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颜的头忽然一阵剧痛。
偷鸡摸狗的哥哥、尖酸刻薄的嫂子、村人的歧视、没日没夜的劳作……
即使是这样,最后还是被烂赌的父亲毫不留情卖进天香楼换赌资。
舒丫头经历的一幕幕,仿若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这让舒颜心口发堵。
捂着心口缓了一口气看镜中,舒丫头的影子正渐渐模糊。
“舒丫头……”
就在那道影子马上要消散的时候,舒颜双眸变的冷漠而坚定。
“你放心,我给你报仇!”
最后的泪顺着眼角滑落,舒丫头彻底消散在镜中。
额上的血水流进眼睛,舒颜毫不在意。
踩着男人的脚上用了力,男人疼的龇牙咧嘴。
“你杀了她,一命抵一命,你自己选个死法。”舒颜冷漠的道。
“我杀了谁?”
胖男人简直糊涂了,他不知道舒颜在和谁说话,更不知道她说的“她”是谁?
“舒姑娘,刚刚,都是我……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你太好看了,反抗的又那么激烈……”
感受到后颈上的脚更加用力,他急忙住嘴。
这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有了神力,他这样的身材竟然在她手下没有还手之力,想想都恐怖。
为了从她脚下保住小命,他不得不陪着小心。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错了,我给你钱养伤如何?”
“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拿着那些钱买好药滋补身体,买金银首饰,或者我给你赎身……”
“你,有很多钱?”低沉的声音问他。
“对,对,有很多,”脚下的人忽然像抓到了希望,“都在我……”
他歪头瞥了一眼扔在不远处的衣裳,“都在我衣裳的暗袋里,不如让我去找出来给你?”
感受到脖子上的脚劲一松,男人立刻爬到衣裳旁边。
掏摸了一番,果真拿着一沓银票出来。
“这是我所有的钱,都在这里……”
男人说着,立刻一股脑把银票扔到空中,就在舒颜抬头看银票的时候,他接着又扔出了手边的一个花瓶。
趁着这个时机,他快速冲向门边。
一边开门,一边大叫,“救命,救命啊……”
轻松避开袭来的花瓶,又伸手一一接住空中落下的银票,舒颜才不惊不慌的回身。
闪身,暴踢,这一脚,正中男人后心。
“既然你不选择,我便帮你选了!”
“啊……”
沉重的身躯直接撞断了二楼栏杆,接着又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往下坠去。
一楼,十几个舞娘正随着丝竹乐妖娆的舞动着身躯。
就见,一个庞然大物重重砸到舞台中央。
不着寸缕的胖男人趴在那里,鲜血自他身下缓缓洇开。
“啊……”
“天啊!”
“死人了!”
舞娘们惊叫着四散逃开,欣赏歌舞的看客们也目瞪口呆。
一时间,天香楼乱作一团。
在慌乱的人群中间,一个神秘的黑衣男人蹙起眉头。
“爷,好像是田永,”身后的随从一眼就看清台上人的模样,“我这就……”
抬手拦住要上前查看的随从,男人沉声道,“此处人多眼杂,我们不便暴露身份,你速去通知县衙……”
“爷,留您一个人在这里属下不放心,”随从有些担心,“不如您跟我一起去县衙,那里的人还能保护您。”
他们才到这里,就出现这种事情,也许对方察觉了他们的行动,所以提前出手了。
黑衣男人抬头扫了眼二楼断裂的栏杆,又看看趴在血泊中的男人。
“你只管去,这不是刺杀事件,如果是刺客,把动静闹这么大会适得其反……”
第2章 扭送去衙门
“我的天呀,田大爷……”
崔妈妈见了地上那一摊血迹,人就是一个趔趄。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打手小心翼翼上前探了他的鼻息。
“崔妈妈,田大爷他……好像,没气了!”
“啊……”
“天哪!”
外围的看客,再次惊呼出声。
几个陪酒的花娘更是吓的直往恩客怀里钻。
“田大爷,您这是怎么啦?”
崔妈妈带着哭腔,“来时还好好的,这才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就……”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个男人死在这里,天香楼以后就是出过人命的地方。
以后哪个恩客敢上门,今后的生意可怎么做呦!
“等等,”她忽然又想起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琼花阁里那个小贱蹄子呢?”
恩客都从楼上掉了下来,她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该不会,人就是她从楼上推下来的吧?
不可能!
崔妈妈急忙否定自己。
那个丫头才十几岁,田大爷身材又肥又壮,怎么可能是她。
“我在这里,”二楼栏杆缺口处,露出一个人影,“人是我推下来的!”
众人不由抬头往楼上看去。
人群中的黑衣人也跟着抬头。
瘦弱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额头渗血,衣衫褴褛。
随着她渐渐走下楼,大家更是发现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嘶……”人群中,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看她的样子,无论是新客还是熟客都能猜到她刚刚遭遇了什么。
虽说这里是花楼,有特殊癖好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能把人弄成这副不能看的样子,也实在微乎其微了。
明明是受了虐待的一副破碎、凄惨的模样,可偏偏她的眼神淡漠,还带着一种鄙视众生的冷傲。
黑衣人胸口一震。
那眼神……那么熟悉。
许多年前,也曾有一个人有那样的目光,淡漠、冷傲、鄙视众生,却只对着一个人才会发光。
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充满痛苦。
舒颜一路顺着楼梯走下来,围在旁边的看客不由后退一些给她让出路来。
大家既害怕她,又是无限唏嘘。
崔妈妈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身狼狈的舒颜。
良久才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斜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舒颜坦然的站在崔妈妈面前,“人是我推下来的!”
