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仪却只是说:“除了我,楚家又还有谁呢?”
话至此,屋内一片静默。
姜岁岁盯着那抹明黄很久很久,才说:“还有我。”
“云声……”
楚君仪想说些什么,却被姜岁岁打断:“三叔,我姓楚,这本就是我该承担的!”
说完,她便拿过了圣旨,转身离去。
次日。
姜岁岁翻出许久不曾穿过的官袍,上了早朝。
朝堂上,不少官员见到她便开始议论纷纷,姜岁岁全当做没听见。
忽然,一道白色衣角从她视线一处飘然而过。
姜岁岁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唯一敢在宫内穿白衣的官员只有帝师宁雅。
没过一会儿,大太监高喊着“陛下驾到”。
姜岁岁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明黄身影,从官员中走出,跪在地上:“陛下,臣愿披甲,替三叔出征!”
此话一出,殿内霎时沉寂。
包括宁雅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她身上。
突然,一位文官打破了寂静:“胡闹!你一个女子,上战场有什么用?”
姜岁岁抬头看去:“我十四岁就上战场杀敌,统领了三次全胜之战,为何无用?!”
“那也不过是仗着你父亲与兄长的庇护,如今竟还敢拿出来炫耀?”
其他的官员也跟着反驳,却都被姜岁岁一一怼了回去。
文官们哑口无言,只能看向宁雅:“帝师,这事您怎么看?”
姜岁岁也看向他,期望宁雅能站在她这边,哪怕保持中立!
宁雅却说:“身为将领不是光会厮杀就够了,还需冷静的情绪和随机应变的统战能力。”
“这些,姜岁岁还不够格。”
“宁雅!”姜岁岁急切喊出声。
“够了。”皇帝冷声打断,“楚君仪出征一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便挥了挥衣袖离开了朝堂。
“退朝!”
随着大太监的喊声,满朝官员往外走去。
姜岁岁呆站在原地,直到宁雅越过身侧之际,她突然开口:“救下三叔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楚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雅没有任何解释,大步扬长离去。
姜岁岁回头凝望着他挺阔的身影,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
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宫,她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有些泛旧的牌匾,一步也迈不出。
她想要也以为自己护住亲人,却什么做不到。
最终,她转身离去,前往了上元寺。
以往只要家人出征,自己都会来此处祈祷。如今,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上元寺内,香火鼎盛。
走进佛堂,姜岁岁看着悲悯的鎏金佛像,心中的情绪一涌而出。
想到死归的兄长,边关的父亲,还有即将登上战场的三叔……
所有情绪纠缠在一起,让姜岁岁无措。
她跪在蒲团上,默问:“佛祖,如今我该怎么办?”
许是姜岁岁跪了太久,引起了一位老和尚的注意。
他走上前双手合十一拜:“施主心有疑惑,求签可解。”
顺着他的目光,姜岁岁看向蒲团前的签筒。
她伸手拿起,一边摇晃着签筒,一边在心里询问楚家所有出征之人是否能平安无事。
突然,一支从中跳出,掉在地上。
姜岁岁捡起一看,心猛地一跳。
只见上面写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签字朱砂书写,血红一片,如此刺眼。
无尽的恐惧瞬间包裹了姜岁岁,她拿着竹签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慢慢握拳,最终签子被她生生握断。
天色将黑,姜岁岁才回到府邸。
刚进门,一个小小的身影踉踉跄跄跑出来,扑到姜岁岁的腿上。
“姑姑,爹爹怎么还不醒啊?我想让爹爹陪我玩。”软软的小孩仰起头天真的问道。
此话一出,姜岁岁通红的眼眶好似溢出悲伤,她弯腰抱起侄子楚元:“爹爹累了,往后……姑姑陪你。”
说完,便往里屋走去。
屋内,三叔楚君仪和楚母正说着什么。
见她进来,楚君仪开口询问:“云声,你可曾见过这个东西?”
闻言,姜岁岁视线落到桌上那枚刻着鸾鸟的金属饰品上。
她记得,这是楚离萧出征前,宁雅送他的。
“这东西……怎么了?”
楚君仪神情凝重:“这是从离萧的铠甲里发现的,亦是敌国奸细的随身之物。”
第5章
此话一出,姜岁岁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煞白。
楚君仪瞧见她的异样,肯定道:“云声,你是不是见过?!”
“我……”姜岁岁垂下眸掩住情绪,“我不太确定有没有看错……能把这个借我几天,让我想一想吗?”
