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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眨了两下眼睛,恍然的扯了下嘴角,怪不得非要她去给新妃教规矩,原来是要她亲眼看着,他把曾经对自己的好,一点点给了旁人。
心口有些闷,她抬手摁了摁才深吸一口气,想这些做什么呢?她只要盼着时间到了能尽快出宫,去滇南见她的家人就够了。
她收敛了所有情绪,见秀秀还跪在地上,抬了抬手:“起来吧,我又不是主子,以后不必跪我。”
秀秀一吐舌头。
宁钰的确只是个宫婢,论年岁也不过双十,可她不爱笑,又生的气派,初见时便让秀秀从心里觉得敬畏。
只是这些年下来,她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宁钰这人只是不喜欢将喜怒表达出来而已,心里其实还是很柔软的。
她笑嘻嘻爬起来:“姑姑吃饭了没有?奴婢这就去御膳房领饭菜。”
宁钰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还得去拜见新妃们。”
入宫的四位贵女,位份最高的就是刚才秀秀提起的悦妃,她出身兰陵萧氏,百年世家的嫡女,说一句贵不可言也使得。
但最紧要的,还是她的另一个身份,她还是唐弗的青梅竹马。
当年先皇留情萧家,唐弗一出生便被当做萧家子嗣教养,当年他们相识的时候,他的名讳还是唤作萧弗的。
但五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忽然就被先皇认了回去,之后更是在萧氏支持下登上了帝位。
萧氏有着从龙之功,这位悦妃娘娘身为萧氏之女,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她又叹了口气,让秀秀提了热水来伺候她洗漱。
但秀秀前脚出了门,后脚就又退了回来,脸色写满了紧张:“姑姑,昭阳殿的悦妃娘娘来了,说要见你。”
宁钰心里一跳,一大早就迫不及待找过来,定然不是善茬。
她不敢耽搁,连忙起身迎了出去,但没走两步,就瞧见一娇艳明媚,打扮繁复华丽的宫妃,正带着乌压压的宫人,气势汹汹的朝她走过来。
秀秀显然知道昨天晚上龙床上的人是谁,一见悦妃这架势登时吓得白了脸。
“姑姑……”
“慌什么?这是皇上的寝宫,悦妃再怎么跋扈,也不会在这里闹事。”

秀秀懦懦应了一声,可看脸色仍旧是惊惧的。

宁钰暂时顾不上她,屈膝行礼:“奴婢拜见悦妃娘娘。”
悦妃隔着一丈远停了脚,可开口的却不是她,而是打小跟着她长起来的大宫女沉光:“放肆,见到娘娘,你竟敢不跪?!”
果然是来找茬的。
宫婢虽然低贱,可她毕竟是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代表的是唐弗的颜面,见太后尚且不必跪,何况宫妃?
这道理人人都懂,按理说悦妃不该在这上面挑理。
但她姿态仍旧恭谨:“奴婢绝无不敬娘娘之意,只是宫规如此,还请娘娘见谅。”
沉光一时被噎住,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动手,却被一只纤纤玉手拦住了。
“宁钰,初次见面,你就拿弗哥哥来压我,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第4章这就委屈了?
宁钰心里叹气,她只提宫规,就是不想让悦妃往唐弗身上联想,对她恨上加恨,可没想到她还是扯了上去。
她更低地垂下了头:“奴婢并无此意。”
萧宝宝抬脚走近,云霞似的裙摆散落在宁钰眼前。
“我当初就说,你不是良人,他非不听,一意孤行要和你订下婚约,结果呢?你搭上了齐王就不要他了,害他成了世家里的笑柄,这也就算了,你还要把他害成那副样子……”
她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打下来,宁钰猝不及防歪倒在地,嘴里漫上来一股腥甜。
秀秀被吓了一跳,小声喊了句“姑姑”,却不敢上前去扶人。
那一巴掌悦妃用足了力气,宁钰只觉耳朵嗡鸣不已,隔了好几个呼吸才回神,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却是刚站稳,巴掌便又兜着风打了下来,可这次,巴掌竟然落空了。
“悦妃娘娘,”宁钰抬眼,虽然刚才挨了一巴掌,身份也被人稳稳压着,她身上却不见丝毫卑怯,“奴婢好歹是乾元宫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萧宝宝杏眼圆睁:“又拿弗哥哥来压我?”
她气急:“沉光,压住她,我今天要打烂她的嘴!”
