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爷子应了一声,笑说:“爷爷必须得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以后才能好好护着我家无忧儿。”
祖孙两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
明老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叶凌雪:“无忧儿,爷爷让她去城南别院了。”
叶凌雪一顿:“傅柔吗?”
“嗯。”明老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的婢女都交代了,是她和傅明廷联合起来,将你拐出去的。”
“那婢女说,傅明廷答应了她什么事情,我真是想不通,傅明廷这些年对她不管不问,能有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对你下那种毒手?!”
叶凌雪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晦暗神色。
还能有什么事情?
自然是为了战王府的权势。
傅柔看似娇柔善良,实则骨子里就是个利己主义者。
她永远只惦记着,怎么让自己过的更好,站的更高。
当初来到明家是因为明家比傅明廷的身边好了太多。
如今有战王府这样的高枝在眼前,明家瞬间被比的一文不值,自然就被弃了。
明老爷子又叹了口气。
叶凌雪回过神来,温和地说道:“爷爷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爷爷的。”
明老爷子瞧她如此懂事,心里被傅柔引起的那些郁闷消散,欣慰地笑了。
此时说到傅柔,叶凌雪就想到一些要紧的事情。
“那日娘亲忌日,我本想好好为娘亲焚香祝祷,但是被傅明廷给坏了。”叶凌雪认真说:“所以我想,这两日重新整理一下娘的遗物,尽尽孝心。”
“去吧。”明老爷子温和地说:“但前提是要顾忌着自己的身体。”
爷孙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叶凌雪亲自送爷爷去休息后,没停留多久便到了若兰苑。
若兰苑是明若生前住的地方,这些年一直有专门的人收拾打理。
叶凌雪进去之后,认真地在里面打量。
其实这里她进来过无数次,所有的摆设,东西,她也都熟悉无比,但为了找到想要的东西,她必须巨细无遗地再看一次。
历经前世,她清楚明白,战王府寻亲的信物有两样,一样是木制的将军令,另外一样是一条御赐的玉腰带。
将军令在傅明廷的手上,而玉腰带,在明家。
当初她被慕容澜带入京城之后,傅柔毒杀爷爷,拿到了腰带,以两样信物确定身份,成了战王府独女,受封郡主,风头无二。
权势,在如今这个朝代太过重要。
若这一世再让傅柔得逞,以战王府的能耐和傅柔的心性,明家绝对没有丝毫活路。
她要这个身份。
然而,叶凌雪找了一圈,毫无所获。
“或许……”叶凌雪看着院子里的兰花,低声说道:“可以问一问爷爷?”
她回去无忧阁之后,便循着自己的记忆,将那腰带画了出来。
第二日,叶凌雪前去看望明老爷子,将那画纸也一并拿了过去,“爷爷你看这个。”
明老爷子皱着眉捋着胡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哪儿来的这个?”
“我做梦梦到的。”叶凌雪柔声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去了母亲的若兰苑,昨晚就梦到了她呢。”
明老爷子瞧她说的有模有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小丫头,你都没见过你娘,你能梦到她?”
“我见过画像啊。”叶凌雪笑眯眯地说:“梦里,母亲好漂亮,好温柔啊,她手上就拿着这个东西。”
明老爷子沉默了一下,说道:“梦的这么真?”
“是啊!”叶凌雪表情认真:“娘跟我说这个东西很要紧,叫我帮她找,但是我找了若兰苑好几圈都没找到,便画出来了。”
“我想,或许真挺要紧,母亲才拖了梦吧。”
明老爷子面含迟疑,“这东西,在爷爷这儿。”
叶凌雪心道:果然!
她凑到老爷子身边儿去,“爷爷,这个腰带,你可不可以给我?”
“这是你娘的私物,但是……这却是一条男人用的腰带,而且我很确定,它不是傅明廷的。”明老爷子认真地看着叶凌雪:“你知道爷爷的意思吗?”
明老爷子慎重地说道:“此物关乎你母亲的名节。”
他自然相信,自己的女儿白璧无瑕,但旁人未必会那么想。
众口铄金古来有之。
所以他才将东西收了起来。
如果,此时面前的孙女,只是个无忧无虑娇娇弱弱的大小姐,那么明老爷子绝对不会说这个。
但叶凌雪不同。
她十岁上就接手明家船行和百善堂,将那些管事拿捏的妥妥当当。
明家在江州这片地方的船行生意,这几年越做越好,百善堂的名声越来越大,叶凌雪“医仙”之名传遍各州。
她虽然不过十五岁,但冷静稳重,便是一般的男子都比不了。
叶凌雪是他的孙女,也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我知道轻重。”
叶凌雪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梦境怪异,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玄机,所以想拿来看看。”
“好吧。”明老爷子吩咐忠叔去取,心里暗暗思忖,叶凌雪是没见过腰带的,但是能画的八九不离十,当真是梦到的?
