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记得她从前喜欢过什么人，可她现在就是喜欢他，喜欢那个她从山谷下救回来的人。
粟徵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无奈着沉痛开口：“月儿，你日后若是记起来，你会后悔的！这就是段冤孽，孽缘啊！”
粟虞不明白，一滴热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滴落。
“可是，父亲，我想他，如果要死，我想死前再看他一眼。”
粟徵终究是拗不过她，也舍不得生气，只得沉着脸拂袖离去。
再次真真切切的瞧见陆楚铭，他已经与记忆中的平安大不相同。
粟虞记得，平安喜欢穿白袍，笑起来如清风朗月。
可站在她面前的人，一身威严的黑底龙纹锦袍，总叫她看着有些不舒服，像是突然间，他们的身份便已经天差地别了。
陆楚铭没有察觉，先一步上前，眼中满是欣喜：“月儿，太医院有位老太医找到医治这种时疫的法子了，你不用担心，朕会让人治好你！”
朕？
粟虞想，这真是个令人讨厌的称呼，从前，平安都从未这样跟她说过话。
她颤颤身手，去抚摸他的眉眼。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怎么如今看着却有些陌生了？
“平安，你还是平安的模样好看，你这副样子，我都要认不出你了。”
陆楚铭愣了一瞬，脸色闪过一抹黯然，又转而笑道：“没事，朕就是平安，说了，朕喜欢这个名字，就等你病好了，我便娶你！”
粟虞仔细的看着他脸上的神色，见他着实是认真的，并不是在哄她。
她望着他，也认真道：“我有一个孩子，我不能离开他的。”
陆楚铭神情变得柔和起来，微微点了点头，摸摸她的长发：“朕知道，朕给他起名叫承嗣，他也是朕的孩子。”
阳光在头顶晃得有些刺眼。
粟虞仿佛透过眼前的陆楚铭又瞧见了梦里那个少年。
她想自己恐是癔症了，怎么会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近日，她怎的总梦到一些从前的事情，许是病糊涂了。
她心里盘算着，谷主说，安心休养的话，她能活到明年今日，也还有一年时间。
她便浅浅笑了笑：“平安，你娶我一次吧，就以寻常身份，我不想做皇后。”
第二十五章
粟家的婚事并不会太高调，粟虞只是想有一套嫁衣，简简单单的拜个天地便好。
可饶是如此，粟徵却仍旧不乐意，极力反对这门亲事。
直到陆楚铭命人将绣娘做好的嫁衣送过来，粟徵知道木已成舟，只得无奈同意。
卧房中，一碗黑苦的汤药刚下肚，粟虞皱了皱眉头：“近日怕是这些药喝多了，梦里常梦到少年生病的时候，梦到阿娘。”
粟徵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摸了摸她的头：“可还记得你阿娘的模样？”
粟虞失落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阿娘是怎么死的？”
粟徵叹了口气：“你阿娘命不好，陛下赐药给她治病，就是没能治好。”
赐药？
粟虞脑海中霎时间冒出一句话来。
“陛下赐的不生丹……是假的，承蒙粟家大恩，臣这才冒死告诉娘娘，您在这深宫之中，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却又好像在记忆深处封存了许久，听一次，心脏都会揪着痛。
她拍了拍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更清醒些，近日她脑海中总是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老爷，小姐，皇上请的御医到了，为小姐医治疾疫来的。”
粟虞收回思绪应了一声：“将人请进来吧。”
因是闺房，男子本是不得入内，哪怕看病，也是要隔着床帷不得见真容的。
她靠在床边，隔着一层床幔看见一个太医模样的人走进来，向粟徵问了安。
粟徵微微颔首：“陆太医，麻烦了。”
陆太医客套了一句，上前替粟虞把脉。
屋子里分明静悄悄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粟虞就是感觉到了，陆太医给她把脉的手在微微颤抖。
过了良久，见这位陆太医还没有反应，她终于忍不住发问：“敢问太医，可是我这病症太复杂了？”
她看见陆太医微微垂下了头，有些沮丧的模样。
“姑娘的脉象与我从前一位病人很像，突然想起来，有些感伤罢了。”
粟虞收回手，又似乎觉得这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头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无力的将头靠在床边，“我的病，便请太医多费心力。”
陆太医低低叹了一口气，才道：“姑娘身体沉疴已久，一年前想必有奇遇，生死一线之际有人搭救，这一年来保养不错，可此番疫疾又伤了根本，恐怕……”
后面的话，陆太医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粟虞心里已经明白了。
屋子里忽然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气氛压抑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半晌，她压抑着难掩低落的声线，问：“我……还能有多久？”
“半年……”
粟虞忽然轻轻笑了，原来，平安，我只有半年可以陪你了。
陆太医的医术着实了得，不出半月，粟虞的时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粟虞身子亏损，脸色看起来又比从前多了几分病色。
两人的婚事筹备一切从简，婚礼在郊外一座避暑行宫举行，没有大肆操办，只挂上了红绸，门窗上贴了大红的喜字。
而三日后就是大婚之日，为了粟虞的身体着想，这几日为了大婚之期便歇在行宫。
古来有俗，新婚夫妻大婚前三日不得相见。
粟虞便看着天上的月亮，怔怔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一道男声忽然从头顶传来。
第二十六章
粟虞循声望过去，便看见顾听澜纵身从屋顶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她跟前。
“你怎么这么晚到这里来了？”看见顾听澜的模样，粟虞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打扮？”
顾听澜少见的穿了一件玄色的袍子，遮了脸，若不是能听出声音，都要以为他是什么歹人。
他随性的在粟虞身旁坐下：“还不是陆楚铭，说你病了，就是不准我见你，若不是我打听到消息，今日还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你。”
粟虞侧头看他摘下面巾，月光散落在他脸侧，显得有些落寞。
她咬了咬唇，嘴角带着笑意：“听澜，姐姐三日后要成婚了。”
月光下，顾听澜脸上的表情沉了下去，眼神被一片阴影笼罩。
他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真的愿意嫁给皇帝？”
可粟虞却笑着摇了摇头：“不，他是平安，每日陪我下棋，陪我赏花，为我舞剑的平安。”
静静倾泻的月光洒在地上，似一层银霜，缓缓覆上她的脸。
顾听澜不由收紧了五指，喉头莫名有些哽得慌。
“他不是平安，是姜国的帝王，你可知，他从前是有妻子的？天下皆知，他的宁嘉皇后逝去不过一年！”
宁嘉皇后？
粟虞脸上的笑意凝住了，这一年来，她在小药谷内不问世事，许多事情都不知道。
她答应嫁他，却忘了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妻子，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顾听澜见她良久不语，临走前只留了一句：“天下人都知道宁嘉皇后死得多惨，你若真要嫁，也得了解，你要嫁之人，到底是个怎样狠心无情的君王！”
对于宁嘉皇后，天下人无人不知，当年她死时，坊间流传了不少传闻，都说她是个可怜女子。
听说，宁嘉皇后原本与皇帝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据说少年时，皇帝还曾信誓旦旦的说，今生定要娶宁嘉皇后为妻。
后来，他也真的娶到了，可天下人尽皆知，宁嘉皇后自入宫之日起就不受宠，皇帝反而偏宠一个医女出身的哑女，并封为赵绣儿，地位几乎与皇后比肩。
宁嘉皇后入宫数载，皇帝都未曾昭幸，直到第五年才怀过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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