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顾烨渊仿佛看到了营帐内，沈星颜坐在烛台下看兵书的模样。
这时，宁姒儿瞧见他，起身迎来：“烨渊，你回来了。”
顾烨渊回过神：“你怎么过来了？”
“我闲着无事，煮了一碗银耳羹给你。”
顾烨渊看着她手中的银耳羹，莫名又想起了沈星颜。
在军营时，她便总做各样的羹汤给他。那时，沈星颜的眼中总映着笑，高兴的，爱慕的……
她会在战事吃紧时，坚定鼓舞：“烨渊，我们会赢！”
“烨渊，你怎么了？”
宁姒儿疑惑的声音拉回了顾烨渊的思绪。
“没什么。”他接过碗喝了一口，正要说话。
顾轶云走了进来，他一身盔甲，像是要出征。
“哥，陛下已为我和星颜赐婚，！”
顾烨渊眸色一沉：“沈家满门将诛，你胡闹什么？！”
顾轶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沈清阳死了，沈星颜也是没办法，才女扮男装替兄从军！她何错之有？”
“这件事你何时知道的？”
想到顾轶云比自己更早知晓，顾烨渊心里有些不舒服。
顾轶云没回答，只说：“我以再不入京，永驻边疆向陛下求旨，赦免沈家，陛下已经应允。”
“哥你曾教过我，敢于争取才能得到想要的！既然你不要沈星颜，那我要！”
沈星颜也没想到顾轶云会这样做，她看着少年人熟悉的面容，眸色复杂。
“咔嚓！”一声脆响，顾烨渊生生将手里的瓷碗捏碎。
宁姒儿吓了一跳，眼底闪过抹狠意，随即柔声劝：“烨渊，轶云这么深情，想来和沈小姐应该是早有情分，你何必阻止？”
顾轶云想要否认，但不知为何，又没开口。
在顾烨渊逐渐黑沉的脸色里，他扔下一句：“我定会娶沈星颜为妻，你不同意也没用。”
沈星颜目送着他背影，心想，顾轶云注定要失望了。
她，已经死了。
这时，宁姒儿开口问：“烨渊，你……为何不愿轶云娶沈小姐？”
沈星颜也看向顾烨渊。
只见他将宁姒儿搂进怀里：“你的病还需她的命来换，轶云若娶了她，不太好办。”
当初的爱慕好似冻成千年寒冰，砸在地上，碎的彻底。
这一刻，沈星颜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扯成两半。
沈星颜只觉得好痛，比那日死守廷阳时，所受的百孔千疮还要更剧烈的疼！
恍惚间，沈星颜听见宁姒儿又问：“军中四年，你对她就没有半点儿欣赏？”
“没有。”顾烨渊毫无半分迟疑，“我此生最厌恶她这种女人。”第8章
眼见着宁姒儿还要再问，顾烨渊再度开口：“别再提她，令人恶心。”
宁姒儿也不再说，乖顺垂下的眼眸里，尽是得意。
沈星颜被迫跟在顾烨渊身后，听着他对宁姒儿的温声软语，眼里一片死寂。
翌日。
顾烨渊与人相约在茶楼。
刚坐下，就听隔壁茶间里的书生提起‘沈星颜’的名字。
“今早的皇榜你们可看了？说边疆的沈清阳军师乃是胞妹替兄从军，不久前一计破万军，功大于过，已赐婚与顾轶云副将军！”
顾烨渊端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重新抬手喝茶。
隔壁的对话，不住声的传过来：“听说沈星颜期间暴露过身份，却依旧忍辱负重地呆在军营，此女真有大英雄的风范！有如此佳人相伴，当真羡慕顾轶云副将军。”
“什么佳人？沈星颜说到底是个女子，入军营，成何体统？”
驳斥的话一出，不少人跟着搭腔：“刘兄说得不错，一个女子混在男人堆里，何谈贞洁？怕是以色侍人罢了。打仗最重要的还是军人，她一个小小军师能有什么功劳？”
“怕是顾轶云护着，特意让出来的军功。”
字字诛心，污秽之言不能入耳！
沈星颜早知替兄从军若暴露，自己定会受人指摘，却怎么都没料到死后都逃不过。1
顾烨渊却只是坐在那处，恍若未闻。
沈星颜忍不住想，估计那些书生讽刺她的话，也正是顾烨渊心中所想吧。
沉寂间，隔壁的对峙吵嚷声大了起来，到后面更像是吵架。
这时，顾烨渊突然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突然对面有个书生看到他：“顾将军？是顾将军！”
“顾将军请留步！还请为我们主持公道！”
顾烨渊转头看去，发现喊住他的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他拱手行礼：“还请顾将军告诉我们，沈星颜可否能算是女中豪杰？”
