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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6-09 19:14:00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昭阳,你喜欢哪一个?」
父皇指着下面跪着的两个人。
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沈煜和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左将军的盛炀同时抬头向上看来——
二十岁的沈煜眉眼如点墨,满身的清矜疏朗。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眼底竟然还带着一丝急切的笑意,微不可察。
我一时有些恍惚。
这样的沈煜,我已有十年没见过了。
上一次见到沈煜对我笑,是什么时候呢?
许是在上一辈子,十年前,杏花飒沓下清俊少年郎冲我微微地一笑,连声音都缱绻上花香。
「殿下。」
就是这一眼,让我上一世毫不犹豫地就选了他做驸马。
父皇老迈昏聩,却很宠我,这才能干出把满朝青年才俊中最好的两个人放在我眼前任我挑选这种事。
可惜他很快地就神志不清,只顾着探寻长生,顾不上管我了。
所以后来,沈煜才敢那样对我。
我看着沈煜,他察觉到我的视线,脸上竟然微微地泛红。
我有些惊讶。
我分明记得上辈子选驸马的时候,沈煜一直是冷着脸的。
只怪我那时太蠢,才没看出他是不情愿的。
后来我才知道,沈煜一直有个心上人。
那是他的青梅竹马,自小定亲的姑娘。
我记得,她叫陈若瑶。
只可惜陈若瑶父亲后来犯事被抄了家,她伯母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为了谋夺家产竟然把她偷偷地卖去了青楼。
沈煜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沈家自然不可能让一个妓子入门,逼着沈煜答应了尚主。
可沈煜一直没放下过陈若瑶。
婚后,他把陈若瑶赎身出来,养在了外面。
就连我们大婚那晚,他都没留下,因为陈若瑶的丫鬟上门说陈若瑶心口疼。
于是沈煜头也不回地就把我扔下了。
那时,我还总想着替他遮掩。
我想着,他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我一直待他好,他一定会看到我的。
直到后来,陈若瑶上了门。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天。
弱柳扶风般的她带着一个丫鬟上了门,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给我跪下了。
她梨花带雨:「殿下,求求殿下可怜可怜我吧!」
「贱妾不求名分,只愿能常伴沈郎身边,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我一直以为沈煜只是为人冷淡,不近女色。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只是不喜欢我。
彼时我是最受宠的公主,只有在沈煜面前才肯收敛一二,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大怒,拿过马鞭一鞭子抽在了陈若瑶身上:
「贱人!」
陈若瑶娇嫩的肌肤迅速地绽开一抹红痕,她却不肯退步,仍然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哭泣磕头。
「殿下,殿下,求求您了!」
「我和沈郎自幼定亲,两情相悦。贱妾自知身份低微,绝不敢与殿下相争,只求殿下留下我做个粗使丫头也好,只叫我能每日见沈郎一面……」
她说得可怜,可我分明从她闪烁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挑衅。
她在告诉我,你身份高贵又如何?你是公主又如何?你逼着沈煜娶了你又如何?!
他永远都是我的!
那些他找借口离开我的每个日夜,原来都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怒火烧断了我最后一丝理智,我拿着鞭子就要抽花她的脸!
那一鞭子却没落在陈若瑶身上。
急急地回来的沈煜一把拽住了我的鞭子,用力地抽走!
随即他怒极,竟然走过来一巴掌掴在了我脸上!
「昭阳!」
他一字一顿道:「你太过了!」
我惊呆了,捂着脸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急切地扶起泪眼朦胧的陈若瑶,心疼道:
「你怎么样?」
陈若瑶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扑进他怀里啜泣。
沈煜扭头向我,我竟然在他眼里看出了一丝……恨意。
「往日你如何嚣张跋扈我不管,但你竟然仗着身份,折辱一个弱女子?!」
我想说,是陈若瑶自己上门来的。
也是她先挑衅我的。
可是我舌尖发苦,喉头堵塞,在他满眼的嫌恶中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冷风穿过我空荡荡的袖子。
这一巴掌,彻底地打断了我对沈煜的情谊。
我终于明白,任我满身热忱,也捂不化他的一颗石头心。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让沈煜进过门。
他养他的外室,我则养了一群面首,每日寻欢作乐。
有时候一旬我们也见不了一面,偶尔碰到,也是横眉冷目,在彼此的厌恶中匆忙地退场。
我父皇死后,他终于不再忍耐,把陈若瑶接进了沈府。
我到底郁郁成疾。
临死前,陈若瑶来公主府看了我。
那样水般柔婉的女人终于褪去了伪装,她看着垂死的我,眼底的恶意一览无余。
「殿下,」她问我,「你知道沈郎许了我什么吗?」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笑了,轻声道:「沈郎说,你已经没多少日子啦。」

「等你死后,他就会把我扶正,从此我们两个逍遥度日,举案齐眉,好不快活呢!」
我从喉咙里发出气声,用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瞪着她。
她声音如黄鹂出谷,说出的话却好似毒蛇吐信:
「殿下,要不是你父皇,我也不会从千金小姐沦为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
「凭什么你还能夺走我的沈郎?凭什么你还能高高在上?!」
「如今,」她也掖了掖我的被角,笑得开怀,「你看,我们谁笑到了最后?!」
我想说,她父亲是贪了赈灾的银子,死有余辜。
我也想说,婚事是沈家应下的,我给过他选择的机会。
我还想问问沈煜。
若你早已心许别人,又何苦惹我错付情深??ĺ
早知道……
可我到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大口大口地吐了几口血,终于气急攻心而亡。

02
我没想到,再一睁眼竟又回到了当年选驸马这一日。
我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那一丝刺痛。
「昭阳?」
父皇侧脸看我:「你喜欢哪个尽管说来,父皇为你做主。」
沈煜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竟然忘了礼仪,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清的情绪。
良久才低下头。
我一怔,心说他该不会也是上辈子来的吧?