楚君仪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头同意了。
姜岁岁拿过鸾鸟金饰,紧攥在手,锋利的棱角咯得掌心生疼。
等楚君仪和楚母各自回房后,她转身直接往府外出去。
帝师府内,安静无声。
姜岁岁推门而入,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
突然,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按到了柜子上。
“姜岁岁?你来做什么?”
宁雅身上冒着水汽,好像刚沐浴结束,只披着件里衣,抬眼就能看到胸膛。
见到此景,姜岁岁瞬间红了脸,不敢看他:“我有事想问你……”
闻言,宁雅松开双手,转身理了理衣衫:“说。”
男人离去,身上的燥热也随之消散。
姜岁岁想起此行目的,试探问:“楚家军抓到了敌国奸细。”
宁雅毫无慌张之色:“此人可有鸾鸟金饰?”
姜岁岁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说出了这个重要信息:“你知道鸾鸟金饰?”
“我自然知道。”宁雅冷笑一声,“我曾将鸾鸟金饰给你兄长,提醒他小心,说不定这些奸细已藏入军中。”
他的解释,让姜岁岁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
是自己错想了,宁雅身为帝师,怎么可能会是敌国奸细!
出神之际,宁雅却突然叫了她一声:“姜岁岁!”
姜岁岁一颤,下意识看向他,就听他问:“你说有事要问,却说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情报,是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你在怀疑什么?!”
宁雅黑瞳深沉冰冷,激得她汗毛竖立。
“我……”姜岁岁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雅眼神微沉,话里满是告诫:“不该你管的事情最好别碰,免得害了楚家。”
“事关楚家,何来该不该?!”姜岁岁反问着,盯着他的眼一字字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才愧为楚家儿郎!”
说完,甩开他的手,径自离去。
天色黑寂,除却蛙鸣蝉声,只剩风吹过荒草的簌响。
姜岁岁坐在楚离萧的墓前,头轻靠着墓碑,就像小时候靠在他肩头一般。
“哥,我救不了你,留不住宁雅,也保不住三叔……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人回答。
那股静寂逼得姜岁岁鼻间酸涩:“哥,有时候我就在想,死的人是我该多好?”
若你在,嫂子和侄儿便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若你在,三叔便不会被迫重回战场。
若你在,楚家便还是南国不可撼动的功臣府!
姜岁岁越想,眼眶越滚烫。
她闭上眼将泪藏进眼底,只有那声低语透露出脆弱:“哥,我想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车轮碾压石子的声音跃入耳朵。
姜岁岁睁眼看去,就见三叔楚君仪坐着轮椅行来。
“三叔?您怎么来了?”
“睡不着,过来看看离萧。”楚君仪视线划过姜岁岁泛红的眼尾,叹了口气,“今日早朝之事我都听说了,君命不可违,你也看开些,别为难自己。”
姜岁岁垂眸不语,半晌才开口:“三叔,我想和您一起出征!”
楚君仪微微皱眉:“你胡说什么?你走了,楚家怎么办?”
“离萧的孩子还小,你祖母年纪也大了。三叔虽然不想你那么累,但你身为家中嫡女,如今离萧不在了,楚家的重担还是要靠你撑起来。”
道理姜岁岁都知道,可是想到寺里解的那支签,她心中惴惴难安。
楚君仪见她不语,叹了口气:“云声,三叔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如今我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家里。若你在,我在战场上也能安心些,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儿,姜岁岁再不愿,也只能压下跟他一起出征的念头。
“我会守好楚家。我只希望您和父亲平安归来……”
闻言,楚君仪却没有回话,浓浓的情绪藏于眼中。
最终他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姜岁岁点了点头,离开前,她回头看了眼兄长的墓,随后才推着三叔,回了府。
五日后,楚君仪出征。
姜岁岁站在城门上目送他离去,心中好似落空一块。
她回头看向母亲:“娘,若我是男子该多好?”
楚母轻轻抱住了她:“男女都一样,都是楚家的好儿郎。”
姜岁岁紧紧的回抱住母亲,好似在寒冬里找到温暖。
送离楚君仪后,母女两个在街上走了走才回府。
可刚到门口,就见将军府的大门前围了不少人。
“怎么回事?”姜岁岁挤进人群询问。
周围人看见她,却纷纷后退。
茫然间,就听有人高声大喊:“就是她!自她出生,楚家将军不断战死,南国动荡不安!”
“她就是个灾星!”
姜岁岁整个人都傻了,还没等回过神,一个烂菜叶砸到身上。
紧接着,各种东西从四面八方一起砸了过来——
姜岁岁将母亲护在身后,连连后退躲避。
耳边响彻着百姓的高喊:“让她去死!换南国太平!”
“没错!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