顾烨渊冷冷瞥了他一眼，削薄轻抿的唇吐出冰冷的字：“她不配。”
说完，径直下楼离去。
彼时，沈星颜就站在楼梯处。
顾烨渊无知无觉的穿过她的魂体，一点点带走了她最后的暖意。
沈星颜被迫跟着他，在墙上却只留下一个人的影子。
沈星颜怔怔望着，倏而认命又释然的笑了。
“你说得对，我不配。”
心里浓浓的悔意吞噬了沈星颜……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顾烨渊就好了，如果后来没有靠近顾烨渊就好了。
那样沈星颜就可以继续做沈清阳，让兄长名留青史，让沈家满门荣光！
可她醒悟的……太晚了。
沈星颜麻木的跟在顾烨渊身后，她不知道还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
不知还要亲眼见证顾烨渊多少的憎恶与讨厌才足够，才能被放过。
这时，一名士兵疾步走过来：“顾将军。”
“什么事？”
士兵抱拳禀报：“您派去廷阳的人，先顾副将一步抵达，传回消息。”
“第一批归京的军队，将于三日后，抵达京城！”第9章
沈星颜的心瞬间提起来了。
还有三天，顾烨渊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沈星颜祈祷着。
顾烨渊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下令：“婚期提前，就选在沈星颜回来那一天！”
沈星颜一怔，最终止于平静：“见证你与她人成婚……是为了恶心我吗？！”
“可惜……不会了。”
沈星颜的呢喃随着风，消散无声。
将军府的下人们正在加紧布置婚堂，为了表达对宁姒儿的重视，顾烨渊下令所有东西都必须用新的。
转眼三日过去，顾烨渊与宁姒儿的大婚就在明日。
将军府内，宁姒儿软在顾烨渊的怀里，一脸娇羞：“烨渊，明日我就要嫁给你，叫你……夫君了。”
最后两个字软糯轻轻，带着一股甜蜜。
顾烨渊却感觉奇怪，他捏紧酒杯，垂眉道：“大婚前夜男女不得见，我命人送你回去。”
宁姒儿察觉到他的异样，但也知道不能坏了规矩。
“好。”
宁姒儿起身离开。
顾烨渊却一直没有抬头看她，自顾自地灌着一口口清酒，不时抬头去看天空的圆月。
沈星颜也看过去，泛着清辉的勾月和边疆夜空，并无差别。3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勾月夜，那时自己还是‘沈清阳军师’。
大战连胜三场，顾烨渊气势大涨，邀沈星颜品酒。
“沈军师，末将为初见时说你不堪重用之事，向你道歉，我自罚三杯！”
没等沈星颜阻止，顾烨渊就三杯入肚。
见他没事，沈星颜才放下心来：“顾将军不必在意这些，日后我们还要共同抗敌，共勉共进。”
“说得好！”顾烨渊豪迈一笑，“今有我和军师联手，定能将匈奴杀他个有去无回！”
那一晚，两人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沈星颜醒来后，身上盖着顾烨渊的红披风。
当时她激动的脸都红了，攥着红披风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顾烨渊那双黝黑的眸子里，从欣赏变成了厌恶……
月光落在顾烨渊的侧脸。
他喝醉了，薄唇嗫嚅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沈星颜望着廷阳在的东方天际：“明天你就要知道我的死讯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风吹散了她的声音，无人听见。
翌日，顾家大婚。
街道上满是飘扬的红绸，百姓们投出祝福的飘带，热闹非凡。
一身玄甲衣的顾烨渊坐在黑马之上，身姿挺拔，气势健似骄阳，剑眉之下一双如寒星的眸子，他如今这副模样比沈星颜幻想中的，还要令人着迷。
可惜，现在的沈星颜心里一片麻木。
迎亲队伍行至一半，迎面遇上了廷阳大军回来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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