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她想为自己解释些什么。
可阴差阳错般,裴砚并没有听到。
仿佛连老天都在告诉她,无论她怎么努力,好像都和裴砚回不到从前了。
这天,她整理房间的时候,从裴砚衣柜里看见一条黑色的手织围巾。
很普通的用料,很蹩脚的手法。
一看就知道是哪个不会织围巾的小女孩亲手织的。
恰巧,岑愫在刚回来时,也从裴砚的兄弟们口中听说过,夏惜追他的时候,最喜欢给他送各种各样亲手做的东西。
这条围巾,想必也是她送的。
他连夏惜送的围巾都舍不得扔掉,小心翼翼的藏在衣柜里。
她又哪里来的底气,想让两人回到从前。
不知不觉,天气转凉,京北步入了今年的冬天。
岑愫的身体越来越差,胃痛和头痛轮番折磨着她,让她每天都愈加虚弱。
可接近年关,裴砚越来越忙了,忙到每天都没空跟岑愫说几句话,更加无法发现她一天惨白过一天的脸。
但岑愫却敏锐的发现了裴砚的不对。
从上周开始,他似乎每天出去的更早,晚上也回来的早些了,而且每天时间都很固定。
岑愫觉得不对劲,在某天裴砚又早早醒来出门后,她也跟了出去。
外面居然正在下雪。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岑愫自从生病后怕冷的厉害,将自己裹得厚厚的,打车跟在裴砚的车身后。
她看到司机开车的方向并不是去裴氏集团,反而停在了一栋公寓大楼底下。
岑愫坐在出租车里,远远的看见裴砚下了车。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衬得人身材颀长,矜贵优雅。
下车后,裴砚打了个电话,然后便靠在车旁等着。
白茫茫的雪地里,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棉衣的娇小身影从公寓里走了出来。
是夏惜。
看见下雪,她似乎非常高兴,蹦蹦跳跳地接雪花,天真而美丽。
裴砚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她,眼里是岑愫曾无比熟悉的柔情。
忽然,夏惜不小心脚下一滑,裴砚立刻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她的腰,两人抱在了一起,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漫天雪地下,夏惜垫着脚,脸一下下朝裴砚的唇靠近。
岑愫再也看不下去,移开了目光,崩溃道:“师傅,往回开吧!”
车子掉头,她终于再也看不见那个画面。
======第八章======
“阿砚阿砚,下雪了,初雪要许愿,赶紧许愿!”
“阿愫,你对雪许愿不如对我许,我帮你实现愿望的速度比雪快。”
“哼!那我许愿你赶紧亲我一下。”
“不害臊……”
少年耳垂微红,一边斥她一边在她的唇上落下一枚清冷的吻。
岑愫打了个激灵,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才看见自己的手正伸在外面,接到了几片冰凉的雪花。
她泪流满面,收回了手。
晚上,裴砚回来时,又是跟前几天一样,准时准点。
他一进门,就看见岑愫坐在餐桌前发呆,桌上是她做好的饭菜。
他扫了一眼,“我已经吃过了,你先吃吧。”
说完,他迈步往卧室走去。
岑愫却叫住他,“是跟夏惜一起吃的吗?”
裴砚停住脚步,看向她。
岑愫平静的回望过去:“你这几天,也一直在接送夏惜上下班是吗?”
裴砚眼神一沉,连音量也陡然高了几分,“你跟踪我?”
他最关注的居然是这个。
她看着他,“裴砚,你是不是……”
裴砚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不耐烦的打断:“我知道,你才是我的未婚妻,你不用一次次强调。”
岑愫一滞,张了张嘴,终究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她只是想问,你是不是爱上夏惜了。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态度太差,裴砚按了按眉心,又道:“我接夏惜是因为她一个人住,上周遇到一个流浪汉跟踪她,差点跟到家门口闯进去,她很害怕,求了我几次让我帮她,我才去的,你别误会。”
岑愫下意识问:“她不能报警吗?”
裴砚冷淡道:“没有造成实质伤害,警察不会管她,岑愫,同为女生,你难道不能体会她的无助吗?”
岑愫好像没办法再说别的话,再问下去,只怕又会让他觉得自己冷血。
夏惜总是能有各种各样的正当理由,让裴砚关注她,照顾她,而他也心甘情愿。
半晌,她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说:岑愫,同为女生,你不能体会夏惜的无助吗?
她能。
她当然能。
好像连裴砚都忘了,在岑愫17岁的时候,他也曾像如今保护夏惜一样,做她的护花使者。
岑愫长得漂亮,读高中时总是容易受到校外小混混的骚扰。
最过分的一次,那几个混混把她堵进小巷子里,逼岑愫答应他们老大的表白。
那一天,是裴砚及时赶到冲过来,为她跟几个混混打了一架。
他年少冲动,又从小学过跆拳道,打的那些人脸上鲜血直流,最后抱住怕得发抖的她,一下又一下的吻着她的眼睛,颤抖着道:“阿愫,别怕。”
之后,他就天天陪着她上学放学,跟了岑愫整整一学期,让那些混混不敢再近身。
那一学期,她每天清晨,都能在楼下听到少年的叫喊。
“阿愫,你的骑士来了!”
