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飞禹望着她的侧脸，眸色深沉：“我公务繁忙，恐不能陪你进宫面圣了。”
“无妨。”黎初转头笑了笑，“今日可否早些回来？”
见她眼中几许期待，程飞禹将将出口的“不行”转了个弯：“好。”
闻言，黎初笑意更深，她伺候程飞禹穿好衣后，一同用了早膳目送他离府。
才入辰时，天还早。
黎初命人备了轿，去了养父陆成杰那儿。
一路上，她紧攥着帕子，一颗心随着轿子忽上忽下。
算起来，她上次见养父不过一月之隔，不想那是最后一面。
此时的养父还不是七品典仪，皇上也是见过她之后才给他封的官。
黎初轻咬着下唇，细想着若养父五官无职，也可逃过那所谓的私吞钱粮之罪……
神思间，已经落了轿，丫鬟掀开轿帘：“夫人，到了。”
黎初起身走出轿子，看着恍如隔世的小院门，眼眶不觉一涩。
“你们在外候着。”
叮嘱好丫鬟小厮，她走过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院门开了，手里拿着本书的陆成杰见黎初来了，立刻笑了：“婉婉？快进来快进来！”
黎初怔怔地被他牵着走进院中，目光一刻不离他。
陆成杰放下书，给她倒了杯茶，却见她两眼通红，眼中满是泪水。
“怎么了？”他放下杯子，心疼地问，“哭什么？”
“爹！”
黎初唤了一声，扎进陆成杰怀中小声抽泣了起来。
自那日亲眼看见他尸身后，她几乎每晚都做噩梦。
她恨自己无能，不能保护养父，连最起码的祭拜都做不到……
可是如今养父好好的在她面前，她再也忍不住眼泪。
见黎初哭了，陆成杰好一通安慰，才让她收了声。
“告诉爹，好端端的为何要哭？”陆成杰又问。
黎初拿着帕子抹尽了眼泪，抬眸笑了笑：“因为想爹了，婉婉有好些日子没来看您了。”
闻言，陆成杰坐了下来，拍了拍她的手：“只要婉婉身体健康，爹就高兴，再说了，你看爹现在日子过得多自在。”
黎初点点头：“爹过得好，婉婉也高兴。”
望着她，陆成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婉婉现在身份不同了，万事也自当小心，有什么事就和萧寒商量商量。”
听到“萧寒”二字，黎初眼神一滞，心中也多了几丝悲凉。
养父若是知道就是他那么信任的程飞禹亲手了结了他，他心中会作何感想……
黎初掩饰好情绪，又与陆成杰闲聊了一阵便回府了。
回府已入巳时。
黎初看着桌上的宫服，道：“梳妆，更衣。”
坐于镜前，丫鬟为她重新挽着发髻，戴着发饰，最后将点翠步摇插入发间，换上宫服和鞋，一种庄重威严感油然而生。
丫鬟愣愣地看着黎初，腹诽夫人好像与以往有些许不同了。
黎初歪头摸了摸头上珠翠，心思凝重。
她没忘自己在皇上临死前发的誓，她已经辜负了先祖一次，不能再辜负第二次。
在程飞禹还未铸成大错前，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视而不见。
第十三章 官职
皇宫。
黎初双手覆在腹上，跟着太监一路往养心殿去了。
期间退让行礼的宫人不少，都悄悄抬眼看她。
这是她第二次进宫，而身份从一介草民成了皇上亲封的永昌郡主。
养心殿。
黎初踏进内室，微微低着头先行了礼：“参见皇上。”
“乖孙，快坐到朕这儿来。”
听着稍显中气的声音，她抬起头，眼神微怔。
此时的皇上面无病态，眼中还带着神采，鬓发参白，看着倒也硬朗。
黎初记得也就是在萧颜入宫后，皇上的身体才每况愈下。
她坐到皇上身边，唤了声：“皇爷爷。”
听到黎初这一声，皇上念起太子，不由红了眼。
他微不可闻地叹声道：“皇爷爷不好，没能及时将你寻回，程飞禹对你可还好？”
黎初听了，心不免一涩。
若是从前，程飞禹对她是极好，但自从入了京，他就逐渐变了。
“好。”她忍着心中的失落，强扯了下嘴角。
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所以皇上才对程飞禹少了些防备。
“若如此，朕也放心了。”皇上又道，“朕打算给你养父一个官职，也算是谢他救了朕的孙女儿。”