随即我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不会的。
沈煜那样讨厌我,只怕重来一次当场就要拒了这场婚事,和我划清界限,哪里还会这样急切地看着我。
我心念一动,看向另一边的盛炀。
盛炀的父兄都是武将,他年纪轻轻就屡立奇功,不过二十三岁就已官至左将军。
他抬眼与我对视。
与沈煜的芝兰玉树不同,盛炀眉眼锋利,身形挺拔,好似一把出鞘泰半的名剑。
在我错愕的目光中,他朝我微微地挑了挑眉。
于是那冷硬尽数地化为风流桀骜。
前生,盛炀和沈煜被誉为京城双美,他的俊美不在沈煜之下。
只不过后来那传话的人被套麻袋揍了几次,于是渐渐地也就没人敢说了,只剩下沈煜独美。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心上人!
我分明记得前生我死时,盛炀还没有娶亲,坊间盛传他有难言之隐。
有说他喜好分桃断袖的,有说他早年受伤不举的,那些人最后都被套了麻袋,最后也没人再敢太岁头上动土,都不敢再议论。
我略一沉吟,在沈煜震惊的目光中指向盛炀。
「左将军吧。」
沈煜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我,他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地跪在原地,身子竟然都晃了晃!
「殿下……」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
反倒是盛炀,嘴一下子就咧开了。
「沈修撰,」盛炀笑了,略带挑衅道,「你这么惊讶做什么?你脸长得不如我好看,官职也没我高,殿下选我不是应当的吗?」
我有些讶异。
我没想到,盛炀竟然是这样混不吝的性子,嘴这样毒。
沈煜没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底逐渐地泛起红。
我不想再同他纠缠,一甩袖子:
「本宫累了。」随即就离开了。
可我没想到,沈煜竟然追了出来!
他一把拽住我的袖子,逼我转过身去。
我一惊,撞进了他通红的双眸里。
沈煜声音颤抖,我竟然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惶恐?
他紧紧地扯住我,声音干涩。
「殿下,你为什么不选我?!」
「你分明……你分明应该选我的!」
沈煜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我一头雾水,耳边却又响起临死前陈若瑶说的那句话。
「沈郎说,你已经没多少日子啦。」
「等你死后,他就会把我扶正,从此我们两个逍遥度日,举案齐眉,好不快活呢!」
垂下的袖子掩住因为恨意微颤的手,我慢慢地抬起头来,笑得倨傲。
「放肆!」
我轻蔑地看着沈煜,一把扯回了袖子。
「沈修撰,你的未婚妻还在青楼里接客呢,怎么敢来问我为什么不选你?」
沈煜愣住了。
他面色血色霎时褪去,惨白如纸,慌忙地解释道:「不是的,她不是——」
「不是什么?」我勾起唇角,「她不是自小与你定亲的未婚妻?」
「不是你上个月才与沈大人说要为她赎身,履行婚约?」
「沈煜,」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抑制内心翻涌的暗潮,「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
沈煜语塞。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殿下,这都是误会——您应当选我不是吗,你现在就去跟陛下说清楚,昭阳!」
他越说越急,一贯的从容不迫消失殆尽,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脸上竟然带上了一丝哀求!
