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回来后，乔芜怜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她还是孩子的模样，皇后守在她的床边，温柔的唱着童谣。
“母后的宝贝小红马，调皮又可爱……”
“快睡吧，小红马，长大后快飞奔……”
梦境忽转，她被人群冲散，整个人重重的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醒来后她满头大汗，睁开眼才发现她已经回到了霍府。
霍世瑜坐在她的身边，语气难得的温柔。
“好些了吗？”
从未想过他还有这般细心的时刻，心中萌生一股暖意，她支撑起身子费力的点了点头：“我没事，不过是一些皮外伤。”
见她好像真的恢复得不错，霍世瑜松了口气，随后又将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公主心肠不坏，只是脾气差了些，你不要记恨她。”
乔芜怜的笑意僵在嘴边，寒意从背后袭来，让她浑身冷地厉害。
原来，他这般对自己，不过是为了替沈若雪开脱而已。
她只是微笑：“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霍世瑜起身，从衣襟中拿出一封信件放到桌上，背对着她说话。
“这是和离书，我已经按完手印，你只需在名字上摁上手印，从此你我便再无干系。”
乔芜怜目光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下一刻便会坠落崖底摔个粉身碎骨。
在皇宫暗室被沈若雪折磨生死未卜时，她曾想了许多，可如今她脑海空空，竟然只有一片空白。
乔芜怜哑着声音开口，“你与我和离，是为了娶公主吗？”
霍世瑜没有回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疏离。
“与公主无关，成亲之时你我之间皆无情意，三年时光已是虚度，何必再耽误彼此时间？”
乔芜怜沉默了许久，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已经浸满了泪水。
房间一片寂静，许久之后，乔芜怜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
她起身坐在桌边，强行将所有眼泪避回去，将那封和离书放到眼前反复的看。
进宫前，她曾在宫门口遇到了他，想来那会儿皇后早已和他说了要将沈若雪许配给他之事，所以他才会在自己醒来后，立马便写了和离书吧。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愿意成全他。
冷风吹开窗户，将和离书那张薄纸吹得沙沙作响，乔芜怜摊开和离书，用力咬破手指，在落款处重重按下自己的手印。
随后，她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又将很久以前便开始为霍世瑜做的靴子拿了出来。
夜色茫茫，灯光暗沉，乔芜怜绣了一晚上，才将鞋子上的腾云图案绣好。
做好这一切，她拿好行李关上门。
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璀璨，终此一别，愿他前程似锦。
从今往后，什么霍夫人，什么公主，都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第八章 杀无赦
乔芜怜从霍府出来后，直接进了宫。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从今往后便以乔芜怜的身份在这世间生存，可她还是忍不住来见皇后最后一面。
大概是上次沈若雪对她动用私刑让皇后有愧，这次召见她时，皇后态度明显宽和许多。
乔芜怜跪在她的面前，将手中的信封递给皇后，随后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皇后娘娘，民妇此次前来拜见娘娘，是来同娘娘告别的。”
皇后眉目间似有几分疑惑：“同本宫告别？本宫为了雪儿赐你毒酒，你竟然不心存怨恨？”
乔安宁眼中含泪：“皇后娘娘是国母，是天底下所有子民的母亲，哪有孩子怨恨母亲的道理。”
皇后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肚量，挥手示意她起身。
“上次的事本宫已经教训过雪儿，如今你既已与霍世瑜和离，本宫不会再为难你。你可有所求？本宫当尽量满足你。”
乔芜怜仍旧跪在地上不起身：“民妇别无所求，和皇后娘娘告别后，民妇便会同双亲离开上京，从此远离上京纷扰。此番离去，一生恐无再见机会，愿娘娘和陛下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话音落下，她起身再不看皇后一眼，按宫中规矩缓缓退下。
看着乔芜怜离去的决绝背影，皇后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心痛不已。
上一次看到她被暗房受伤，心中也是如此。
可乔芜怜分明，和自己不过才见过两次而已。
心中烦闷得厉害，她视线扫过方才乔芜怜呈上的信封，忍不住拆开。
里面只有聊聊数笔，是一曲童谣。
“宝贝小红马，调皮又可爱……”
“快睡吧，小红马，长大后快飞奔……”
这首童谣，儿时她在哄小公主入睡时唱过，除了公主再无人知晓，乔芜怜为何会知道！
皇后立刻脸色大变。
