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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莫离的语气似有不忍，“王爷，以血换血之术开始之前，我曾问过念雪，如果她和陆韵雪小姐之中我只能救一人，她会如何抉择。我本以为，念雪和陆韵雪小姐非亲非故，念雪定会选择保下自己的性命，谁知她却让我救陆韵雪小姐。”
闻言，萧淮言的心头又是一窒。
“念雪虽未说原因，但我猜测，念雪多半是怕陆韵雪小姐去世后，王爷您会伤心。”
“王爷，请恕在下多言，念雪她……对王爷的确是用情至深。”
第十一章
萧淮言不由得一愣。
用情至深……？陆念雪对他竟有情吗？他从来不知。
萧淮言本以为，陆念雪只是他最得力最听话的下属，只是他最趁手的一把刀。
摄政王麾下的暗卫，常年戴着面具，游走于黑暗之中，鲜少以真面目使人。
因此萧淮言常常忘了，陆念雪她其实也只是个半大的少女，她也会有少女怀春的时刻。
萧淮言原本还在不解，为何陆念雪明知那是陆韵雪给她设下的陷阱，明知陆韵雪中毒都是她咎由自取，却依旧那样听他的命令。
如今得君莫离点破，萧淮言方才明白，陆念雪之所以如此义无反顾的听他的话，只是因为她对他用情至深。
她想为他排忧解难，她不忍他黯然神伤。
萧淮言看向陆念雪毫无生气的脸，竟意外觉得自己心痛难忍。
不过是死了一个暗卫，他为何要心痛？
萧淮言移开了目光，从地上捡起一枚黑色的丹药，哑声问道：“这是何物？”
君莫离哀戚道：“此乃镇痛调血的冷香丸，能缓解以血换血时的巨痛，关键时刻或许能救念雪一命。我本是想减轻念雪在手术时的痛苦，保存她的一线生机，谁知……她竟没有服下。”
萧淮言心中一痛，随即指尖微微用力，那黑色弹丸顷刻间便化为了黑色粉末。
是了，他最是了解陆念雪的秉性，如果要让她余生缠绵病榻，她宁愿痛痛快快的奔赴黄泉。
萧淮言将视线移到了不远处放着陆韵雪的床榻上，床榻上那张与陆念雪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此时面色红润，与此刻面色惨白的陆念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淮言哑声问道：“韵雪她……如何了？”
君莫离回复道：“以血换血之术虽有些波折，但所幸很成功，陆韵雪小姐身上的毒素已尽数清除，想必昏睡几日后便能醒来。”
萧淮言淡淡的点了点头，仿佛得知陆韵雪安然无恙的消息也并没有多高兴，仿佛当时那个得知陆韵雪中毒后焦急万分的人不是他。
沉默良久后，萧淮言站起了身，淡淡道：“君莫离，这几日，你替本王好好照顾韵雪吧，待她醒了我再来看她。”
“至于念雪……你将她葬在王府后山上吧，待到来年开春的时候，那里会开满她最喜欢的海棠花。”
闻言，君莫离的神色微变，随即他朝萧淮言行了个礼，遵命道：“是。”
萧淮言负手离去，踏着满院的海棠花瓣，君莫离第一次从他身上看见了一丝落寞的情绪。
直到萧淮言的身影消失在王府中，君莫离才收回了眼神，转身向里间而去。
他抱起了床榻上毫无生息的陆念雪，飞快朝后山而去。
第十二章
简单的下葬不需要合乎什么礼制，因此不过两个时辰，君莫离便将陆念雪安葬完毕。
陆念雪这一生很苦，她无亲朋好友，树敌无数，甚至这些年来还替萧淮言背负了满身血腥。
对她而言，摄政王府便是她的家。
因此，死后能葬在摄政王府后山处的海棠树下，对于陆念雪来说亦或是最好的结局。
君莫离为她立了块石碑，可他思索半晌，终究还是未能提下一字。
他看着那无字碑良久，终究还是转身离去了，未在那石碑上刻下一字。
君莫离不忍回头，心中思绪万千。
念雪，希望你莫要怪我……
再度回到王府偏院的时候，面色红润的陆韵雪依旧安然无恙的躺在床榻之上。
刚刚经历了那样大型的手术，此时房间内的血腥气太重。
君莫离便将昏睡中的陆韵雪拦腰抱起，送回了她原本的别院中。
陆韵雪深受萧淮言宠爱，因此她住的也是摄政王府内最好的一处别院，就连床榻上也铺的是上好的绸被。
君莫离唤来了陆韵雪的贴身婢女小桃，吩咐道：“小桃，你替你家小姐净个身，换身衣裳，切记不要让她手腕上的伤口沾水。你家小姐如今体虚，想必还要昏睡上三五日，我现在去给她熬药。”
小桃从君莫离手中接过陆韵雪，郑重的点了点头，“奴婢记下了。”
