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泠字字说着，无视了魏璟的惊讶，一把推开他跑了进去。
然而，一步，一步。
越往里走，她脚步越慢。
只见沈府上下，满目鲜红。
那些曾经走了无数遍的青砖路，院落那些陪她长大的花草树木，都溅着淋漓的鲜血。
那些曾经喊她小姐，逗她玩耍，给她吃食的仆人，都倒在血泊中，无声无息！
沈泠泠只觉得手脚冰凉。
“爹……娘……”她声音发颤，一个一个人寻过去。
直到听到内堂传出的兵戈声与父亲的声音。
沈泠泠忙不迭的跑了过去。
短短的几步路，她不知摔了多少次，却已经撑着爬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末了，沈泠泠终于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那道熟悉背影。
是爹！
爹还活着！
沈泠泠眼眶滚烫，刚要开口喊，就瞧见一道道箭矢从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中飞出，射向沈父背后！
“爹，小心！”
沈泠泠大喊着，直直朝他跑了过去。
将人抱住了一瞬，铺天盖地的箭雨也密密麻麻的扎进了沈泠泠单薄的身躯上。
顿时，鲜血染红了素白的斗篷，红色蔓延……
“泠泠——！jsg！”沈父身上也中满了箭。
他怀抱着沈泠泠，眼眶通红：“泠泠……”
沈泠泠说不出话，一张嘴就有无数的血涌出来。
最后，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了拽沈父袖角。
“爹，泠泠……不疼……”
话落，她的手也彻底的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泠泠，泠泠……”沈父唤着，却再得不到回应。
看着逐渐逼近的锦衣卫，他突然笑了：“臣这辈子，无愧朝堂，无愧君上，惟愧……妻女！”
话落，他看了眼倒在几步外早已僵冷的妻子，又低头看了眼怀中气息全无的沈泠泠。
在一众锦衣卫的警惕目光下，抓起一旁的剑，直接刎颈而死——
窗外，不知何时，雪花渐渐落下。
纯白的一片一片，将一切肮脏掩盖……
而此时，刚从皇宫出来的萧程一身疲惫。
他昨晚从萧家离开后，便直接进了宫，向皇上进言，暂时收回诛沈家满门的决定！
沈家与萧家是世交。
他父在世时也常说沈大人是个忠君爱民的好官。
萧程不信他会叛国通敌。
拿着手中的赦免书，他翻身上马，直直朝着沈府而去。
却只见沈府大门紧闭，只要一具一具横陈的尸体从中抬出来。
锦衣卫千户魏璟瞧见他，忙快步上前：“大人，沈恒已死。沈府一百二十一人已尽数歼灭。”
萧程瞳孔骤然紧缩，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勒紧。
“谁准你们动手的？！”
萧程怒声叱问着，就要往里走。
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你刚刚说多少人？”
“一百二十一人。”魏璟沉声禀告。
“胡说，沈府名册上只有一百二十人，哪来的……”
话至此，萧程想到了什么，呼吸一窒。
就听魏璟继续开口：“多出来的一人是……夫人！”
第十二章
脑海中轰然一瞬，只余空白。
萧程深吸了一口气，袖下捏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不安。
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么。
抬头望着沈府门上摇摇欲坠的匾额，萧程甚至听不清魏璟后续的话。
他直接跨上来时的马，急匆匆朝着萧府回去。
一直到沈泠泠的院子，萧程步步急切，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屋内，空无一人。
他怔站在门前，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这时，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萧程忙转头去看：“沈泠泠……”
然而，只是侍女小昭。
看着一身飞鱼服的萧程，小昭忙上前：“大人，夫人没有回沈家对不对？”
可惜，萧程给不出答案。
屋外阳光慢慢。
萧程坐在椅子上，仔细打量起这间他甚少踏足的屋子。
这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到有些空旷，她好像从来都不曾向他开口要过什么。
忽而一阵清风拂过，带着些淡淡的清香，窗外院子里的几棵红梅开得正好。
这时，小昭红着眼为他奉上了一杯茶：“大人久坐，喝杯茶吧。”
“这不似寻常的龙井。”萧程浅尝了一口，有些意外的甘甜。
“回大人，这茶是小姐之前亲手煮的，一直想送予大人品尝，但大人不常来，所以小姐就命奴婢收起来了。”小昭有些哽咽，见萧程不语，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外的红梅上。
“这几珠红梅一直未开花，不曾想今日倒是开了，许是小姐的愿望灵验了，可她……”小昭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看着窗外有些讶异。