沉光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宫人上前。
宁钰心口一沉,悦妃毕竟是主子,不管不顾的闹腾就算事后会被教训,眼下却没人拦得住,她简直是避无可避。
眼看着人乌压压围上来,就要将她压住,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忽然炸响在众人耳边。
宫人都是一愣,纷纷循声看过去,就瞧见唐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站在廊下,嘴角含笑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们。
“怎么不闹了?朕惊扰你们了?”
宫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宁钰也松开了萧宝宝的手,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唐弗身上。
他来了。
她松了口气,屈膝行礼:“皇上。”
萧宝宝面露喜色,快步走到唐弗身边:“弗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唐弗纵容的由着她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一开口虽然是教训的话,语气却十分轻缓:“这是宫里,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不许胡闹。”
萧宝宝一吐舌头:“好嘛好嘛,皇上。”
她后退一步,煞有介事的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可这礼却只行到一半就被唐弗抓着胳膊拉了起来:“在朕面前,不必多礼。”
萧宝宝高兴起来,却不过一瞬,脸就拉了下去,扭开头不肯再理会唐弗。
唐弗失笑,好声好气哄她:“这又是怎么了?”
萧宝宝看了一眼宁钰:“还不是你的人,当众给我没脸。”
“哦?”
唐弗脸上浅淡的笑慢慢散了,目光落在了宁钰身上,自她肿胀的脸颊上一闪而过,眼神微微一凝,却又一次笑了起来:“她怎么得罪你了?”
萧宝宝大约也是心虚,哼哼唧唧不肯开口。
皇帝便看向宁钰:“你说。”
宁钰没有抬头,声音清晰平稳:“娘娘初入宫,大约不知道乾元宫中人不必跪拜后妃,故而见奴婢只行屈膝礼,便生气了。”
唐弗看向萧宝宝:“是这样吗?”
萧宝宝当年亲眼瞧见他如何爱护宁钰,唯恐他为此生气,再次抱住了他的胳膊:“她如今不过是个宫婢,我让她跪一跪有什么不可以?”
四下寂静,唐弗迟迟没开口。
萧宝宝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却不等看见人,耳边就响起一声轻笑:“这点小事也值得生气?”
他目光一扫宁钰:“你想让她跪,让她跪就是。”
宁钰一僵,刚才挨了巴掌的脸忽然热辣辣的疼起来,疼得她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
唐弗的声音却在这短短的沉默里冷了下去:“怎么,你连朕的话都不听?”
宁钰陡然回神,指尖不自觉地抠了抠掌心,这才垂下头提起裙摆跪了下去:“不敢,奴婢……拜见悦妃娘娘。”
萧宝宝眼底得意一闪而过,却仍旧噘着嘴:“我还是没消气怎么办?”
唐弗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那你想如何?”
萧宝宝斜昵着他:“我要如何便如何?你舍得?”
似乎是被这句话逗笑了,唐弗扯了下嘴角,满眼嘲讽:“区区一个宫婢,朕有何舍不得?”
“那你昨天晚上怎么放着我不宣召,却传了她侍寝?”
萧宝宝倒是无所顾忌,当着满院子宫人的面就将这种话说了出来,唐弗却并未怪罪,只是无可奈何似的笑了:“你呀你,朕昨日不过是饮了酒,怕失了力道弄伤你,才拉了她来凑数。”
他戳戳萧宝宝额头:“一个床榻上的玩意儿,这也值得你生气?”
萧宝宝被她戳的缩了下脖子,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看他:“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我不生气了,”萧宝宝破涕为笑,“至于她……”
她端着下巴看了一眼宁钰:“就让她在这里跪着反省吧,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
唐弗仍旧十分纵容:“好,你高兴就好。”
他看向宁钰,脸上的神情瞬间冷了下去:“悦妃的话,你可听见了?”
宁钰慢慢直起身体,指尖紧紧绞着袖子:“敢问悦妃娘娘,宫规三百,奴婢犯了哪一条,要受这般惩处?”
萧宝宝被问住,她欺负宁钰不过是仗着两人身份有别,真说起来错,确实没有。
她小声喊了句皇上,想要就此作罢,毕竟她也不想当着心上人的面咄咄逼人。
唐弗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径直自她身边走了过去。
他屈膝蹲下来,抵着宁钰的下巴逼她抬头:“既然知道自己是奴婢,那就该明白一件事,主子想罚你就罚你,不需要理由。”
宁钰双手骤然攥紧,眼底涌出鲜明的愤怒:“皇上是想罚奴婢,还是想拿奴婢做筏子来替悦妃立威?”
