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嫌脏……
陆绾浑身一颤，猛地推了一下，没喝完的蜂蜜水被打翻，尽数泼洒在那件尊贵至极的衣服上。
秦慎似是没想到会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一时愣住了，蔡添喜惊叫一声：“帕子，快拿帕子。”
陆绾这才在尖叫声里回神，刚才她只是本能反应，现在脑子一清醒，她才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抬手去擦。
可指尖刚刚碰到龙袍，那三个字便如雷霆一般再次劈过她的脑海，让她烫着似的又将手收了回去。
秦慎怕是宁肯让这件龙袍湿了，也不会想要她去擦的。
她缩回了手，慢慢挪到了墙角，想要尽量离他远一些。
蔡添喜已经抽出帕子来给秦慎擦拭了，边擦还边朝她递眼色，陆绾看得懂，却不想给出任何回应。
蔡添喜有些无奈，正打算直接挑明，就见秦慎摆了摆手。
“别擦了。”
秦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床榻上的陆绾，语气沉甸甸的：“你是什么意思？”
陆绾垂下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太想和秦慎说话。
秦慎从她的沉默里反应过来什么：“看来你不是不想喝，而是在故意折腾朕。”
陆绾仍旧不开口，不承认也不反驳。
蔡添喜连忙打圆场：“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陆绾姑娘怕是做噩梦了吧？病了的人神思不属，难免精力不济，回头让太医来开服安神的药喝一喝就好了。”
这话既是想给陆绾一个台阶下，也是想提醒秦慎不要和一个病人计较，再怎么说，这事也是因为他说话不好听才引起来的。
可他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说辞，两人却没有一个接茬，蔡添喜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拼了命地给陆绾递眼色。
在他眼巴巴的盼望下，陆绾终于开了口，只是说的却是——“皇上不该来这里。”
蔡添喜听得头皮发麻，怎么蹦出这么句话来？
他偷偷打量秦慎的脸色，果然越发难看起来，语气也明显冷淡下去：“这是朕的地方，朕想来自然可以来。”
陆绾始终没抬头正眼看他们，听见这句话也不反驳，只撩开被子打算下地：“那奴婢换个住处……”
“陆绾！”
秦慎一声低吼，显然被陆绾这句话激怒了。
蔡添喜知道他气头上肯定又要口不择言，忙不迭上前斡旋：“皇上息怒，息怒，咱不能和病中的人计较。”
虽然这种时候该劝下位者忍气吞声，可对上陆绾他也是没办法，他简直被这两人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好在秀秀及时端了药碗进来，暂时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他长出一口气，救命稻草似的接过药碗递到了陆绾手边：“姑娘还是快喝药吧，早些好起来也好早些出去走走，人这心境开阔了，就什么都不算事了。”
陆绾听得懂这句话，这还是想劝她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可她又何尝愿意想，只是一桩桩，一件件，都针一样扎在她心口上，若是人心真的能掏出来，她这一颗，怕是早就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
但和蔡添喜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终究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公公。”
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抬手接过了药碗。
秀秀还惦记着她之前手抖的样子，想要喂她喝，可当着秦慎和蔡添喜的面，陆绾怎么肯这么丢人？态度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但她也怕自己手抖，不大的碗她伸了两只手去捧，可大约是秀秀一路走来晃得太厉害了，药碗到了陆绾手里后，竟一圈圈地荡着涟漪，药汁本就盛得满，这一晃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她手上不自觉多了力道，身体僵得不敢动弹，可越是如此，那药汁晃得就越是厉害，眼看着就要漫过碗沿，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将药碗端走了。
陆绾怔了一下才抬眼看过去，秦慎正拧着眉头看她，刚才晃动不休的药汁，此时被他一只手就稳稳地端住了。
脸颊火辣辣地烫起来，陆绾一瞬间只觉得窘迫得无地自容。
“病了就别闹了，好好喝药。”
秦慎难得没有阴阳怪气，他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随手舀起一勺药汁，甚至还吹了吹气，等察觉到温度差不多了才递到陆绾嘴边。
这算是秦慎难得肯给人台阶下的时候了，可陆绾却没办法顺势而下，她看着秦慎，见他眉头皱一下就觉得是在嫌恶；指尖动一动就像是在忍耐。
任何一个轻微的举动，都仿佛含着其他意思。
她难以忍受地往后缩了一下，侧开头避开了那递到嘴边的药汁：“我不想喝。”
秦慎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紧绷起来。
“陆绾，张嘴，”他沉甸甸开口，“别让朕再说第二遍。”
这种语气，是耐心已经告罄了。
陆绾不自觉攥紧了被子，试了几次却仍旧张不开嘴。
可她的努力和挣扎别人看不见，能看见的只有她丝毫没给皇帝面子，气氛越发凝滞，连蔡添喜都不敢再开口。
秦慎怒极反笑：“不肯听话是吧？好，去滇南的太医应该还没走很远，你说朕现在下旨调回，几个时辰能追上？”
陆绾骤然抬头，嘴唇一颤：“你说了会救他们……”
“朕是说过，但前提是，你要听话。”
他重新舀起一勺药汁递了过去，目光里满是压迫和冷凝：“喝，还是不喝？”
陆绾抠着被子的手用力到青筋凸起，她不想在秦慎面前低头，可也清楚，对上自己和陆家，他绝对不会心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