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岁柏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他一间一间翻遍了玄鹿塔，还是没能找到千时宜的踪迹。
岑岁柏看着跪在身前的守卫，寒声质问：“人呢？！”
无人回应。
岑岁柏感觉到自己几近失控的情绪，按着额角沉声道：“去找！”
话落，整个宫里的人瞬间朝外跑去，四处寻找失踪的千时宜。
可是一无所获。
岑岁柏忧心忡忡，心里想要杀人的念头也越来越压不住。
没走的杜月婵看着他这副样子，将一个药瓶递来。
“当初给你这药助你伪装成太监时，我便告诉过你，这药不能断，否则便会无法控制情绪，最后暴怒而亡。”
“你可还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用药了？”
岑岁柏没接，也没回。
只是看着从外归来的侍卫问：“找到殿下了吗？”
“没……”
岑岁柏呼吸一滞，手不受控制的直接提剑砍了身前宫人。
“找不到殿下，你们都别活！”
玄鹿塔再次沦为炼狱。
每过一个时辰就有一人被杀，全宫上下静若寒蝉。
此时，皇宫后山。
千时宜追着蝴蝶跑了这块偏僻之地，她边追边喊：“小蝴蝶别走啊，皇弟定然是喜欢你的，和本宫回去……”
下一秒，看到山坡之上堆聚的数百具尸体，她顿时怔住。1
那些尸体被鼠蛇噬咬，被秃鹫乌鸦入腹，残破不堪。
唯有一具新的尸体还算体面。
而那人的面容——赫然是千文廷。
倏然，千时宜脑袋突然一阵剧痛。
那些血光冲天，尸骸满地，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过去一股脑的重新记起。
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清明，人也彻底从疯癫中渐渐清醒过来。
也再一次清楚的明白：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
千时宜瞬间红了眼眶，更多的是无法驱散的恨！
“岑岁柏……”她颤着声喊出了这个恨意十足的名字，“杀了他们还不满意吗？把我毁了还不满意吗？！你居然连一个孩子都无法入土为安……”
凄凉的质问回荡在山谷里，无人应答。
只有阴暗处吹来的冷风吹干了她眼角的湿润。
千时宜浑噩地爬上山坡，挖了很大很深的一个坑。
她没有工具，只有一双手。
挖到最后，十指上早已血肉模糊。
可千时宜好像感知不到痛，依旧挖着，直到感觉差不多了，才将尸首一具具摆放好，帮他们整理好衣衫，放到坑里，重新埋上土。
她不敢把自己和家人埋在一起，怕他们会不接受自己这个和岑岁柏纠缠不清的自己。
做完这些，千时宜蜷缩在这个巨大的坟旁。
即使没能埋在一处，离的这样近，应该也能见到家人吧？
千时宜想着，拔下头上的发簪，抵在心口处，缓慢又坚定的刺入。
痛感无限蔓延，随着血液流失，千时宜眼前越来越昏沉。
恍然间，她好像看到了母后和其他亲人站在尸山上，向她伸出手。
千时宜想扬起笑扑过去，最后却怯怯的停在原地。
“母后，对不起，我没能护住皇弟……”
母后笑的还是那么温柔：“不是你的错，宜儿。”
“来吧，跟母后一起走吧，我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好。”千时宜欣然一笑。
下一刻，她握着发簪的手无力垂下，摔进泥泞——
玄鹿塔。
岑岁柏脸色阴沉坐在大门口，身边的侍卫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地上全是尸体，无人敢上前挪走。
岑岁柏看向被带过来的虚尘：“虚尘，你当真不知千时宜在哪儿？”
虚尘站在一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不停诵经。
听着，岑岁柏心中的烦闷越来越重。
突然，一侍卫匆忙跑来：“九千岁！找到长公主殿下了！她去了后山！”
岑岁柏猛地起身，二话不说往后山赶去，心里又想着她果然没有疯！
宫里无人不知，皇室宗族和千文廷的尸身都在那儿！
可到了地方，他却突然顿住了。
高高隆起的坟包旁，一个浑身脏乱的女人躺在地上，脸上挂着解脱的笑容。
岑岁柏心脏一紧。
他屏息上前，就看到千时宜心口尽数没入的发簪，以及衣襟上盛放的血色红花——
岑岁柏身子冰冷，他狂跳的心脏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缓缓起身，轻声自语：“死了？死了更好，这样你就走不了了。”
岑岁柏攥紧了拳头，捏出了血痕。
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皇陵外的宫人们无人赶去叨扰他，深怕自己人头落地。
这时，杜月婵捂着腹部的伤走了过来，垂眉说道：“九千岁，大梁不能一日无君，还请尽早做打算。”
“不愧是神医，真是命大。”岑岁柏背对她冷嘲道。
“妾身贱命还要为九千岁谋划。”杜月婵跪下说。
闻言，岑岁柏转身了，他不想见杜月婵，径直离去。
擦肩而过之际，又听他说：“可惜脑子不好。”
杜月婵长睫微微一颤。
岑岁柏对宫人吩咐道：“将皇室百余人全部入土。”
“是。”
过了一会儿，岑岁柏没有急着出宫，往后宫走去。
先帝的后宫妃子早就被他杀光了，唯独一人——罚入冷宫的丽妃，正是岑岁柏的姑姑。
现如今宫中唯一的太妃。
远远望去，只见一个俏丽的身影坐在亭中喂鱼。
岑岁柏走近。2
“侄儿有何事？”太妃一边撒着鱼食一边开口问道。
可她未回身的样子，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了。
“长公主死了。”他说。
太妃淡淡：“哦？她能活到这个时候已经不易。”
闻言，岑岁柏皱眉道：“皇陵一直由姑姑操办，为何没有入土？”
听到这句问话，太妃才稍稍有点反应，她瞥了他一眼，说：“他们没资格入土。”
岑岁柏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但是听到之时心里还是一沉。
“怎么？”太妃转头看他，“你同情他们了？别忘了，我们岑家是被他们灭门的，一命换一命，合情合理。”
“不。”岑岁柏否认道，“他们如何与我无关，我只在乎殿下。”
太妃嗤笑：“我岑家果然个个都是痴情种，可惜你不像我……”
她爱的卑微，被老皇帝伤的遍体鳞伤，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而岑岁柏还没开始这份感情就已经结束了，哪有她疼。
“随你怎么做吧，明日宣告天下，你并非阉人，着手登基吧。”太妃说完这些话，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岑岁柏颔首离去。
待他回到自己居住的府上后，一名老太监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岑岁柏问。
老太监连忙说：“虚尘大师想为殿下入土诵经，特来请示提督。”
岑岁柏摆手：“让他去吧。”
或许，虚尘大师诵经，千时宜在下面会高兴一点。
至于他自己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她看得心烦。
当晚，岑岁柏开壶喝了几斤的白酒，醉倒在床榻上。
脑海里全是千时宜的影子。
他不经笑了：“我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我也不开心……”
“想来，殿下也不喜臣吧。”
又灌了一口酒，醉意更浓。
“九千岁，该用药了。”门外传来宫女轻柔的声音。
岑岁柏根本不想见杜月婵：“让她滚。”
宫女不敢离去，只能在门口候着。
岑岁柏见状也不管了，自顾自得继续喝酒。
深夜十分。
“啪！”
一道剧烈的碰撞声响彻整个院子，随之是碎裂声。
门口打盹的宫女惊醒了，却又不敢喊岑岁柏。
突然，大门被撞开，岑岁柏一身寒气站在门口，双目通红，好似失去了理智。
宫女吓得尖叫一声，忙转身逃走，手里端着的药丸洒满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