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玉衡闻言,仰头看向躲在窗户内的下属:“肖勇,下来送夏莹回别院。”
夏莹定在原地,雀跃的心上被泼了一盆冷水。
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攥紧:“封大人,你是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吗?”
封玉衡沉默,皆等于默认。
夏莹喉头梗着,终是问出压在心底的疑惑:“封大人,你是不是心仪那楚小姐?”
这次这么多的差事地点,他偏偏选了荆州。
明明休了楚长珺,本该毫无瓜葛的人,却三番四次被她见到徘徊在楚府门口。
要说不喜,身为女子本就心思细腻的她,是如何都不信的!
封玉衡眼底波澜不惊,语调冰冷:“本官还未休妻,你该称呼她为封夫人,至于情爱,本官不喜任何人!”
夏莹愣住了,他是在变相告诉自己,他封玉衡谁都不爱吗?
最后,夏莹强忍着鼻尖酸涩,倏然转身快步离去,不敢有多一刻的停留。
封玉衡收回视线在原地待了一会,便转身闲散走着,没再理会楼上那几人窸窣的声响。
子时,他才独自一人回到城郊别苑。
封玉衡点亮油灯,微黄的光晕渐渐驱散了屋内的阴霾。
他接下披风,一张宣纸从怀中掉了出来。
“休书”两个大字引入眼帘,封玉衡弯腰捡起,这是他从楚长珺院子里拾到的。
他不懂,这女人当初一副珍贵的神情带着休书离去,结果走时偏偏落在竹苑。
他沉着脸看了许久,最终只觉得自己为此伤神实在可笑至极。
没想到她为这次做戏,做足了完全的准备,但可惜……他封玉衡最不喜的就是被威胁!
想到此,封玉衡抬手便将休书放到了油灯上。
火苗迅速窜起,片刻后,休书被烧毁成灰烬……
第九章 新的墓碑
封玉衡看着地上的灰尘,抬脚便从那片灰烬上踏了过去。
他来到床边,合衣而躺,闭眼睡去。
他倒要看看楚长珺离了自己,该如何自处。
寅时,封玉衡迷迷糊糊中,好似看见楚长珺身处一片黑暗之中,盈盈向他告别。
“封大人,我走了,往后望你一切安好……”
说完,她的身影便慢慢散去。
封玉衡心一阵绞痛,猛得惊醒坐起,才发现刚才是在做梦。
他捂住还在抽疼的心口,不断的喘着气。
封玉衡坐在床沿,双手撑着张开的膝盖,许久才平静过来。
他看着那堆残灰,再也睡不着,穿好衣服去了楚府。
天空泛起微微亮光,楚府门庭冷落。
这次,封玉衡没有犹豫,一脚踢开楚府的大门。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珠帘,没有关紧的门被吹开。
厅堂内,清冷寂寥一览无余,没见到半个人影。
封玉衡皱眉走上前去,环顾四周,只觉心底莫名恐慌。
倏地想起过往的种种把戏,他攥紧了拳头:“荒谬!”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床脚那一滩触目惊心的殷红。
又是一夜。
封玉衡再度惊醒,额头布满了细汗。
他又梦见楚长珺和他道别,这次的梦更加清晰。
甚至还梦到了楚家的墓碑。
几日后。
封玉衡办差和夏莹路过楚府,只见府门前积满了残雪,更加破败不堪。
他眉头紧蹙:“去查查,这里……的两人去了何处?”
夏莹见他问起风楚长珺,面色微异。
“大人何必查,楚家满门皆被处斩,楚……封夫人能去哪呢?应该回封府了吧。”
封玉衡豁然开朗,连日来的阴霾逐渐散去。
是啊,楚长珺除了楚府,便只能回封府。
看来她是乖乖回去了。
封玉衡微不可见的勾起嘴角。
“你通知下去,差事办完,该启程回京汇报了。”
“是。”夏莹的回答,又不易察觉的失落。
众人很快启程回京。
封玉衡回京先进宫去向圣上汇报,便带着赏赐回府。
推开竹院的门,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抹残阳,卷着灰尘。
封玉衡手握拳,脸色沉得能滴出黑水来。
目光忽然又瞥到了静静的待在妆奁上的黑色木盒。
他走上前打开,又看到那封遗书,心中涌起怒火。
“啪——”的将盒子盖上。
楚长珺,你不回,就永远别回了!
又过了几日。
已距离楚长珺离府有半月。
楚长珺就像彻底消失在了封玉衡的世界里。
以往封玉衡出去办差,也有这么久见不到她,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失落感。
荷苑。
封老夫ɓuᴉx人趁着封玉衡在家,邀请了众位大家闺秀来家中赏荷。
美其名曰赏荷,其实是给封玉衡相看,挑选新的封夫人。
锦衣卫等人也受邀前来。
封玉衡和众人坐在中央的亭子里,亭外风景美如画,他却无心多看。
“封大人,你真的要成亲了?”
夏莹小心翼翼地问道。
毕竟开始相看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文书,不管娶的是谁,总归不会是自己了。
封玉衡抿唇,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浑身散发着冷意,同时身上还有一股颓意。
看着满院子的闺秀,他才有了一种真实感。
楚长珺好像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众人见他浑身散发着冷意,也不敢多说。
这时,从封玉衡的袖中掉出一封书信,字迹娟秀,应是女子所写。
一人调侃道:“大人,这不会是之前的封夫人留给你的吧?遗书?这……”
夏莹瞳孔骤缩。
她想起在荆州见到楚长珺时,她的肤色便白得近乎透明。
手腕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身子削瘦不堪,以及不断的咳嗽。
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大人,您打开看过了吗?”
