判有利人才招聘的区位,租赁或购置软硬件符合标准的研发场所,再耗神耗力去装修,就得耗费掉不少时间。
这显然和白云的战略不符,也和黎总要快速变现的重压不符。
司徒竹锦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但她更明白,林永生不可能将这栋大楼处置给白云股份。
因为,总部研发大楼,承载的是金万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的梦想,见证的是林永生在狂风暴雨中独自撑帆的初心。再者,这栋大楼和设备以 6 亿元打包卖掉,确实吃亏。
何况,黎应平还要求战略技术合作,这就是又要金万的楼,又要金万的技术了。
这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可以和白云谈,但白云不能这么谈!
这样的漫天要价根本不可能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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