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赵晢语气淡漠。
无怠顿了顿:“周姑娘说,是来交殿下昨日布置的功课的。”
他此言落在李璨耳中,直如晴天霹雳一般,叫她心口一窒,怔在当场。
周羡如是来找赵晢交功课的?
既有教功课一说,那就说明赵晢确实也在教导周羡如了。
她眼尾才褪去的嫣红又缓缓泛起,徐徐转过小脑袋,凤眸湿漉漉的看向赵晢。
这些年,东宫受教导的姑娘就她一个,她自来以为,赵晢不会再教导旁人。
她心里是一直有赵晢的,但赵晢到底是如何想的,她并不知晓。
赵晢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谁也瞧不透他的心思。
赵晢起身,面上依旧是一贯的淡漠矜贵,丝毫没有与她解释的意思,径直抬步往外去了。
李璨看着他的背影,贝齿轻咬下唇,夷犹了片刻,丢下笔跟了上去。
书房外是暖阳弥漫的春日晌午,玉白的台阶在春光之下,入目莹莹。
廊外,周羡如一身藕荷色薄袄裙,外罩着一层薄纱衣,轻巧的朝着赵晢盈盈一拜,杏眼樱唇,端庄得体:“如儿见过太子殿下。”
李璨在赵晢身后,望着周羡如明媚的眉眼。
周羡如容貌气度都是不差的,这也不稀奇,毕竟是辅国大将军的嫡女,出身名门。
“免礼。”赵晢淡淡出言。
“殿下,这是如儿今日的功课。”周羡如上前,将手中的数页宣纸双手奉上。
赵晢并未接过,只朝着无怠抬了抬下巴。
无怠低头接过。
周羡如交了功课,退后几步,望着赵晢,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还有事?”赵晢淡淡问。
“如儿斗胆,想搬到澹蕤院住,这样离殿下近些,也便于如儿每日交功课。”周羡如抬起头,看向赵晢。
李璨闻言,小脸微微白了,唇瓣微抿,藏在袖中的小手也掐住了手心。
澹蕤院紧邻赵晢的寝殿,是她在东宫的住所。
虽她只是天气恶劣或实在太晚了,才会留下来住一回,但那院落确实一直是她的。
周羡如想要她的院子。
“那处有人住。”赵晢启唇拒了。
周羡如抬眼探了探头,看向他身后,粉面上露出几许笑意:“我知道,是李姑娘住在那处。”
李璨自赵晢身后行了出来,漆黑的眸子水光潋滟,直视周羡如:“不错。”
“李姑娘。”周羡如含笑道:“我听闻你并不时常留在东宫,那样好的院子总是空着也是可惜,不如你便将那院子让给我吧?”
“我在东宫也不过是个客人罢了。”李璨弯着凤眸笑了笑,转过柔白的小脸看向赵晢:“那院子到底谁住,还是太子殿下说了算。”
她相互牵着的小手藏在袖子下,再一次攥紧。
“殿下?”周羡如期待的望着赵晢。
“你先回去。”赵晢不曾应她。
“是。”周羡如虽不甘心,但到底不过才来两日,尚未摸透赵晢的性子,不敢太过放肆。
她屈膝行礼:“殿下,如儿告退。”
“等一下。”李璨忽然出言叫住她。
“李姑娘还有事?”周羡如站住脚。
“那个兔子灯是我的。”李璨纤细白嫩的小手指了指她身后。
周羡如身后,一个婢女提着个精巧的三兔花灯,中间大兔子身侧带着两只小兔子,周身是以雪白皮毛糊就的,远瞧着栩栩如生,十分讨喜。
这个兔子灯,是前几日元宵节时,赵晢给李璨预备的。
“这个,原来是李姑娘的?”周羡如伸手接过那盏兔子灯,提在手中:“我方才路过澹蕤院时,瞧见这灯插在门口,觉得可爱便顺手拿着了。”
李璨提着裙摆下了台阶,伸出手去取。
不料,周羡如却一缩手躲开了她的手。
“周姑娘这是何意?”李璨蹙眉,下巴微微抬起。
“这个花灯,已经被我玩过了。”周羡如将花灯换到另一个手上,垂眸看着花灯,漫不经心的道:“传闻李姑娘是从来不碰别人碰过的东西的,这花灯做得这么精致,丢了怪可惜的。
不如就给了我吧,回头我让人去买个新的还给你。”
她不是商议,全然是在吩咐。
李璨在家里头也是娇生惯养的,自是受不住这气。
但碍于赵晢在,她不敢随意发作,只回眸去看赵晢。
她向来没什么怕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唯独在赵晢跟前乖巧的很。
周羡如也看向赵晢:“殿下,您不给我院子,我便将花灯拿走了,明日我会赔给李姑娘一盏新花灯的。”
赵晢微微拧眉,尚未言语。
周羡如当即便抢着道:“李姑娘,你瞧,太子殿下也默认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如儿告退。”
她说着朝赵晢一礼,便要离去。
“等一下。”李璨往前跟了一步,黑曜石般的凤眸中隐着愠怒,有几分稚气的小脸竟生出凛冽迫人的气势来。
周羡如一惊,总觉得这样的李璨很有几分像赵晢。
李璨自她手中取过兔子花灯。
周羡如回过神来,唇角轻蔑的翘了翘,都知道李璨怕赵晢,夺了灯又怎样?她还能耍什么花招不成?