“这是何意？”萧程抬眼看向她。
“小姐常坐在窗边说，是不是等红梅开了，大人您也就来了。”小昭抽泣着回道。
她一直都在盼着他来吗？
萧程心中震了下，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
“大人，夫人她……”小昭虽然很怕萧程，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萧程沉默不语，小昭立时哭出了声来。
他摆摆手：“你且先退下吧。”
“是。”小昭啜泣着离开了。
小昭走后，这个屋里只剩下了萧程。
他沉默片刻，起身，策马向沈府赶去。
当萧程赶到沈府的时候，锦衣卫正在贴封条，他立时推开了一人。
“锦衣卫奉旨办事，谁这么不长眼……”被推开的人，刚想拔刀，却被萧程的眼神骇到，怔在了原地，“萧……萧大人，属下不知是您……”
没理会他，萧程径直入了沈府，他被这里一派惨然的景象刺痛了眼睛。
他唤来跟在身后的锦衣卫，沉声道：“沈府的尸体都运往了何处？”
“回大人，罪臣一家都被拖去了城外的乱葬岗。”他不敢隐瞒。
一向冷静的指挥使大人脸色阴沉的骇人，将赦免书甩在了他的脸上：“沈家通敌一事尚未有定论，何来罪臣一说？”
一时寂静无声。
那名锦衣卫小心地捡起赦免书，他的额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是……”
萧程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他也是听令行事，怪不得他。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退下吧。”
“是。”锦衣卫赶紧退下。
萧程带人来到了乱葬岗。
这荒芜之地，处处横尸遍野，还散发着腐尸的恶臭味。
萧程皱紧了眉头，带着人四下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第十三章
这是哪儿？
我还活着？
沈泠泠醒来时，便觉得后背疼得厉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只记得为沈母挡了剑，父亲拼死相护……
血，都是血！
“爹，娘！”想起当时的场景，沈泠泠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疼得她出一身冷汗。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好好老实在床上待着。”沈泠泠听见一个清澈的嗓音从耳边传来，继而一双洁白修长的手伸在了她的眼前。
沈泠泠愣了一会儿才搭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撑着站了起来，缓缓坐在了床上。
“多谢这位公……子。”看着眼前的人，沈泠泠有些发怔，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
听声音可以肯定，他是个男人，不同于萧程的英俊，这人的相貌生得如女人一般精致。
“你真好看。”沈泠泠呆呆地说着。
“好看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来人似是有些无奈，向她拱了拱手，“在下沈叙白，是位乡野大夫，这里是我的药庐。我路过乱葬岗，见你还未断气，就将你带回来了。”
“哎，跟你说话呢。”见她还有些呆滞，沈叙白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你叫什么。”
“沈泠泠。”她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连连称歉。
“罢了，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沈叙白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捡到你的时候，你的后背都快被射成筛子了，这能活下来属实算你命大。还没被我治死……”
“啊？”他后面的话有些轻，沈泠泠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总归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微微欠了欠身：“多谢沈公子相救。”
“咳咳，没什么。”沈叙白假咳了几声，似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敢问公子，可有看见我的父母？”沈泠泠看向他。
见她这期待的样子，沈叙白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如实相告：“我到的时候，就只发现你还有气息，其他人……”
沈泠泠的眸子暗了下去，她早该想到的，锦衣卫出手想来是不留活口，自己能活着都已是万幸。
锦衣卫……萧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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