崔妈妈腿一软,接着就是重重一巴掌扇到她脸上。
“你好大的胆子,敢把客人从楼上推下来。”
“他活,或者我活,总要选一个。”
舒颜毫不在意擦去唇角的血水,冷眼看着崔妈妈。
“如果今天是我从楼上掉下来,不知道崔妈妈会不会为我打那个男人一巴掌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客人打你,你就该受着,你别忘了,你是你那个烂赌的爹卖给我的,你的命是我的!”
崔妈妈这样嘴上说着,可是心里发虚。
本来,还没有经过调教的花娘不应该去琼花阁点灯。
可是架不住这位田大爷出的银子够多。
五百两银子买一个农家女的初夜,天香楼资质不错的花娘,都少有这个价格。
于是爱财心切的崔妈妈,硬是把才买几日的舒丫头捯饬干净给送进了琼花阁。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原来这田大爷这么急三火四的,竟然是有这种爱好。
瞧他把舒颜打的这一身伤,她自己都忍不住浑身发麻。
所以,这位田大爷之所以愿意出这么多钱,大概就是要买下这丫头这条命的意思吧!
就在崔妈妈悔不当初的时候,外面走进几个衙役。
“让开,让开……县衙办案。”
众人立刻闪开一条路。
其中一个衙役来到胖男人身边,探了他的颈动脉和鼻息,然后回头道,“头,没气了!”
陈捕头看向崔妈妈,“在场的人,可有谁和死者发生过冲突?”
环视周围一圈,他已经做好了挨个盘查的准备了。
不想,没用崔妈妈回话,舒颜冷漠的开口,“人是我推下来的,不必再问了!”
陈捕头这才注意到背对自己的舒颜,见她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便大致知道了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既然承认是你做的,那便跟我们走吧!”
虽然对这个小姑娘于心不忍,不过,杀人就是杀人了,她要接受律法的制裁。
“你们几个,把尸体抬走,剩下的,给她上锁押走……”
这大概是衙役们外出办案最快的一次,进门不到一炷香,就带着死者和嫌犯一起离开了。
跟着衙役一起离开的,还有天香楼的所有客人。
“张大爷,您这就要走吗?”
“李大爷……”
崔妈妈和几个花娘苦苦挽留,奈何大家都是毫不留恋的甩袖而去。
天香楼死了人,尤其,还是花娘对客人动的手,谁还能在此时饮酒作乐?
黑衣人跟着人群走出天香楼,借着黑夜的掩护一路尾随在衙役的后面。
夜色漆黑如墨,只有衙役打的几盏灯笼发出幽幽的光亮。
前面的人抬尸体,后面的人押人犯,衬上这幽幽的光芒,气氛诡异的很。
忽然,一道冷风吹来,掀动盖尸体的白布,抬担架的衙役不由打了个冷颤。
舒颜倒是十分喜爱悠悠的凉意,并在风中深深的呼吸了一大口。
这醉人的清风,已经十六年没有吹过,真是想念的很。
十六年前,在她还是宁国的镇北将军时,练兵打仗之余,她最爱的就是在边陲的山野间纵马驰骋,吹吹风,饱览她为孟弘守护的这片壮阔山河的美景。
孟弘……
少年相识相伴,她隐藏自己的女儿身,帮助他一路从皇子到太子再到登基为帝。
她为他阵前杀敌,守疆卫国,他却以莫须有的罪名轻易收走了她的性命。
“奉皇上旨意,镇北将军舒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罪不容赦,赐毒酒一杯。”
传旨人是头戴黑色面具的黑鳞卫,只听命于皇帝,执行密令。
那尖利阴柔的嗓音戳进她的耳膜,震惊,愤怒,她不敢置信,瞪大眼睛怔在那里。
她还未来得及争辩,她的部下就纷纷跳出来拔剑对峙,镇北将军,手下精兵良将无数,一声呼和,便可带兵杀回京城。
那黑鳞卫却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将军,皇上的意思是为了您和舒家的体面,请不要让咱们为难,否则您母亲舒夫人的性命……”
他竟然用母亲威胁她,他明知道她最在乎她的母亲。
舒颜心口一阵紧缩,心脏仿佛被人捏住。
孟弘,他竟如此绝情绝义!逼得她别无选择!
“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笑声苍凉又凄怆,让听闻之人不由一恸。
很快,帐中就燃起冲天火焰,为了不暴露女儿身,给舒家增添更多的罪名,她选择了自焚。
大火熊熊燃烧,烧掉了她的忠心,烧掉了十多年的情谊,却烧不掉她的冤屈和仇恨。
老天有眼,如今她借用舒丫头的身体重生过来,待她替舒丫头把该讨的都讨回来,她定要去问问孟弘,她是如何通敌叛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