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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几乎只在梦中出现过的声音，袁清音险些落泪。
她握住外婆枯树皮般的手，哽声撒谎：“我没事，景然要训练，我就自己回来了。”
眼前的老人满头白发，却还是精神满面。
老人叹了口气，满脸关切：“你说说，我才一天不在的功夫你俩就整成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回乡下。”
埋汰却情切的语气刺的袁清音心一紧。
但很快，她打起了精神：“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闹了，一定会跟景然好好聊聊，安稳过日子。”
前世外婆意外死去，她连外婆最后一面也没看到……
上天垂怜，既然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外婆！
说到做到，晚上，袁清音一改从前的懒惰，主动下厨。
还特地给顾毕桀留了饭菜，贴心热了，守在堂屋。
夜深，外婆已经熟睡，袁清音等了又等，就在她以为顾毕桀不回来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身寒气的顾毕桀走进屋，一边脱掉身上的军大衣。
袁清音一喜，一边说话一边走过去：“我来拿衣服吧，你去吃饭，我特地给你热了——”
顾毕桀却抬手躲过，径直进了房。
袁清音一僵，喉间堵满失落，人却不受控地跟了进去。
只见顾毕桀把一床军绿大被子从床上抱下，在地上摊开：“从今以后，咱们分开睡。”
命令般的语气让袁清音呼吸发窒。
上辈子也是这样，从分床开始她就一直闹，最后闹到离婚……
不，这一次，她不能再闹。
顾毕桀冷着脸，准备迎接袁清音的哭闹，却见她主动退到了门口，低声说：“夜里零下几度，睡地上会着凉，你还是睡床上吧，我正好要想多陪陪外婆。”
话落，她就狼狈跨出房门，生怕男人拒绝她的好意。
一夜难眠。
袁清音早起后就去卫生院换药，等回家属院才早上八点。
正走着，便听到前头有人高喊了声：“连长嫂子！”
袁清音抬头，只见一个梳着大背头，走路吊儿郎当的男人走来。
是附近有名的二流子杨虎！
他经常帮他爹往炊事班送菜，上辈子自己不过帮他指了回路，就让人戳了一辈子的脊梁骨！
袁清音沉下脸，正想无视，杨虎一步跨到跟前挡着，眯着眼笑：“嫂子咋不理我？跟我唠唠呗，家属院这些军嫂里，就数你长得最好看了。”
暧昧的话引得路过的人窃窃私语。
路人嫌恶的眼神刺的袁清音倍感难堪，正要发怒，杨虎突然蔫吧，干巴巴朝她身后笑了笑：“谢连长？您下操了啊。”
袁清音转身，撞上顾毕桀黑沉的眸子。
第3章
袁清音心顿时一沉，顾毕桀不会误会了吧？
趁着两人对视的功夫，杨虎一溜烟跑了。
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空气凝结，袁清音费力扯着僵住的嘴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顾毕桀却冷脸跟她擦肩而过，就好像只要她不去招惹他，她怎样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过身的凉风吹得袁清音眼眶发涩，但日子还是要过。
她打起精神，拍了拍脸，确定不会让外婆担心了，这才赶回家，恰好外婆要去洗衣服，她便有说有笑地跟着去河边。
谁知刚到河边，却被穿着油腻破袄，脸颊瘦凹陷的老男人拦住。
“兰溪，爹终于找到你了，听说你嫁了个军官，风光的很，手里有大把的钱花，你可不能不管我这个爹啊！”
叶伟！抛妻弃子的渣爹！
袁清音看清来人，眼底恨意骤升！
上辈子她跟顾毕桀离婚的最后导火索，就是这负心汉来要钱！没想到他这辈子还提前来了。
袁清音撩起衣袖，正要开骂，不料，落后她一步的外婆拎起木盆里的棒槌，先一步砸向叶伟——
“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当年你偷走囡囡他娘难产时的救命钱，扔下刚出生的囡囡不管，带着野女人跑了，现在还有脸来要钱？”
“你害死了我的女儿，现在还想来害我的外孙女！我打死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叶爹被打得说不出话，连声叫着哎呦！
怕动静招惹其他人来看，袁清音忙拦住她：“外婆算了，别为他伤了自己。”
像是还不解气，外婆又踹了他一脚：“赶紧滚！”
叶爹被打的鼻青脸肿，恶狠狠啐道：“疯婆子，我看你几时进棺材！”
骂完，捂着浑身的伤扭头走了。
外婆喘着气，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但仍不忘安慰袁清音：“以后他来了就打，咱占理也别怕。”
袁清音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担忧地望向叶爹离开的方向。