小桃替陆韵雪净了身，又替她更换了新的里衣和中衣，这才将陆韵雪扶回了床榻上躺好。
她打来了一盆清水，用干净的毛巾替陆韵雪擦脸的时候，不禁有些疑惑，“咦，怎么感觉我家小姐病了一场后，竟比先前还貌美了几分。定是君神医救治时，给我家小姐吃了什么排毒养颜的灵丹妙药。”
小桃是个十四五六的小姑娘，作为贴身侍女跟在陆韵雪身边已经好几个年头了。
平日里陆韵雪虽骄纵，有时候对她态度也不算太好，但她依旧十分忠心为主。
这次陆韵雪因中毒而命悬一线，小桃急坏了，但因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她也不敢去打扰萧淮言和君莫离，只得在别院内干着急。
此前见君莫离带着陆韵雪回来了，还带来了她安然无恙的消息，小桃这才放下心来。
……
萧淮言出了王府别院后，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感觉心中烦闷不已，可他却说不清道不明这其中缘由。
分明，他只把陆念雪当做一把趁手的刀而已，怎么会因为她的死而伤怀？
她是他磨得最快又最好的一把刀，是他最得力的武器，这些年来为他完成了太多太多重中之重的任务。
或许是因为陆念雪是他亲手教导又亲手养大的缘故，萧淮言对她总是格外信任，一旦有什么重要任务，必定会交给陆念雪去完成。
就连其他暗卫月月都要服下以示忠心的毒药，他都特赦陆念雪可以不用服用。
第十三章
起先，萧淮言告诉一众暗卫，陆念雪无需服毒只因她是最优秀的暗卫，是摄政王麾下的暗卫之首，因此才能得了此等特赦。
许是怕其他暗卫因此妒忌，萧淮言甚至还放言说，他日若其他暗卫坐上了暗卫首领的位置，便也可以得到不用服毒表忠心的赦令。
奈何陆念雪之于武学，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摄政王麾下暗卫无数，竟无一人能出其右。
因此，这道赦令便成了陆念雪的专属。
此前，萧淮言一直以为，他之所以给陆念雪这道赦令，只是念在她是女子的份上，他于心不忍看她每到月圆之夜受毒药折磨，而她又的确天赋异禀。
又因着她是自己亲手培养的，绝不会有二心，萧淮言才给了她这赦令。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张和陆韵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
可事到如今，萧淮言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因为如此，才对陆念雪网开一面。
萧淮言当年救下落难至王府的陆念雪时，的确是因为他和陆韵雪有七八分相似的那张脸。
因为萧淮言很疑惑，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他刚将病重的陆韵雪送去药王谷不久，摄政王府内就又来了一个和她生的别无二致的姑娘。
萧淮言原本还以为这是陆韵雪故意作弄他的，可直到看见陆念雪那双炯炯有神，如困顿的小兽一般的眼睛时，萧淮言便明白，她不是陆韵雪。
陆韵雪和陆念雪生得极像，但陆念雪生得更为冷艳貌美，而从小被养在闺阁之中的陆韵雪则是小家碧玉的类型。
萧淮言一直觉得，这样绝色的一张脸，须得在陆念雪这样清冷大气的性格加持下，才分外好看。
当年骁勇将军大女儿走失的时候，年岁太小，因而这件事情上京城内没有几人知晓。
旁的人都以为，骁勇将军家本是双生女，大女儿却早早的夭折了，所以才剩了陆韵雪这根独苗，被捧在心尖尖上宠着。
因此萧淮言为了查到陆念雪的真实身份，属实费了些心神。
待到确认陆念雪是陆韵雪于幼时走失的胞姐时，已是陆念雪来到摄政王府的两年后，彼时她已经成了他的得力暗卫。
不知为何，萧淮言分明知道陆念雪有多期待寻回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萧淮言却兀自将这消息压了下来。
萧淮言想，或许从那时候起，陆念雪在他心中就已然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他害怕将她还给骁勇将军一家后，她就再也不会回来。
