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景看向一旁同样沉默的顾父，又问：“落落在哪里？”
顾父将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上，坐了下来：“和亲家埋在一起。”
话落，他不由偏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裴南景瞳眸微颤，眼底浸满了难以言喻的伤痛。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突然就要往外走。
“俊霆！”顾父赶忙拉住他，一脸的担心。
他知道裴南景性子稳重，但是江以宁去世的事情打击太大，他们夫妻俩都花了两个多月才缓过来，更不用说身为丈夫的裴南景。
谁知裴南景猛地抽回手，竭力稳住颤抖的声音：“我去看看她。”
看着他浑浑噩噩的背影，顾母心如刀绞：“以后可怎么办啊……”
顾父掩面沉叹一声，说不出话。
墓园。
说变就变的天遍布乌云，将清晨的阳光遮的一干二净。
寂静的墓园里，细碎的鸟鸣也消失在了从天边渐渐靠近的闷雷声中。
秦父墓碑旁边是秦母，而秦母墓碑的旁边是江以宁。
坚硬的墓碑和黑白遗照在阴沉的天下多了几分苍凉。
裴南景看着照片上江以宁微笑的脸，心如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再灌进了滚烫的岩浆。
他单膝跪了下来，抬起微颤的手缓缓抚向那半个巴掌大的照片。
冷！
在触碰到墓碑那一刻，一种刻骨的寒凉从指尖刺进了心口。
泛白的唇动了动，裴南景竟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里那声“落落”也被堵在了喉中。
他紧紧地攥着墓碑一角，突出的骨节和青筋无言地吐露着此刻他的撕心裂肺。
裴南景额头抵在照片上，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就像一个失去了最珍贵东西的孩子。
“落落……”
终于，再被疼痛席卷了一遍又一遍后，他叫出了已经变成记忆的那个名字。
裴南景抽泣着，红肿的双眼和满脸的泪水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照片，心如锥刺。
如果他能早些坦白自己的心，如果他不和她吵，如果他不走，他和江以宁就不会变成现在阴阳两隔的境地了。
都是他……
第十四章 缥缈
医院，病房。
“大夫，我儿子没事吧？”
顾母满脸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医生。
医生回道：“放心，他是因为劳累过度引起的晕厥，最近注意休息，没什么大事。”
听了这话，顾母和顾父这才放下了悬起的心。
要不是不放心裴南景跟着去了墓园，都不知道他会在雨中昏迷多久。
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裴南景，顾母才止住眼泪的眼眶又是一热：“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顾父揽住她，强忍心疼：“也怨咱们，当初落落要走，咱们拦着些就好了。”
然而他也明白他们留不住江以宁，现在只希望裴南景能好好的。
望着拧眉紧闭双眼的裴南景，两人长叹了一声。
此时，深困在梦中的裴南景只觉自己被置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突然间，耳畔传来一阵山体坍塌般的巨响，紧接着是工人们震惊的痛呼。
“秦工！”
“快！救人！救人啊！”
而后，江以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洞而缥缈。
“俊霆，救救我……”
裴南景心一颤：“落落！落落！”
他嘶声大喊着，周遭却始终是一片黑暗，那些嘈杂混乱的声音将他的心绪揪成了一团乱麻。
恍然间，眼前突然一亮，裴南景被那束越来越亮的光芒刺的睁不开眼。
耳畔的声音开始不断扩大，最后将江以宁彻底遮住。
裴南景眼底掠过几许慌张，忙想要去寻找，却倏然发现自己站在铁律建筑工地中。
天阴沉的像在墓园的那天，但天空飘着细雪，面前的巨山也变得一片雪白。
他愣住了。
这里分明是桐坞铁路的施工地！
突然，身旁跑过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他们都朝一个方向跑去。
裴南景心不由一慌，转身望去，眼眸一震。
开凿的隧道被石头堵死，坍塌的隧道口满是白黄的雪和泥。
“秦工！秦工！”
工人们一边叫着一边开始救人。
秦工……江以宁！
裴南景身形颤了颤，正想跑过去，却发现自己就如同被定在了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工人们将碎石一个个搬开，将深埋在泥石下满身是血且早已没了气息的江以宁抬了出来。
她双眼紧闭，白色毛衣衣领被血染红，一头黑长发沾满灰尘，血顺着额头和垂落的手一滴滴地砸落在莹白的雪中。
两个工人将她小心翼翼地抬出隧道口，外头的工人和赶来的医生护士还有铁路局的人面色一凝。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工人“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紧攥着一本笔记本嚎啕大哭。
面对此景，伫立在风雪中的工人纷纷脱下了安全帽，红着眼看着江以宁被送上救护车。
裴南景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巨大的疼痛在身体的每一处如同雷炸开了来。
“落落——！”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用尽全力朝救护车跑去。
然而救护车却载着江以宁的遗体渐渐驶离，就像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
裴南景强忍疼痛追赶着，赤红的双眼中满是恐慌：“不要！落落！快停下！”
救护车没有停下，反而消失在了雾蒙蒙的风雪里。
带着为了救人而牺牲的江以宁，离开了裴南景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