「放肆!公主的封号也是你叫的吗?!沈修撰,你僭越了!」
我身后的嬷嬷站了出来,呵斥道。
被他拽住的衣袖扯不开,我用力地一拉——
上好的云锦应声裂开,沈煜拿着手里的残破的衣料怔怔地站在原地。
我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行至长廊拐角,我下意识地侧身看了一眼。
残阳如血,沈煜好似一座石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地握着我那半扇袖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竟然觉得他的神情哀恸,竟然好似……
要哭了一般。

03
我与盛炀,其实并没怎么见过。
母后为了让我见见他,特意地找宁王妃办了一场簪花宴。
京城里数得上的世家公子小姐都被请了来。
我坐在首位,微微地一抬眉就看到了坐在一边的沈煜。
他丝毫不避讳,一双眼直直地看着我。
晦气,我心里暗骂,只能移开视线。
然而这一移,却正撞进了另一双黑沉的眸子里。
盛炀冲我龇出一口白牙,做了个口型:
「殿下。」
时下京城喜好风流不羁,世家子弟人人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着宽袍大袖,崇尚风过时衣袍猎猎,羽化登仙之感。
就连沈煜也不例外。
只有盛炀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袖口束起,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和四周人格格不入。
然而他的容貌太盛,更是别有一种气宇轩昂,有几个小姐都用团扇半遮面偷偷地觑着他,俏脸微红。
我不知为何,心头微微地一动,还没反应过来嘴角就上扬起来。
簪花宴,顾名思义就是一群公子哥写诗文斗,谁文采最好便可摘下喜欢的花,簪在心仪姑娘的发髻上。
一般都是些已经定了亲或者两家私下通过气儿的男女,也不算出格。
亭子里铺开笔墨纸砚,沈煜看了我一眼,拿起毛笔,眼里浮起一丝自得。
他是新科状元,文采自不必说,周围的人都嚷嚷起来:
「有沈兄在,还有咱们几个什么事儿?我看咱们都放下笔吧!」
「沈兄,一会儿你的墨宝卖给我吧,我家新开了一间书铺正还缺一副好字呢。」
「各位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不定下场咱们去考也能考个状元呢,哈哈!」
……
我心里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沈煜是向来不愿参与这种比试的,他骨子里是个很傲气的人,自视甚高。
上一世我们还没撕破脸的时候,我们也曾经一起去过一些宴席游乐,他从来不肯下场。
我知道,他不屑于和这些人混为一谈。
他也的确有自傲的资本,前生我死的时候,他已经帮我皇兄夺嫡成功,以从龙之功青云直上,官居一品。
论能力文采、心机城府,他都能说得上一句人中龙凤。
然而他今天的表现却有些怪,他眼风扫过一边的盛炀,凤眸微眯,似是胜券在握地轻视。
他怎么会突然要下场了?
这朵花……他不会是要送给我吧?!
自打我重活一世,沈煜就处处透露着古怪,他从前明明一直都对我都不假辞色,现在却三天两头地在我面前晃悠,真是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有些担心地看向盛炀。
据我所知,盛家人是最讨厌舞文弄墨的,盛炀曾经是武状元,但是作诗……我还真没听说他作过什么诗!
果然,所有诗都写完,沈煜的诗果然文采斐然,傲视群雄,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盛炀的诗……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让我想到了以前听过的一首打油诗: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总的来说,不能说是狗屁不通,也是狗屁不通!
然而他竟然丝毫不以为耻,大咧咧地走过来把那张纸塞进我怀里。
「殿下,在下一介粗人,不会作诗,尽力了,你凑合着看吧。」
「不过你说喜欢哪朵花儿,我一定给你摘来!」
不远处,沈煜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下,面色微沉。
我许久没见过盛炀这样坦诚的人,心念一动,指着树梢上的一枝桃花。
「我喜欢那个,最上面那一枝,你摘得到吗?」
盛炀轻笑一声,随即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一脚踏上亭柱,借力飞身而起——
他身轻如燕,一把折下了那微颤的花枝,落在我面前:
「殿下,你要的花。」
我呆呆地看着他,正午的阳光洒在盛炀身上,他目光灼灼如烈日,我心跳时不知为何竟如同擂鼓,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拿那枝盛放的桃花。
然而还未触及,身前却出现了另一朵花。
一朵娇艳欲滴的粉牡丹,半个手掌大小,雍容华贵。
把旁边那枝桃花都衬得像野花一样了。
沈煜沉沉道:
「殿下,我来为你簪花。」
我神情微变,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我曾经也是很喜欢牡丹的,因为我父皇说过牡丹国色天香,这世上唯有这样名贵的花才配得上我。
有一次,沈煜带了一盆牡丹回来。
我欣喜若狂,以为他记得我的喜好,特意地带回来送我。
那盆牡丹被我看得心肝一样,养在我房里最显眼的地方,小心地呵护。
直到后来,我听到府里的丫鬟偷偷地议论。
「殿下也真是可怜,驸马送了那个青楼女子那么多花,只剩下这一盆她挑剩的拿回来给殿下,她还那样高兴。」
「就是,一个妓子罢了,也值得驸马那样上心……」
我站在原地,剩下的话都听不清了。
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得我几乎都站不住了。
那盆花当晚就被我摔得支离破碎,我几乎歇斯底里地把院里所有的牡丹连根拔起,最后哭着委顿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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