要是再来闹，影响顾毕桀可怎么好，现在他们关系本就紧张，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了……
入夜。
袁清音给炉子换煤后烧上热水，借着钨丝灯昏暗的灯光给顾毕桀铺床。
“吱！”
房门被推开，迷彩服沾满了雪泥的顾毕桀走进来。
他看了她一眼，跨到柜前翻出干净的衣服：“有话就说。”
男人的敏锐让袁清音一怔，踌躇了会儿才说：“今天我爹……”
“爹？你当初硬逼着我娶你时，不是说自己跟外婆相依为命，我睡了你如果不娶，就是逼你们祖孙去死吗？”
顾毕桀凌厉的眉眼让人心慌。

冰冷的质问让袁清音再难开口。

上辈子的她的确是那么说的，所以无从辩解。
见她垂眼不作声，顾毕桀只当她心虚，语气强硬几分：“你想要钱就直说，别找乱七八糟的由头，最后又惹一堆麻烦。”
说完，他拿着衣服出去洗澡。
手里的枕头突然沉重了许多，让袁清音无力放下。
但很快，她打起了精神。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就好好把握。
只要他们没离婚，相信时间久了，顾毕桀总会发现她的变化和她的好。
次日。
袁清音特意炒了两个菜顾毕桀爱吃的菜，想送去他办公室，缓和两人关系。
外婆见状，欣喜地帮忙盛菜：“这才对啊，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景然是个好男人，你可不能跟他置气，等以后你俩有了孩子，一切就好了。”
闻言，袁清音心里五味杂陈。
结婚后，要不是上次下药，顾毕桀根本就不碰她，自己一个人怎么怀孩子？
但她还是笑着答应：“放心吧，我知道。”
怕拎过去凉了，袁清音找了件袄子把饭盒裹上，才抱着去顾毕桀办公室。
不料，刚到连长办公室门口，却听见里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景然哥，你的字写得真好看，当初你给我写的情书，我也是一眼看着就喜欢！”
第4章
袁清音步伐一滞，沉重地再也迈不开。
办公室的门开着，她只一抬眼，就看清了站在顾毕桀身边的高挑女人。
这人梳着两条又粗又亮的麻花辫，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
竟然是文工团的吴英玉！
一时间，浓烈的酸涩涌上心头，堵的袁清音发慌。
上辈子她和顾毕桀离婚后，听说他最后和吴英玉在一起，两人夫妻恩爱。
原来他早就喜欢吴英玉，难怪……
但现在她还没被离婚，自己还是顾毕桀的老婆。
抱着袄子的手慢慢收紧，危机感驱使着袁清音，她没忍住喊：“景然。”
顾毕桀闻声抬头，顿时拧起眉：“你来这儿干什么？”
疏离的口吻让袁清音一哽。
吴英玉看了她一眼，笑着拿起桌上的书：“那景然哥你先忙，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她抱着书离开。
等人走后，袁清音抑着胸口的钝痛走上前，仰头凝着自己爱了两辈子的男人，低问：“这个女同志跟你什么关系？”
原以为顾毕桀至少会解释对方是谁，岂料他只是冷冰冰吐出句：“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气氛霎时凝固。
顾毕桀凝着眼前僵住般的人，做好了迎接袁清音撒泼的准备。
毕竟，她来家属院两月，过分到恨不得连他身边的一只母蚊子都盘问。
但这次——
“……对不起，你说的对，你的工作我是不该过问。”
轻声说完，袁清音又低头把饭盒从袄子里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是我亲手做的，味道应该不错，你尝尝。”
“你记得吃，我走了。”
她走的安静，像是从没来过一般。
看着桌上还热乎的饭盒，顾毕桀蹙着眉，眼神深沉难以捉摸。
袁清音落寞回家，一进屋，外婆忙上前问：“咋样？景然吃了吗？”
看着老人期盼的眼神，她强忍心酸点点头：“他很喜欢，说以后会经常回来吃饭。”
听了这话，外婆终于卸了口气：“这就好，你们安稳了，我也能放心离开。”
袁清音愣住。
她把日子忘了，原来送自己随军的外婆今天就要回乡下了……
“外婆，要不你再多留会儿吧？”
她拉住老人枯瘦的手，舍不得放。
“我这老婆子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你爹的事儿我回去帮你处理，我要绝了他找你麻烦的心思！”
外婆拍拍她的手背：“你啊跟景然把日子过好，争取早点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重孙才对！”
几句话，老人从家里叮嘱到车站，生怕袁清音忘了。
可在外婆走后，顾毕桀一连三天都没回来，也没叫人捎个话。
漆黑的夜空飘起了雨。
看着空荡的地铺，袁清音辗转难眠。
脑海里顾毕桀和吴英玉在一起的身影挥之不去，本就杂乱的心更添了分不安。
雨声渐大，袁清音才有了些许睡意，但很快，就被一阵推门声惊醒。
顾毕桀回来了？