他忽然有些羡慕孙女,能梦到娘亲。
他这做父亲的,已经好些年没梦到女儿了。
……
叶凌雪带着一只长条盒回到了自己的无忧阁去,打开来,果然是记忆之中的那条玉腰带。
“小姐。”彩月凑上前来看了一眼,满眼惊叹:“这东西不便宜。”
腰带之上镶嵌的玉石是极其罕见的昆玉,做工精良,叶凌雪几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东西。
她点点头,慢慢说道:“若不是这么贵重,也无法彰显身份了。”
战王府云家,是大乾百年帅府。
任凭朝堂如何风雨飘摇,世家贵族如何更迭起落,云家始终屹立不倒。
王府执掌天下兵马,抵挡贼寇,护卫大乾边防安稳。
如果说慕容澜是支撑朝堂的柱石,那么战王府便是军中的定海神针。
那位战王殿下,如今应该不到五十岁。
膝下有四子,各个能征善战。
前世这个时间段,云家正好派人来江州寻女。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因为失身慕容澜,生活瞬间变得一团糟糕,对外界的事情关注的不多。
但隐约听闻过一件事情——云家此次来江州除了寻女儿,还为给云家大公子寻神医。
叶凌雪的手慢慢地拂过那条精致华贵的玉腰带,“彩月,吩咐百善堂,留意一下最近前去求医的人,看有没有从京城来的,身份比较独特的。”
明家有两样产业,一样是船行,另外一样就是医馆。
百善堂在江州这地界上,因为有叶凌雪这位医术高超的“医仙”坐镇,这些年生意火爆,分号便有十几家。
多的是慕名而来求医的人。
云家的人找上百善堂是迟早的事情。
……
接下来的日子,叶凌雪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爷爷的身体,确保他如今还只是那些老毛病之后,叶凌雪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傅柔还没来得及下手。
明家的产业,她也十分仔细地巡视了一遍,将傅明廷安插在其中的管事全部清理。
还有一些收了傅柔好处,在暗处为傅柔办事,谋私利的人也清了出来。
然后,她带上账本和那些管事,将两件事情禀报了明老爷子。
福寿院里,明老爷子看着那些账本,听着那些人一件件地禀报这些年干过的事情,浑浊的眼中一片阴沉。
等到所有人禀报完毕,他已不愿多看再看那些账本哪怕一眼。
“阿忠。”明老爷子咳了两声,费力地抬手:“让他们走远些,我不想看到……”
“是。”
没一会儿,忠叔便将所有人都带走,关进了柴房,等着发落。
叶凌雪走上前去,蹲跪在爷爷的身前:“爷爷,别难过。”
“他们——”明老爷子花白的眉毛紧皱,眼底满是苦涩:“有些人是自年轻的时候就跟着爷爷的,多少年来爷爷从没亏待过他们……”
“商场之上,大鱼小虾各式各样,总有些人会贪小便宜谋私。”
“私心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太过分,还有能力能为船行办事,我这些年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如今——”
这些人竟然吃里扒外!
“还有傅柔——”明老爷子眼神逐渐变得沉痛:“这些年,你忙于明家的生意……她伴着我的时间,其实比你要多,我也是真心疼她……”
“我为她请了江州最有名的女先生,她但凡感兴趣一点的东西,我也便吩咐人为她搜罗来。”
“我还分出了产业,打算给她做嫁妆,派人物色良配……想着明年开年了,便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
明老爷子说着,忽然老泪纵横。
八年相伴,人心都是肉长的。
哪怕傅柔做了错事,他始终也愿意相信那孩子性子本善,做错事是一时失足。
他送她到别院,其实就是让她去思过,等她想好了,还是可以回来的。
可现在,眼前的这些账目,那些人的供词都告诉他,傅柔与傅明廷其实早有勾结,一直在蚕食鲸吞明家的产业,而且所涉及的银两数目大的可怕。
再回忆起前几日他们父女谋算叶凌雪的事情,明老爷子不甘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么多年真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来。
心也彻底冷了。
“爷爷。”
叶凌雪眼眶湿润,吸着鼻子看老人,认真地说:“我以后每天都来陪你。”
她心中很愧疚。
要不是自己盯着船行和百善堂那么多事情,也不至于没有太多时间陪伴爷爷,让那傅柔钻了空子。
……
明老爷子心力交瘁,不想过问那些管事的事情,全权交给叶凌雪处理。
等叶凌雪将那些人安排了,回到自己的无忧阁,已经是晚上。
她坐在桌边,翻看着手上的那些作为证物的账本,眼底神色冰冷而漠然。
傅柔和傅明廷的确有勾结。
也的确在侵吞明家的产业。
但没有账目上这么夸张。
她在账目上动了手脚。
因为她太过清楚爷爷对傅柔的看重,深知傅柔去城南别院只是暂时的,只要傅柔来认错哭诉,爷爷怕是会心软再将她接回来。
但傅柔就是一条毒蛇,怎么能让她回家?!
所以,叶凌雪做了假账。
想到爷爷方才的悲伤,叶凌雪有些亏愧疚,但却并不后悔。
现在的一点伤痛,是快刀斩乱麻。
伤痛会过去,日子也很快会好起来。
再想到爷爷这么疼爱傅柔,前世最后却被傅柔算计了性命,叶凌雪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她是必定不可能傅柔好过的!
她将账目交给彩月销毁之后,询问道:“百善堂那边有消息吗?”
“回小姐。”彩月低声回话:“总号那边昨日传了消息,说是有一位京中的贵人,指明要约小姐亲自看诊,去的人是个管事模样。”
“是吗?”
叶凌雪微笑。
果然来了,总算也是一件好消息。
她转向彩月说:“你回话过去,便说,我随时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