闻言，黎初心中咯噔一下。
她立刻起身跪下：“孙女养父从未任过官职，恐会辜负皇爷爷的信任，且以官职为赏，也会惹众官非议，还请皇爷爷三思。”
皇上愣了愣，良久后才摆摆手：“罢了，那便赏他百两黄金吧。”
听了这话，黎初才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此时皇上还没有想杀养父的心思，她也不用多费心劝。
与皇上一同用过了午膳，黎初才出宫回府。
脱下有些繁重的宫服，她换了身轻便的缎绣云纹衫，将首饰放进木盒中收起。
“夫人。”
忽然，一小厮在外头道：“大人让人来传话，说今个儿不能回来了。”
黎初眉一蹙，缓缓道：“知道了。”
她心有失落，更有丝疑惑。
从前程飞禹就算彻夜不归，也不会特意遣人来传话，不过是次日解释几句。
黎初握着木梳的手渐渐收紧。
难道程飞禹去了萧颜那儿？
传言萧颜出身于官宦之家，因家道中落被迫沦落。
但她精通琴棋书画，容貌美艳，不少风流才子都引她为知己。
听闻萧颜经常去柳音诗社，黎初从小厮那儿打听到了地方，只是还未走近，就见程飞禹从里边儿走了出来。
他平日清冷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似是才经历了什么开心事儿。
黎初心尖微窒，眼尾泛着淡淡红意。
她站在原地，看着程飞禹越来越近。
程飞禹见她突然出现在这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来这儿作何？”
“天还早，我出来四处走走。”
黎初淡淡一笑，转身欲离去：“我回去了。”
程飞禹瞧着她脸色有些苍白，皱眉道：“我今日不回府了。”
黎初顿住脚步。
他没有自称“本司”居然让她有些不适应。
“我知道。”黎初没有回头，声音微哑，“萧寒，可择个日子回凉州看看吗？”
她曾经不止一次问过他，就是想让记起那个清廉公正的凉州县令程飞禹。
然而，不解和带着一丝不耐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回去作甚？”
第十四章 温柔
黎初呼吸一滞，掩于袖中的手紧紧握着。
她仰起头，深吸了口气平缓着心口的疼痛：“入冬了，注意身子。”
说完，步伐匆匆离去。
程飞禹张了张嘴，不由自主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这两日的黎初眉间总拧着一抹愁色，甚至好几次的眼神都让他心中有些发闷。
她为何突然想回凉州？
黎初落寞回了府。
她呆坐在椅子上，红红的眼中浸着难忍的悲伤。
哪怕早一年，她问及这个问题，程飞禹还是一样的回答。
或许从进了京城，他那颗赤子之心就开始渐渐消失了。
黎初无力地沉叹口气。
今日也只有养父一事能让她稍稍有些慰藉，其余的也无甚变化。
只是还未到用晚膳时，程飞禹䧇璍却突然回来了。
黎初手中拿着花绷子和彩线，面带诧异地望着他：“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程飞禹道：“今早儿已经答应了你，我不能食言。”
闻言，黎初眉眼并无喜色，反而有种凄楚感。
他答应了她很多事，但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直到最后还要了她的命。
“怎么突然绣起花来了？”程飞禹褪下朝服，换上长衫。
黎初没有回答，只是哑声问道：“萧寒，你可会嫌恶我做仵作一事？”
程飞禹才坐下的身子一僵。
他蹙起眉，语气淡漠：“怎会，只是你如今已是郡主，那些事儿能免就免了吧。”
黎初眸光一暗：“说的在理。”
晚膳间，程飞禹盛了碗药膳汤放在黎初面前：“你气色不太好，喝点儿汤补补吧。”
黎初望着眼前的汤，心情复杂。
她摸不准此刻程飞禹的心思到底还在不在她身上。
他会不会像那次一样，是因为她无意间撞见他和萧颜在一起才向她示好的。
而这次又如那次如出一辙。
“婉婉。”程飞禹忽然唤了她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