他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尽管，是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
第十四章
日薄西山之时，萧淮言站在上京城最大的茶室内，于二楼窗边，负手而立。
他看着王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可他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焦点。
身后不知何时已有一人单膝跪地，回禀道：“回禀王爷，那日偷偷在陆韵雪小姐刀上下毒之人已找到，此人乃是太子的部下。”
萧淮言闻言，面色立马沉了下来，寒声问道：“那人呢？”
“报告王爷，那人已关在王府地牢内。”
“据属下逼问，乃是太子殿下对上次求亲不成一事怀恨在心，因此派他找机会除掉陆韵雪小姐。他跟踪了陆韵雪小姐几日，恰巧发现了陆韵雪小姐想栽赃陆念雪一事，便将计就计，顺势在那匕首上下了剧毒。”
听完属下的回禀，萧淮言背后的拳头已被他捏的发白。
“将那人处以极刑，待到奄奄一息后扔在东宫殿前！”
“是！属下遵命！”话毕，那黑衣人已消失不见。
摄政王麾下的暗卫皆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常年游走于暗夜和生死边缘。

萧淮言咬紧了后槽牙，看着落下的日头，他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往东宫去了。

行至东宫殿前，萧淮言甚至没有等下人一句通传，便一脚踹开了太子东宫紧闭的殿门。
寝殿内，太子正左拥右抱，与一众侍妾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只见一袭墨色长衫的萧淮言负手而来，一身杀气，仿佛地狱里走出的煞神。
太子还没反应过来，萧淮言便一脚踢翻了他面前的酒桌，身旁几个侍妾尖叫出声，落荒而逃。
萧淮言不等太子动作，右脚便已踩在太子膝上，右手则大力掐住了太子的脖子，脸色阴沉。
听到殿中动静，一众赶来护驾的东宫侍卫见来人是摄政王萧淮言，一时之间提着剑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
太子虽贵为太子，可他在萧淮言面前却始终矮上一截，这是大内皇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因此，这些侍卫看见萧淮言对太子动手，竟无一人敢冲上去得罪他。
太子的生母乃是贵妃，已然尊贵。
可萧淮言乃是当朝皇后嫡出，本就是嫡长子，又是当朝摄政王。
萧淮言手握实权，比起面前这个不知何时才能继位的草包太子，分位不知重了多少。
萧淮言掐住太子的手不断收紧，语气森寒，“太子殿下，本王是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生事端，否则后果自负。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你竟还敢派人刺杀陆韵雪？”
太子因被萧淮言掐住脖子，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大胆……摄政王……你竟敢刺杀孤……！”
第十五章
萧淮言的唇角扯出一抹嗜血的笑。
“皇弟，你莫不是忘了，你这太子之位，乃是本王让你坐的！这位子，本王既能让你坐上，也能让你坐不得。”
闻言，太子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萧淮言乃是当朝皇帝的嫡长子，按照礼制来说，本该继承大统，顺理成章的坐上太子之位。
但萧淮言无心帝位，早在十五年前便请命退出皇权之争，皇帝这才给了他个摄政王的位置，另择了太子。
也就是说，哪怕他日太子继承大统，成了新帝，萧淮言依旧都还稳坐摄政王的位置，因此，太子和萧淮言一直以来都是死对头。
皇帝向来偏宠萧淮言这个出色的儿子，这是全上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因此太子听见萧淮言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的确，如果不是萧淮言当年退出皇权之争，这太子之位是万万轮不到他来坐的。