她连忙起身披上衣服出去，借着房间昏暗的光，看见顾毕桀靠坐在椅子上，被淋湿的迷彩服滴着水。
他仰着头，呼吸有些沉重。
“景然！”
袁清音一惊，下意识想去扶他。
伸出去的手被狠狠攥住，滚烫的温度让她浑身一颤：“你怎么了？”
顾毕桀微抬黑眸，声音沉哑：“跟你没关系。”
袁清音视线不由下落，才看清他肩头隐隐渗着血。
是半个月前他出任务时受的伤，怕是发炎引起了高烧。
她顿时悬了心，伸手朝他额头上摸去：“是不是发烧了？我送你去卫生所。”
话刚说完，手就被推开：“离我远点！”
袁清音僵住，而顾毕桀摇晃着站起身，进了房。
手握紧又松开，男人的冷漠压得袁清音胸口沉闷不已。
但想着他的病，看了眼外头的雨，她还是拿起伞就出去了。
半小时后，雨更大了。
袁清音从卫生所出来，把药揣在怀里，撑着伞往家跑。
雨水渗透衣裤，冰冷就像针往骨缝里头钻，又冷又疼。
咬着不住打颤的牙，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满是泥水的路上。
刚过拐角，一个身影突然从背后窜出来把她搂住：“嫂子，白天人多，现在总能跟我亲热了吧！”
这声音是……杨虎！
愤恨骤起，袁清音拼命挣扎：“你放开我！”
这时，一道手电筒的光骤然照在她脸上，只听苏盈尖利的声音如雷传来——
“谢连长，你看你媳妇在这儿偷男人啦！”
第5章
苏盈一嗓子几乎吼醒了整栋家属楼，窗户里纷纷探出睡眼惺忪的人。
见状，杨虎吓得一缩，推开人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袁清音重重摔在水洼中，伞也飞了出去。
她顾不得疼痛，只小心翼翼捂着胸口的药。
忽然，一双穿着解放鞋的长腿挡住视线。
抬头望去，顾毕桀冷峻的脸庞让她呼吸一窒：“景然？”
几乎是瞬间，手腕就被他扼住，踉跄跟着他的脚步被拽上了楼。
一进屋，门被“砰”的关上，巨大的响声震的袁清音心发颤。
顾毕桀撒开手，深眸间翻涌着刻骨的寒意：“袁清音，你还嫌脸丢的不够吗！”
淋了雨的衣裤沉甸甸的，却不及他不问青红皂白的斥责来的沉重。
袁清音浑身颤抖，白着脸辩解：“景然，我没有偷人……我怕你病重，所以去卫生所给你……”
可话还没说完，顾毕桀像是厌倦了她的把戏，直接冷脸进了房。
委屈压得袁清音眼眶鼻头发酸，他连一句解释都不愿听完吗？
拿出怀里的药，她才发现擦破的掌心正渗着血，染红了包药的黄草纸……
一夜未眠。
虽然还发着烧，但顾毕桀却在起床军号响起前离开。
他像是铁了心不信袁清音，不想多见她一眼。
一大早，袁清音就被妇联主任叫到办公室。
进门后，主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叶同志，按理说我不该掺和你跟景然夫妻之间的事儿，但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撇开你经常在家属院大吵大闹不说，作风问题是最严重的！”
袁清音脸色微变，对方指的俨然是她和杨虎的事。
上辈子自己也被主任谈过话，只是没说几句就跟她吵了起来，不仅没解开误会，反而又惹了不少流言蜚语。
想到这些，袁清音连忙辩解：“主任，我跟杨虎一点关系都没……”
“你现在解释也没什么意义，名声都已经坏成那样了，能是一两句说的清的？”
主任不耐打断，神情严肃：“景然经常执行任务，一旦在任务中因为你的事分心，你知道我们要付出的是什么吗？不只景然的命，还有老百姓的命！”
听到这儿，袁清音的心被锥子扎了似的疼，却说不出一个字。
见她不说话，主任将一份离婚申请报告扔了过去，字里行间多了压迫和警告：“你回去后好好反思，如果再有下次，要么你签了字自己走，要么我以破坏军民和谐为由，强制送你离开。”
袁清音收紧手，狼狈又惭愧。
许久，她收起报告，深吸口气：“主任放心，这种情况不会再出现了。”
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主任这才点点头。
天渐黑。
蜂窝煤烧的通红，袁清音坐在炉子前出神，心绪沉重。
尽管她重生后已经努力改变，但她和顾毕桀的关系反而越来越差。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无力和迷惘在心里交织，让她倍感疲惫。
踌躇间，门忽然被推开。
顾毕桀回来了。
没等她开口，便见他将几张大团结放在桌上：“这个月的津贴。”
袁清音愣了愣，想起谢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便说：“要不改天把钱给爹妈寄去吧，他们在家也不容易。”
然好心却惹来顾毕桀一顿呛白：“管好你自己就行，少打爹妈的主意。”
袁清音瞬间刷白，心像被刀子划似的：“我只是……”
“当初你嫁给我时不就是为了我的津贴？还哭着闹着管着钱。”
他的不耐，让她面色发僵。
这些自己说过的话都没法反驳，只能哑声回答：“从前是我错了。”
顾毕桀瞥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