“去！赶紧通知霍指挥使，让他去请乔家夫妇，让他们速速来见本宫！”
公主府。
沈若雪看着眼前目光丝毫未落在自己身上的霍世瑜，忍不住上前伸手缠在他的腰间。
“世瑜，你不要生气了。你与芜怜之间本就毫无情意，和离娶我作当朝驸马，岂不是更有助于你平步青云。”
下一刻，她的手被霍世瑜用力拉开。
“公主，臣只答应了与芜怜和离，并未答应娶你。”
“为什么？”她心有不甘：“你明明心悦于我，为何不肯娶我！”
霍世瑜的脸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公主，臣对你并无肖想之意，之前你是臣的下属，臣对你照顾也是理所应当。如今你是公主，而我便是陛下与公主的臣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沈若雪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意，她死死拽住霍世瑜的袖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不愿娶我？”
霍世瑜无情扯出自己的袖子，毫不留情的快步离去。
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身影，沈若雪苦笑着流下泪来。
“好，很好，我这般低声下气的求你，你都不屑一顾。今日你让我所承受之痛，我必让你千倍奉还。”
说完，她从袖中掏出公主手令，朝身边侍卫下令。
“乔芜怜意图谋害皇后，现命锦衣卫即刻出城追击，此事不必上报霍指挥使。乔家所有人，杀无赦！”
城外乔家，乔父看着乔芜怜魂不守舍的样子，心痛不已。
“怜儿，你可想清楚了？我们今日离开上京，便不会再回来了。”
乔芜怜收敛泪意，强撑着露出一抹笑意：“爹，娘，你们放心，既然上苍已经为我做了选择，那我便尊重上苍的决定。”
见她心意已决，两人不便再说什么，几人正要回房，门外的后花园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乔父护住母女二人，神色凌然朝门外吼道。
“是谁！”
夜色茫茫，屋内安静得有些可怕，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劲风，伴随着一声“叮”的脆响，一片琉璃瓦被射成粉碎。
风声呼呼的从耳边掠过，密密麻麻的箭支朝三人的方向蜂拥而至。
乔父将母女二人一推，独自挥剑斩落乱箭。
乔芜怜摔倒在地上，捡起落在地上的箭支一看，上面赫然印着锦衣卫的符号。
犹如一道惊雷闪过，她整个人都被震得站不稳了！
竟然是霍世瑜？
他为何要将乔家人逼至死地？
屋外忽然有领头者喊话。
“上头有令，罪人乔芜怜意图谋害皇后，乔府上下所有人，杀无赦！”
只看到原本漆黑的院子忽然亮起无数灯火，墙后的丛林里那些穿着轻甲的士兵赫然现身，在这小小的园子里，竟然埋伏了有上百名锦衣卫！
她明明已经决定要走了，他为何还不愿放过她。
又是……为了沈若雪吗！
不等她伤心太久，无数闪着寒光的利箭朝着乔父的方向呼啸而过，箭尾染了火油，似是一道道流星雨，密密麻麻的落下。
利箭砸在墙上，溅起的火花刺得乔芜怜的脸生疼，乔父纵然武艺不凡，可年岁已长，不一会儿已经力不从心，转眼右肩深深的中了一箭。
乔芜怜扑过去，护住乔父：“爹，你带娘先走，不要管我！”
乔父持剑单膝跪地，费力的咳出一口血来：“怜儿，不要说这些傻话，要走一起走！咱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箭阵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越来越多的箭流袭来，乔父的袍子已经被染成一片鲜红。
乔芜怜只觉得心如刀割，她眼看着一支箭直直的朝乔父袭去，来不及思考，她冲上去挡在琅嬛付费整理了乔父面前。
“怜儿！”
刺骨的痛意袭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视线里只有乔父乔母焦急的脸，和一片火海。
“爹，娘，对不起，女儿连累你们了。”
意识彻底模糊，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霍世瑜，来世我们不要再见了……”
上京霍府，不知为何，从刚刚离开开始，霍世瑜的心便莫名其妙觉得不安。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走到了乔芜怜的房中。
桌上摆着一双靴子，做工极其精致。
霍世瑜这才想起来，乔芜怜的绣工，是上京城中数一数二的。
他一直觉得，她嫁进霍府是因为乔父的一意孤行，所以她对自己也该没有感情才是。
可是既然没有感情，乔芜怜怎么会在离开前，还为自己做靴子？
霍世瑜被搅乱思绪，门外下人忽然传告，说皇后宫中有旨，命他马上将乔家父母带进宫中问话。
霍世瑜立刻启程，才刚刚行至门口，便看到统领侍卫行色匆匆往皇宫方向赶。
他随手叫住一人问话，那人跪在霍世瑜面前，神色慌张。
“霍指挥使，公主有令，夫人涉嫌谋害皇后，乔府上下所有人，杀无赦！”
霍世瑜身子一颤，脚步一晃险些站立不住，“乔家人现在在何处？”
“回司使，乔家夫妇已死！”
霍世瑜手心冒汗，浑身颤抖，“夫人呢？！”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霍世瑜，随后视死如归般拱手低头。
“乔府无一活口，七十八具尸体尽数被灭，夫人，夫人也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