就在太子感觉自己被萧淮言掐得即将窒息之时，殿外忽然跑进了一个侍卫通传。
“太子殿下，东宫殿前刚刚被一黑衣人扔下一具尸身，死状惨烈，说是您日前派出的杀手！”
萧淮言扯了扯嘴角，松开了钳制住他的手，狠狠地将太子甩在了地上。
“若再有下次，你手下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说完，萧淮言掸了掸衣袍，头也不回的出了东宫，独留劫后余生的太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
更深露重之时，萧淮言才回了摄政王府。
经过别院门前，萧淮言习惯性的往里头看了一眼，却没想到陆韵雪的别院此时竟还有光亮。
萧淮言进去一看，这才发现乃是小桃和君莫离在伺候昏迷的陆韵雪服药。
见萧淮言来了，二人向他行了个礼后，君莫离方才解释道：“白日里我替陆韵雪小姐熬了药汁，奈何陆韵雪小姐此时昏迷不醒，药汁喂不进去，我便将那药炼成了丹药，方才才拿来给陆韵雪小姐服用。”
萧淮言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他扫了一眼陆韵雪和陆念雪别无二致的面容，心口不由得又是一窒。
这些年来，陆念雪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多半是复命，亦或是领命，她鲜少有青天白日亦不戴着面具出现在他跟前的时刻。
因此，萧淮言已经有许久没有细细的看过陆念雪的模样了。
他还未来得及篆刻下她的容貌，他们就已天人永隔。
第十六章
此时的陆韵雪陷入了昏睡，不再有平日里那副娇滴滴的模样，倒是显得更像陆念雪了几分。
萧淮言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哑声道：“好好照顾她。”
话毕，他便离开了陆韵雪的房间，竟反常的没有上前关切她。
或许，是得知陆韵雪稍显歹毒的真面目后，对她的感情已有变化了吧。
君莫离脸色复杂的看向萧淮言的背影，匆匆将他方才炼制好的丹药交给了小桃后，便追上了萧淮言的步伐。
“王爷，听说……陆韵雪小姐所中之毒，乃是太子下的手。”
萧淮言颔首，但又忍不住说道：“说到底，还是她咎由自取。若非她要栽赃念雪，怎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闻言，君莫离的面上出现了一丝哑然：“王爷此前不是最宝贝陆韵雪小姐了么？今个儿怎么……”
后面的话，君莫离没再说下去，萧淮言却已然明白。
萧淮言摇了摇头，声音已然飘远：“本王也不知为何。”
“或许是和韵雪已经十年未见，本王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幼时天真可爱的模样，竟不知她如今已完完全全变了样。”
“先是故意从本王这儿要走念雪做贴身婢女，又带她一人出去游玩，突遇刺客。如今想来，韵雪她竟是从那么早的时候便开始谋划着要对念雪下手了。”
“这又是何必，她已经比念雪得到的太多太多了。”萧淮言的语气中似是不解。
君莫离说道：“想必这世间，没有女人可以容忍一个和自己长着同样脸的人，倾慕自己的心爱之人，陆韵雪小姐也不例外。她会如此行事，想必也是因为过于在乎王爷。”
“只是……若王爷早早的知道，此乃陆韵雪小姐自导自演的圈套，王爷还会让念雪给她以血换血吗？”
这一次，萧淮言没有言语。
……
两日过后，昏迷了多时的陆韵雪方才悠悠转醒，竟比君莫离原本预估的三五日还要早上不少。
陆韵雪睁开了眼，看着头顶有些许陌生的粉色床幔，只觉自己头晕目眩，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守在床边的小桃见陆韵雪醒了，面露欣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一旁的君莫离也潋滟了笑意，吩咐小桃道：“小桃，你家小姐两日未曾进食，此时想必饿极了。你赶紧去膳房招呼厨娘做几道菜，我在这儿同你家小姐说会儿话。”
小桃得了令，提着裙子便往膳房跑了，房间内很快便只剩君莫离和陆韵雪二人。
