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羽告别后,黎楚思拿着他塞给自己的一小瓷瓶往府中走去。
这一白玉瓷瓶让她想起梁左相那日给她的药。
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要给谷郎琛的,而是给皇上的。
黎楚思蹙着眉,有些忐忑不安。
此药能让人在短期内出现重病的情况,不过月余便会好全。
若皇上觉着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会提前封她为皇太女,趁着大权还未被谷郎琛掌握,她需的掌握主动。
薄暮时分。
黎楚思仍旧看着那瓶药发呆。
她痛恨萧颜背地里下药暗害皇上,如今她竟成了这样的人。
虽说只是让皇上身体病弱一月而已……
黎楚思手肘撑在桌上,苦恼地扶着额头。
这时,长福悄声走了进来。
“夫人。”他低声叫了声,将手里一柄长剑双手捧上,“将军府托人送来这个。”
黎楚思一愣:“可以留下什么话?”
长福摇摇头:“没有。”
闻言,黎楚思接过剑,让长福先下去。
剑并不用,暗红色的剑柄和剑鞘,一颗红宝石镶嵌在剑柄顶端,杏黄色的流苏穗子微微摆动。
一声“哗”地轻响,黎楚思将剑拔出了几寸。
剑的两刃泛着阴森的寒光,大有削铁如泥的锋锐。
这是一把开过刃的剑。
只是还未等她仔细看剑中有何信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越渐靠近。
黎楚思收起将剑收起,置于桌上,再将白瓷瓶收入袖中。
进屋的谷郎琛扫了眼桌上的剑,眼角泛着冷意。
“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黎楚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问道。
谷郎琛一边褪下外衫一边嗤笑道:“夫人忘了吗?今日是你夫君我大喜之日。
极为讽刺的语气让黎楚思一僵。
她咽下心间的酸涩,望向窗外的枯枝:“嗯,是个好日子。”
纵然她一次次告诉自己这是她本就该做的,终是忍不住那份难受。
黎楚思缓缓转过头,看着背对着她的谷郎琛,脑海中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疯狂念头。
用手边的这把剑,杀了谷郎琛,她再自杀,撇下一切不管,共赴黄泉……
她眼神一闪,慌忙摇摇头,将这荒唐的想法甩出去。
谷郎琛似是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挣扎,却始终未开口。
可他内心却也满是苦愁。
初为官时,他满腔热血,誓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清官。
但却遭高官诬陷,差点被斩。
而后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却还是要被算计。
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他也难以回头。
谷郎琛微微测过身,见黎楚思紧蹙着眉,目光落在桌上的长剑上。
“这是将军府送来的?”他冷不丁地问了句。
“嗯。”黎楚思点点头,“是把好剑。”
闻言,谷郎琛一边穿上新的衣衫一边道:“剑再好,若不用也是暴殄天物。”
黎楚思再次望向他。
他一席暗红色锦缎长袍,高束着发,眉目清冷。
她心不觉微涩。
那日她穿着囚衣,面前的谷郎琛也是如此俊逸不凡。
黎楚思挪开眼,僵硬地开口:“轿子已经去了,约莫半个时辰就来了。”
谷郎琛神色一凛,并未多言。
他理了理衣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黎楚思缓缓伸出手,将剑紧紧抓着。
她了却一桩心事,该高兴才是……
夜阑。
几日都不曾睡好觉的黎楚思意外的被深困梦魇。
黑暗中,她惶恐地四处喊着谷郎琛。
猛然间,她回到了大牢,面前躺着身穿囚衣的陆成杰。
他脖子下是青紫的痕迹,突出的眼球和张开的嘴让人不禁去想他垂死挣扎时是何等的痛苦。
“爹!”
黎楚思撕心裂肺地哭喊一声。
却还没到陆成杰身边,周遭便又是一阵刺眼的光。
光芒最后汇聚成了两个人的身影。
谷郎琛和萧颜。
萧颜穿着贵妃服,笑靥如花地将一块绣着梅花的手帕塞进谷郎琛的手里。
谷郎琛将手帕收进袖内,伸手将萧颜搂紧了怀中,表情温柔缱绻,亦如多年前对黎楚思。
看着这一幕,黎楚思眼眶一红,苍白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婉婉深受皇上宠爱,本司可利用这一点获得皇上信任。”
“你入宫后,将慢性毒药抹在药碗沿上,太医不会发现。”
“她一仵作,如何懂的治理天下。”
“等得了这天下,本司再向她解释。”
“……”
谷郎琛一句句绝情地话如刀捅进了黎楚思的心中。
她颤抖着身体,赤红地眼睛死死瞪着眼前之人。
谷郎琛,你好狠的心……
猛然间,眼前忽然回到了她被斩首那一日。
皑皑白雪,血洒遍地。
黎楚思撕心裂肺地吼了句:“你这逆贼——!”
她抬起手,将手中的剑狠狠刺进了谷郎琛的胸膛。
“轰隆——!”
一声震耳发馈的雷响,黎楚思惊坐而起。
她浑身是汗地喘着粗气。
外头是淅沥沥地雨声,入冬的夜晚寒意似是刀子划在身上的每一处。
黎楚思好容易才缓过来,望着窗外,眼中满是还未褪去的愤恨。
她又望向桌上的剑,胸膛的起伏更加剧烈。
黎楚思掀开被褥,只着一件中衣下了床,拿起冰冷的剑,如游魂般朝外走去。
细雨很快淋湿了她的身子,她双肩微颤,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其他。
“轰隆——!”
又是几声雷响,恍若震在了人的心上。
黎楚思泛白的唇一张一合着:“皇太女黎楚思,向天地发誓……必定除去奸臣,保住……魏国苏山,否则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西园子前,一盏红灯笼挂在檐上,虽没有喜字,却给漆黑冰冷的也增添了一份温暖。
黎楚思望着那盏灯笼,眼眶一热。
皇上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谷郎琛是她挚爱的夫君,为何都要这么逼她……
视线渐渐模糊,黎楚思右手慢慢握住剑柄。
忽然,园门忽然开了,一个披着披风的欣长身影从里头走了出来。
谷郎琛近几日本就不能安眠,日日想着黎楚思的事,再思及皇上赐婚的事,连看都没看萧颜一眼。
他紧皱着一张脸转身,竟见黎楚思站在门外。
她手中拿着把剑,神情恍惚。
到让他更为诧异和生气的是那单薄的身子居然只穿了件中衣。
此时正是夜里最冷的时候,还下着雨,她浑身都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下,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黎楚思忽略眼前一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下一刻,真个人都如同被抽了筋一般软了下去。
“乒——”的一声,剑落在了地上。
“婉婉!”
谷郎琛手疾眼快地冲过去接住她,焦急地唤着:“婉婉!婉婉!”
黎楚思强睁着眼,低声呢喃着:“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