唐弗微微一默,随即笑开来:“有什么区别?从新妃入宫那天起,你不是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
看出他在故意为难,宁钰抿紧了嘴唇再不肯开口。
粗糙的指腹自她受伤的嘴角抚过,唐弗语气轻缓低沉:“委屈了?”
他似是觉得十分可笑一般,嗤笑出声:“那你猜猜,当年朕站在你宁家门外,一等几个月的时候,委屈不委屈?”
一句话直戳心口,宁钰动了动嘴唇,又想解释了。
唐弗却在此时站了起来,声音冷酷又嘲弄:“这种日子以后多的是,忍得了就忍,忍不了……你身侧有柱子,御花园有池子,可以自己选。”

第5章你若敢伤她分毫
唐弗带着萧宝宝走了,连带着昭阳殿那乌压压的宫人也都走了,偌大一个乾元宫忽然间就冷清得让人心慌。
秀秀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姑姑……”
宁钰仿佛是没听见,仍旧直愣愣地跪着,秀秀略有些不安:“姑姑,你没事吧?”
宁钰被惊着似的微微一颤,目光不自觉落在身侧的柱子上。
若是当真受不了,就自己选……
唐弗……
“姑姑?”秀秀又小声喊她,声音里满是忐忑,“你没事吧?”
宁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脸上晦涩的神情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她甚至还扯了下嘴角:“能有什么事儿?奴才哪有不挨打不挨罚的……你下去吧。”
秀秀知道她言不由衷,曾经的大周朝是有五大世家的,宁家身份远比其他四家更有尊荣,宁钰这样的嫡女,更是非比寻常的尊贵,如今却……
可她不敢多言,也怕宁钰恼羞成怒会发作她,犹豫片刻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宁钰听着她脚步声消失,僵硬许久才抬手摸了一下脸侧,已经彻底肿了起来,比之前她给自己的那两巴掌狠多了。
可她却诡异的没感觉到疼,满脑子都是唐弗刚才的话。
奴婢吗……
她缓缓垂下眸子,她进宫后自认已经足够卑躬屈膝,可唐弗显然并不满意,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戳着她的心窝子提醒她,警告她。
我要怎么样,你才会满意呢?
她眼神一寸寸暗下去,嘴角漫上来苦笑,可随即就甩了甩头,逼着自己不再想那些烦心事,就算她和唐弗之间是她有愧,可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轮不到旁人插手。
就算是青梅竹马的萧宝宝也不行。
她抬眼看向宫门口,眼神逐渐沉静——悦妃娘娘,这一巴掌我会讨回来的。
萧宝宝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她趁势往唐弗怀里钻:“皇上,我冷。”
唐弗的胳膊僵在身侧,迟疑许久才落下,却是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将外袍脱了下来:“下了雨自然会冷,日后出门让丫头带着衣裳。”
萧宝宝喜滋滋的抓着唐弗落在她肩上的衣裳,眼睛亮的像两颗星子:“弗哥哥,晚上传召我侍寝好不好?”
唐弗哑然,无奈一叹:“你这丫头怎么不知羞?当众就说这些?”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萧宝宝一叉腰:“我现在都是你的妃子了,这是迟早的事情嘛……而且我不光要侍寝,侍寝那天还要宁钰跪在外头伺候,我要好好出一出当初她把你抢走的气。”
唐弗眼神微不可查的一沉,迟迟没开口。
萧宝宝抱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弗哥哥,你答应我嘛,今天就传召我好不好?”
“你还小,不着急。”
萧宝宝很是不甘心,眼珠子一转:“十七岁不小了,宁钰当年嫁给齐王的时候比我还……”
“够了!”唐弗的脸色陡然黑了下去,但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片刻后他语气又缓和了下来,“别提她,心烦。”
其实当年宁钰没来得及嫁给齐王,因为就在两人大婚之日,齐王谋反的罪证被送到了御前,禁军立刻将齐王府围了,宁家再次毁婚将女儿带了回去,可最后还是没能逃过牵连。
这大约就是报应。
可这仍旧不妨碍那件事成了唐弗的逆鳞。
萧宝宝觑着他漆黑的脸色,虽然有些畏惧,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她就知道提起这件事,唐弗会生气。
“好好好,不提她,”萧宝宝讨好的朝着唐弗笑,“沉光,快把兰灵酒送过来,那是皇上最喜欢的酒,我特意从兰陵带来的。”
她仰着脸等着唐弗的夸奖,唐弗却仿佛没看见,自顾自进了昭阳殿正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萧宝宝有些失望,却不过片刻就振作起精神来,撒着娇拉他看自己从兰陵带回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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