君莫离扶着陆韵雪靠坐在床头，随即才面带笑意的询问道：“念雪，你感觉如何？不愧是摄政王麾下最强的暗卫，服下了我药王谷独门炼制的强劲迷药，竟昏睡两日就醒了。”
第十七章
是了，面前这个和陆韵雪生得别无二致的女子，正是陆念雪。
而真正的陆韵雪，已被君莫离葬在了后山的海棠树下。
君莫离听说，这两日，萧淮言夜夜都会在后山的那无字碑前静默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念雪揉了揉自己钝痛的额角，忍不住问道：“莫离，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还活着？小桃又为何唤我小姐？”
她分明还没吃下那冷香丸，便已昏睡过去。
就算她昏迷后，君莫离给她服下了那冷香丸，此时经历了以血换血之后，她也该是气若游丝，身子大不如前才对。
可陆念雪此时分明感觉自己武功具在，只是身子有些软弱无力，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君莫离笑了笑，解释道：“念雪，你还活着，以陆韵雪的身份，我并没有给你们以血换血。”
陆念雪面露讶然，问道：“为何？那陆韵雪她岂不是……”
君莫离点了点头，“陆韵雪已死，我已把她葬在了王府后山的海棠树下。只是如今，你成了她，她却成了你。”
得知君莫离在她和陆韵雪之间选择了自己，陆念雪苦笑一声。
“莫离，你胆子太大了，你该救陆韵雪的。”
君莫离道：“并非是我执意要救你，只是陆韵雪所中之毒乃是西域奇毒，就连用以血换血此等以命换命的方法，我也只有三成把握。”
“念雪，你知道我的习惯，若非七成把握，我不会救治我的病人。更何况，陆韵雪中毒一事，本就是她咎由自取，她的确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不该牵连上你这桩人命。”
“你替陆韵雪挡了一剑，于情于理都不欠她的，可她却如此栽赃你。陆韵雪早知你是她胞姐，她都未曾替你考虑过一分，你却为她做到如此，念雪，这不值得。”
“你既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陆韵雪的圈套，为何还要去跳？分明她如今所享有的一切，也本是你该得的，你无需妄自菲薄。”
闻言，陆念雪一怔，心中皆是苦涩。
她哪里是为陆韵雪考量，她分明是不想萧淮言因陆韵雪的死而伤心。
是啊，她和陆韵雪一样，都是骁勇将军的嫡女。陆韵雪近些年来所受的恩宠，也本是她该得的。
可陆韵雪从小被养在闺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岂是她能比拟的？
更何况，在萧淮言的心中，她们姐妹二人本就是云泥之别。
君莫离恍若看不见陆念雪神伤的表情，继续道：“只是……我终究是存了私心，我骗了王爷。我骗他说活下来的人是陆韵雪，而死去的人Ns是你。所以如今你活下来，却是以陆韵雪的身份活的。”
第十八章
“念雪，你本就是陆韵雪的胞姐，如今我只是让你回到了你原本的身份上，你莫要怪我自作主张。如此一来，你便安安心心做你的高门小姐，无需再为主子出生入死了。”
闻言，陆念雪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莫离何出此言，你我相识多年，更何况你救了我一命，我又岂会怪你。只是主子那……”
君莫离握住了陆念雪的肩膀，正色道：“陆韵雪心思歹毒，并非王爷的良人。我此番救你，也是因为我不想看着王爷一错再错。念雪，你苦恋王爷多年，我早已看在眼里，如今这样也算是得偿所愿。”
“你这前半生太苦了，其实本不该如此的，今后你便好好以陆韵雪的身份留在王爷身边吧。”
“我听闻骁勇将军夫妇即将回京，到时你终于能和父母团聚了。”
“只是，你须得记得，你如今是陆韵雪，切莫要让他人看出端倪。”
“好在平日里你都戴着面具，于是熟稔的人更是鲜少，只是在王爷面前你须得小心。”
“念雪，放宽心。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陆念雪和陆韵雪本就有八分相似，加之君莫离又极擅易容之术。
为了不让萧淮言起疑，本该以血换血的时辰里，君莫离更是将二人的容貌彻底改得别无二致，想必仍谁来了都看不出端倪。