“全是假话,何须在意。”
封玉衡重重放下酒杯:“她要想死,就真的去死好了!”
夏莹坐在那里,面色惨白。
三日后。
荆州盗墓贼横行,牵连甚广。
封玉衡一行人再次被圣上委派,前往荆州。
鬼使神差,封玉衡特意选了走小道,前往楚家墓地。
他想楚长珺这女人如此无情,为了做戏竟敢消失这么久,只怕楚府墓碑也没人祭奠。
他做不到那女人这般心狠无情,等寻到那女人之时,自己定不会放过她,将她休掉。
这时,一旁驾马的夏莹忽然喊道:“那里有人!”
封玉衡迅速望去,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跪在楚府墓冢前。
他迅速驾马赶去,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激动翻身下马,却发现跪在那里哭泣的人,居然是跟着楚长珺消失许久的玉儿!
封玉衡呼呼吸一窒,捏紧缰绳走了过去:“玉儿,夫人在……”
话还未说完,目光就见那三块布满青苔的墓碑旁,又多了一块崭新的墓碑。
上面写着“楚氏嫡女,楚长珺”。
封玉衡定在原地,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第十章 她怎么会死
这怎么可能?
楚长珺怎么可能死了?
封玉衡心有一瞬仿佛被撕裂开来,不敢置信。
“玉儿,你家夫人呢?”
玉儿站起身来,双眼腥红的望着眼前的人,一脸悲戚愤懑:“如您所愿,我家小姐永远都不会再出现打扰到您了!”
吼完,玉儿的理智才回归,一脸不待见道。
“请封指挥使离开!我家小姐已不是封家妇,只是楚家女,您和她也没有任何瓜葛,不必来祭拜了。”
封玉衡闻言,捏紧拳头,呼吸急促,。
“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使,审过的犯人无数,从来没犯人能逃过本官的法眼,在本官面前撒谎,是作茧自缚。”
告诫完,他寒潭般冷寂的眸光直直射向她,逼问道。
“玉儿,我再问一次,你家夫人呢?”
“不管封大人问多少遍,玉儿都是这个答案,小姐,已经没了!”
玉儿悲从中来,嘶声道。
“撒谎!”
几乎只是一瞬,封玉衡的心像是被人扯了一样,一下又一下,生疼。
“我家小姐是病死的!大人若不是不信,可以去问经常为小姐诊脉的回春堂王大夫。”玉儿
封玉衡的心狠狠一揪,巨大的恐慌笼罩着他。
密密麻麻的恐慌蔓延四肢,让他呼吸困难。
他却只能攥紧双拳,不让自己的恐慌显露半分。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你们主仆两个,还有那什么劳子的王大夫,都是联起手来戏耍本官,你以为本官会信?”
跟随而来的锦衣卫等人面面相觑,看着墓碑,再联想到那封遗书。
他们知道,这人是真的死了。
可他们大人为什么不相信?
莫非封夫人之死另有隐情。
夏莹将视线从墓碑上收回来,忍不住劝道:“大人,没有人会拿死亡来做戏的,逝者已矣,大人节哀。”
玉儿死死的攥着拳头,被气得浑身颤抖,大声质问:“大人,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相信小姐?就连死,你都不相信,小姐在你心底究竟有多卑劣?”
封玉衡却不听劝,望着楚长珺的碑,静默良久,眸底暗沉,不知他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低沉地说道:“我还没有休掉她!”
言下之意,就是还有资格管楚长珺的死活。
玉儿闻言,心底更加悲痛。
这话要是让小姐亲口听到该多好,或许小姐还能欺骗自己,封大人心里有她。
可下一刻,却听封玉衡阴沉地说道:“来人,给我掘墓!”
楚长珺是在做戏,墓里肯定是空的。
等他挖开,发现她作假,定要重重的治她的罪。
封玉衡下属听到命令,纷纷一震。
这……不妥吧!
“主子,死者为大,你就让楚……封夫人好好安息吧!”
肖勇开口劝道。
“你们若是不挖,便治你们以下犯上之罪!”
封玉衡执意要挖开楚长珺的墓。
下属们一脸苦色,官大一级压死人,刚好旁边有铲子,便捡起铲子上前。
“不要!”
见状,玉儿连忙上前,张开双臂拦在众人面前。
“这……”
下属们询问的看向封玉衡。
“挖!”
封玉衡依旧死死的窜攥着拳头,不敢松开,
随着一声令下,下属们越过玉儿,玉儿慌慌张张的上前,扑到土堆上:“要想挖墓,就从我的尸体开始挖!”
众人也不好动手,封玉衡呵斥一声,“滚开!”
连忙上前几人,将玉儿拽开,然后继续挖。
玉儿一获得自由就上前阻拦,不小心撞上铁楸,她惨叫一声。
却顾不得疼痛,继续阻止。
众人停下来,看着玉儿用瘦弱的身躯扑倒在雪地里,也有些不忍。
但封玉衡并没有收回命令,肖勇只能上前将玉儿再度拉开,将她压住。
玉儿跪倒在地,呼吸急促,眼眸通红的看着逐渐被挖得逐渐露出棺身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