其实,她并不稀罕这花灯,只不过是想杀杀李璨的威风罢了,且听婢女说这灯是赵晢让人做的,若能拿回去放着,自然也好。
她才想到这处,便听“啪”一声脆响。
是李璨将花灯摔在了地上。
她身娇体弱没多大力气,那花灯倒也不曾四分五裂,落在地上滚了两圈,似乎是有筋骨断了,成了个歪歪扭扭的破花灯。
李璨也不多言,抬步便走。
“你去哪?”赵晢嗓音清冽。
“我回家不行么?”李璨回头,抿着柔嫩的唇瓣,漆黑的凤眸中藏着倔强。
“功课做完了?”赵晢淡漠的问。
李璨僵在那处不言语。
“殿下,李姑娘,你们别因为这点小事闹的不快。
这事是我不好,我不该擅自动李姑娘的东西,我给李姑娘赔罪了。”周羡如露出一脸的歉意,落落大方的朝着李璨一福。
“嗯。”李璨垂着鸦青色长睫,不闪不避,生生受了她的礼:“这是你该赔的。”
“李璨!”赵晢微微严厉:“进去。”
李璨抿着小嘴,不情不愿的进书房去了。
“殿下……”周羡如往前一步,看着李璨进书房去了:“李姑娘是不肯原谅我吗?不然,我再进去与她……”
“下去,下回有课业让守门的下人拿进来,内殿是书房要地,等闲人不得入内。”赵晢利落的交代罢了,转身也进书房去了。
“是。”周羡如口中应了,杏眼之中却满是不甘。
书房要地,李璨能进?不过是仗着在东宫年代长而已,她也不是做不到。
书房内。
李璨靠着自己的小书案,垂着小脑袋,小脸白净剔透,卷翘的鸦青长睫覆下,眼尾泛红,柔嫩的唇瓣委屈的轻抿着,怔怔出神。
赵晢果真是半分也不在意她的,周羡如来东宫这么大的事,不曾知会她半句,方才周羡如抢她的兔子灯,他也不曾有半句相帮。
“过来。”赵晢开口。
李璨回过神来,起身走到书案边,垂眸低头站着,无精打采的,像只打了败仗的小猫儿。
“于人前,当如何?”赵晢翻着公文问她。
“于人前,当收敛心神,喜怒不形于色。”李璨老老实实的回。
“你做到了?”赵晢抬眸,扫了她一眼。
“没有。”李璨知道他说的是方才之事。
赵晢合上公文,另取了一本展开,口中道:“下回若再如此沉不住气,打手心。”
“是。”李璨不敢造次,乖乖应下。
“去做功课。”赵晢吩咐。
李璨回到书案边,提起笔。
待她做完功课,外头已是夕阳西下了。
出了内殿,便见周羡如迎面而来。
李璨轻蹙黛眉,脚下一转,进了园子,沿着弯曲的莲塘,打算从园子绕着出去。
“李姑娘,你躲着我做什么?”周羡如却跟了上去。
“你有事?”李璨心里实在是不痛快,没什么耐心与她虚与委蛇。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教李姑娘,太子殿下给我取的这个小字,可还合适?”周羡如说着,将帕子上绣的字展给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