而且心细如发的君莫离，更是割了陆念雪以及陆韵雪的手腕，伪装出了一副以血换血的假象，此乃一出天衣无缝的桃僵李代。
只要陆念雪学着陆韵雪的行事模样，不在人前展露武功，定是谁也看不出来面前的人是陆念雪而并非陆韵雪。
更何况，陆念雪这些年来落下的一身疤痕以及习武多年在手上落下的薄茧，早就在当初换皮之时褪了个干净。
如今的陆念雪，肤若凝脂，手如柔夷，倒是真真像个娇养闺阁的富家小姐。
几日相处下来，就连向来贴身伺候的小桃，都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只是觉得自家小姐病过一场后，仿佛脾气好了不少，对此，小桃求之不得呢。
陆念雪在房中调养了几日，方才出了房门。
这几日在床上躺了太久，陆念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躺散架了。
陆念雪已记不清，自己究竟多少年没有穿过女装了。
年关时，她特地买了身女装，私心想要在萧淮言面前穿上一次。
可直到那衣裙在衣柜里落了灰，她都没能穿上它在萧淮言面前出现过一次。
方才出房门时，小桃拿着几套衣裙问她要穿哪件时，陆念雪都还有些不习惯。
看着这些颜色鲜艳粉嫩不已的襦裙，陆念雪斟酌再三，还是选了那件水蓝色的。
像嫩粉、桃红这样的颜色，平日穿惯了黑衣的陆念雪还是有些接受无能的。
换好衣裙，簪好珠花后，陆念雪在铜镜前站了许久。
第十九章
陆念雪没有想到，向来一袭黑衣，手握长剑的她，如今身着襦裙，头戴珠花，竟也能如此貌美。
刀尖舔血的日子过得久了，陆念雪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实则是女子的身份。
唯有在萧淮言面前心跳不已的时候，陆念雪才恍然记起，她原来不止是萧淮言手中的一柄剑，她也是会爱恨痴嗔的一个人。
说起来，她已醒了多日，可萧淮言却没来这别院看过她一次。
想到这里，她不禁询问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小桃。
小桃也是一番哀愁的模样，“小姐，王爷先前是对您极好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自从那陆念雪死了之后，就一切都变了，他变得不经常来这，有什么好玩的也不再送到您这里来，我前阵子听王府的侍卫说，王爷前几天跑去那陆念雪的坟前守了一天一夜，小姐，您说王爷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或者……他直到现在才弄清楚，他真正爱着的，是那个陆念雪。”
听到这句话，陆念雪瞳孔猛地放大了。
她强压住心头震动，“别胡说，念雪救了我，他……去看她，是应该的，都是为了我。”
这般解释过后，小桃不愿主子失宠，自然接受了这个想法。
可只有陆念雪知发，方才自己听了这番话，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以前做萧淮言暗卫的时候，她每日在刀山火海里厮杀，日日都期盼着每日能多见主子一面，可如今，她不需要在刀尖上舔血了，她变成了万众宠爱的陆韵雪，却又有人告诉她，其实他心心念念的，可能一直是陆念雪。
何其荒谬！
先不说这种想法本就不成立。
萧淮言对待陆韵雪，是独一无二的娇纵，无条件的信任。
仅凭这点，便已是她陆念雪穷尽一生也追寻不到的了。
此番，就连君莫离都知道了，这次事故乃陆韵雪一手操控的，萧淮言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知道了以后，也并未因此降罪于陆韵雪，顶多只是没有第一时间来探望她而已。
是了，陆韵雪虽歹毒，可只不过是连累死了他的一个暗卫而已，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因为摄政王府内，最不缺的就是暗卫。
哪怕陆念雪已经坐上了暗卫首领，得到了萧淮言的特赦，又能如何呢？
她的贱命在萧淮言心中，从始至终都是不值一提的。
可……分明她也是骁勇将军的亲生女儿啊……萧淮言他一直知道的！
她和陆韵雪的身份分明一模一样，就连模样都生得别无二致，为何萧淮言要如此区别对待？