那是17岁的裴砚。
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九章======
岑愫缓缓坐回椅子上,一口一口吃着早已冷掉的饭菜。
哪怕胃部的剧痛传来,她也感受不到一般。
两年的时间太长,长到足够让另一个女人无孔不入的钻入他的生活,也长到足够让裴砚把曾经只给她的偏爱,全部给了别人。
而三个月前他之所以会留下自己,大概不过是因为心中的一股执念。
毕竟他们曾经那么相爱,所有人也都在提醒裴砚他们曾经那么相爱。
就让他以为一切还跟两年前一样,他真的还爱着她。
他用理智选择了自己,情感却早已偏向夏惜。
当晚,她躺在床上,凝视着背对她的裴砚轻轻开口。
“阿砚,最后陪我去南山看一次雪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阿砚了,裴砚更是再没叫过她阿愫。
裴砚的背影一僵,转过身来,“什么叫最后一次?”
岑愫挤出一抹笑:“我说今年最后一次,你有空吗?”
裴砚沉默了许久,在他即将开口的时候,岑愫仿佛生怕他拒绝,又道:“周日是我的生日,就在我生日那天去看,好吗?”
她如此恳求的语气,让裴砚想起来,两年前,如果那年她没有离开,他们本来约好了去南山看雪。
也许他也想弥补遗憾,裴砚点点头,答应了她。
这几天,岑愫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照镜子的时候,看到镜子里如同枯木一样的自己,岑愫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好在裴砚很忙,忙着工作的事,忙着保护夏惜,忙到根本没时间关注她。
两人约好去南山看雪后,岑愫打了个电话回复了岑家长辈,说集团最近工作太多了,婚期的事延后到明年再说吧。
然后,又把订婚后设计好在制作中婚纱叫停,婚纱店的设计师问她怎么了,岑愫笑了笑,说婚礼取消了,她不结婚了。
最后,她给远在伦敦的父母打了电话。
她跟父母的关系其实说不上太好,当年被逼着和裴砚分手,又逼着她出国琅嬛付费整理,岑愫很少主动找父母,但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还是打了电话过去,只说自己跟裴砚很好,抑郁症也快好了,别担心。
安排好所有事,岑愫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希望能坚持到生日那天,那是她最后的心愿。
岑愫每天盼着盼着,终于到了她生日那天。
自从入冬后,京北下了好几场雪,现在正是南山雪景最好的时候。
两人一路登上南山,山顶上,岑愫穿着白色长棉衣,仿佛跟雪山融为一体。
寒风凛冽,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她太虚弱,岑愫的脸白得异常。
裴砚沉默的看着她,许久才问:“你最近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岑愫忍着身体的疼痛,装作没事的摇摇头:“我没事,可能是风吹的太冷了。”
说罢,她拉着裴砚走进雪山深处。
白皑皑的一片山岩,银装素裹,雪峰连绵不绝,如巨龙腾飞,好震撼的景色。
岑愫的心久违的安定下来,她静静地靠在裴砚肩上,从地上抓起一团雪,放在手上玩儿。
“裴砚。”她看着手里的雪球,轻声开口:“如果两年前我没有离开,我们会怎样?”
======第十章======
裴砚眼神暗了下来,却回答道:“和现在一样,会结婚。”
岑愫目光暗淡下来,“是吗?”
裴砚仿佛察觉到她的不高兴,也意识到这段时间对她的冷淡,喉结微动,下意识想要补偿,“二十五岁了,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岑愫笑了笑,“我的愿望就是你来陪我看雪,等下日落雪景是最美的,我们一起看。”
裴砚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可没过一会儿,裴砚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看到上面的名字,他怔了怔,犹豫了两三秒,终于还是走到离岑愫远些的地方接听了电话。
手机那头,夏惜娇弱的哭声传了过来。
“阿砚,我好害怕,那个流浪汉又跟踪我,他,他还跟到了我家门口,现在在砸门,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
三分钟后。
裴砚挂了电话,平静的朝岑愫走过来:“我去山下买两瓶水,你等我回来。”
岑愫将咳得满是血的手藏在身后,憔悴的点头:“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一点相处时间了。
裴砚点点头,岑愫却再次叫住他,“阿砚……”
裴砚回过身,却看见岑愫一脸苍白的看着他,“你还爱我吗?”
不知为何,裴砚心陡然一紧,几乎是过了好几秒,他才道:“爱。”
岑愫扯出一抹笑,摆手让他快去,裴砚似乎也根本没发现她的异常,脚步急切的转身离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岑愫从白天等到夕阳西下,再等到天黑。
裴砚都没有再回来。
茫茫一片雪白中,岑愫早就没了站稳的力气,她奄奄一息的躺在雪地里,雪地里早就氤氲了一大片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岑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出手机,拨通了裴砚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