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大爷回来了。”
“老祖宗,大爷他回来了……”
一道略显苍老浑厚的声音自城阳侯府门房处爆开,紧接着外院下人都跟着乱了起来。
顾老夫人正领着侯府女眷在海棠园听戏,眼看着府中老嬷嬷涕泗横流爬了进来。
那悲怆中带着兴奋的哭声万分惹人怜,还不等整理脑中思绪,宁棠便见门外走进二人。
当中男子身形颀长,眉峰如剑。
他仍是那副俊朗倜傥的温润公子模样,只是没了少时的青涩腼腆,多了几分成年男子方有的坚毅同冷峻,仿似一柄收剑入鞘的利刃,敛着那股锐意锋芒。
“易儿。”
顾老夫人扑上前,将侯府嫡孙紧紧抱进怀中。
男人低声安慰着自家祖母,待抬起头见到宁棠时,忽是一怔。
宁棠朝他福身行礼,心头思绪颇多。
顾宁二府世代交好,她同顾行简相识十二载,自幼定下婚约。自她六岁读书识字初学女工起,便日日被府中教养嬷嬷耳提面命教导妇言妇功,只为日后做顾家妇而准备。
可谁都没想到,六年前顾行简同城阳侯去边关押送粮草,被邻国游军偷袭,父子二人双双殒命。
而她,则成了上京中年纪最小的望门寡。
她抱着顾行简灵位嫁入城阳侯府那年,不过十一二岁,如今守寡六年,她的夫君却突然平安归来,且还带了位女子。
宁棠去看站在不远处的女子,那女子生得清秀娇美,一双猫儿眼似的眸子灵动俏丽,身上穿着件葱绿色攒丝软烟罗曳地裙,头上简简单单插着根白玉嵌珠发簪,颇有几分娇俏可人的模样。
她收回目光,静默不语。
“易儿,快让娘亲看看。”
顾母拉着顾行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老夫人在一旁默默垂泪。
宁棠见她二人哭得失了声,指着丫鬟让人去请府医。
“易儿你在外多年餐风露宿,身边又无个丫鬟小子照顾,祖母真真不知这六年,你是如何挺过来的。”
顾老夫人抹泪:“棠儿年纪轻轻便做了望门寡,照顾我同你母亲多年,如今你回来祖母这心也算是放下了,日后你夫妻二人若能给祖母生下个小曾孙,老婆子我这一生,足矣。”
顾老夫人说着,边将宁棠的手放到顾行简手中,顾行简动作微僵,宁棠心中一叹将手抽了出来。
“老太太这话说得重了,夫君刚回府怕是正疲惫着,不妨让他先歇歇,您同婆母也静静心神。”
轻抚了抚顾老太太的背,宁棠道:“您素有心疾,心情不可这般大起大落。”
说完这话,宁棠看顾行简:“夫君一路劳顿理应先去梳洗,只是您携了娇客归府不好怠慢。”
她语气未变,仍是清清淡淡的,顾行简知她性子自幼冷僻,可不知为何,如今见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颇为不适。
他抬头去看宁棠,仔细打量了几分。
上一次见面还是他离开上京她来送行那日,那时候的宁棠不过十岁出头,稚嫩的小脸儿裹在红狐披风里,嫩生生的很是喜人。宁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且以诗书传代,最是讲究规矩礼教,她小小年纪便一口一个妇容,一口一个妇德,端是可爱。
本以为六年过去,记忆中那个软嫩的小姑娘早已被他忘却,却未想今日得见,昔日情形竟悉数涌上心头。
记忆中那张埋在狐狸毛中的小脸,如今愈发秀丽絶俗,哪怕顾行简知她自小儿便生得秀美,也没想如今大了容貌长开,竟这般美得令人心惊。
“行简哥哥。”
少女娇软甜音响起打断他的思绪,顾行简回头,只见林葭玥捏着手,一脸局促不安地看着他。
他回过神,向府中众人介绍:“这位是林姑娘,孩儿可从边关安全折返,多亏了她。”
林葭玥好似不满这简单一笔的带过,她睁着一双笑盈盈的眸子,笑道:“我叫林葭玥,叫我小玥儿便好。”
小姑娘抿着唇,笑着的时候面上浅浅浮现出一对儿笑涡。
林葭玥满脸都是笑意,可不过片刻笑容便僵在脸上。
她没想到根本无一人答她,顾行简的生母,甚至颇为隐晦的瞥了她一眼。
林葭玥满面通红,一时有些尴尬。
“林姑娘安好。”
宁棠淡淡接了一句,抵消了她的不安。
林葭玥感激看向她,大概守寡的缘故,宁棠只穿着一身缟素,头上身上没有任何饰品。可那身极淡的素服配上不施粉黛的娇颜,反倒别有一番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的意韵。
白色素袍勾着腰身,林葭玥脑中又忽然浮现出一句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来。
对方五官精致,乌黑长发只用一根木簪子棠住,素袍外若隐若现露出一截白皙到仿佛泛着柔光的手腕,让她一个女生看着都微微有些心痒。
林葭玥抿唇,不安地看着顾行简。
“府里荫花楼同绣烟阁都空着,不知相公想安排林姑娘住在何处?”
荫花楼在外院乃客宿留居的地方,绣烟阁则在澜庭院内。
澜庭院是顾行简同宁棠的院子,一个外院一个内院,顾行简明白宁棠问的是林葭玥的身份。
他微微蹙眉,看着一脸懵懂的林葭玥终是道:“将林姑娘安排在绣烟阁吧。”
他这话一出,顾老夫人微微拧起了眉,而顾母则隐隐有些厌恶地看了林葭玥一眼。
宁棠点头吩咐身边丫鬟:“将绣烟阁收拾出来,送林姑娘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