说到底，还是因为陆韵雪对他而言始终是无法替代的，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替身罢了。
一母同胞又如何，容貌一样又如何？在萧淮言的心中，她永远也不会是陆韵雪。
陆念雪掩下心中万千愁绪，坐在凉亭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在这时，门口穿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第二十章
陆念雪拿茶杯的手不禁一抖。
因为不用回头她也能分辨的出来，来人正是消失了好几日的萧淮言。
那日陆念雪醒来之后，君莫离曾细细的叮嘱过她，陆韵雪的秉性。
如今她和陆韵雪的容貌已别无二致，谅是萧淮言也分辨不出她二人。
只是她做杀手多年，目光冷肃，又向来擅长掩埋心绪，和颇有些娇气、感情自然而然流露的陆韵雪有些不同。
说起来，陆念雪还得感谢萧淮言这几日没来看她，否则她多半会在萧淮言面前露出马脚。
可这几日她经由君莫离指点，又有小桃陪伴，已然摸清了陆韵雪的性情。
此时就连她说话的语音语调，都与陆韵雪大差不差。
严谨如陆念雪，她甚至在这几日内还临摹会了陆韵雪的字迹，又翻看了一下陆韵雪书案上常看的书。
只要别让她跳舞，陆念雪自觉她不会露出马脚，叫人看出她不是陆韵雪。
朝夕相处的这几日，就连陆韵雪的贴身婢女小桃，都没能看出来陆念雪的异常之处，说明她学陆韵雪已经学了个八九分。
因此，在听见那脚步声渐进了之后，陆念雪连忙起了身，屈膝向萧淮言行了个礼，随后才抬头看他。
在萧淮言身边做暗卫的那些时日，陆念雪鲜少如此光明正大的盯着萧淮言看，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卑躬屈膝，不敢抬头看他。
可此时她是陆韵雪，不再同他有主仆之别，也不用再像从前做暗卫那样，隐藏自己的情绪。
此时她是完完全全的陆韵雪，亦是完完全全的她自己。
因此，陆念雪此刻看向萧淮言的眼神，也不再似平常波澜不惊、冷静自持，而是肆意的展露了她对萧淮言深埋在心底的情思。
只见她眼眸微亮，语气羞怯，学着陆韵雪往常的喊法，低声唤了他句：“淮言哥哥……”
闻言，萧淮言的脚步陡然一顿。
不知为何，分明平日里陆韵雪也是如此喊他，可今日却叫萧淮言的心中生出了几分异样情绪。
萧淮言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陆韵雪”。
眼波含情，眉梢嘴角都带着笑，一如过去看见他时的样子，可萧淮言总感觉，她如今好像哪里有些不同了。
但谅是萧淮言也绝对料想不到，君莫离竟敢大胆包天的将她们姐妹二人掉了包。
没看出什么端倪，萧淮言淡淡应了声，随即在凉亭中的另一方石凳上坐了下来，“坐吧。”
陆念雪原本下意识就要接上一句“属下不敢”，但她突然想起她如今是陆韵雪，便顺从的坐了下来。
陆念雪已经记不清，她究竟有多少年没和萧淮言坐在同一张桌上了。
第二十一章
自从多年前成为他的暗卫之后，他为主，她为仆，他们之间便再也不是可以同桌而坐的关系。
如今时隔多年同桌而坐，陆念雪有些忐忑，她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而后主动的给萧淮言倒了杯茶，推到他的面前，“淮言哥哥，喝茶。”
既然萧淮言迟迟不开口，那她便只能这样来缓解一下二人之间的尴尬氛围。
此前陆念雪从未见过萧淮言和陆韵雪相处的场景，就连君莫离对此也所知甚少。
因此，陆念雪只能猜测着陆韵雪可能会做的事情，来应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她还记得，那日小桃说，陆韵雪此番从药王谷回来，是准备讨得萧淮言的欢心，一举入主摄政王府为妃的。
念及此事，陆念雪的心中不由得酸涩了一下。
她爱慕萧淮言多年，却从未妄想过有朝一日，萧淮言会娶她。
她所求的，从始至终便是能一直待在萧淮言的身边。
可就连这点奢望，萧淮言都不愿满足她。
一想到萧淮言此前说不需要自己了，陆念雪的心便密密麻麻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