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红着眼,眸中泪欲落不落,宁姝却在她眼中看见一丝清明。
若说原来的林葭玥仿似明珠蒙尘……猪油蒙心,如今的她看着倒聪明了几分。
侧过头微微掀起车帘一角,宁姝看着窗外道:“成事拼了命的揽功,事败打破头的推诿过错,此乃人性。宫中主子各个都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你越是反其道而行,她们越不会称了你的心,让你如意。”
那些铅粉是否真送到了宫中娘娘手里,还未可知。而林葭玥又算得个什么,无论皇后亦或那些后妃都不会将她放在眼中,众人目标在江曼,今日召她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只是走这过场的后果,不太好说。
使对了计,说不得能留下一条命。
宁姝松开手,放下车帘。
二人刚入宫便被带去皇后寝宫,方一进殿宁姝便发现里头坐了十数个嫔妃,不仅江妃同她姑母俱在,就连久不露面的容贵妃都出现在此。
她拧着眉,带着林葭玥走了进去。
拜见过众人,宁姝站至一旁,林葭玥则孤零零站在众人面前。
“你就是林氏?那焕颜斋里头的香粉是你制作的?”
“你可知这东西害了多少人?将这等有毒之物大肆送入宫中,你究竟是何心思?你可知毒害宫中娘娘,该当何罪?”
林葭玥红着眼,哀哀怨怨看了江曼一眼,江曼被她瞧得火大,气得猛地抓住香几,险些绷断指甲。
“回禀娘娘,是妾身做的,是妾身一手做的。”
噗通一声,林葭玥跪了下来:“都是妾身的错。”
“是妾身钟情侯爷,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只是爱慕侯爷,想着帮侯府赚些银钱……”
还不等宫中女官再问些什么,林葭玥便将罪名全都揽了下来,未曾提及江曼一句。
不仅如此,她张口闭口尽是对江行简的绵绵情意,她将二人是如何一见钟情,曾说过的海誓山盟都说了出来,浑然一副之死靡它,此生不渝的模样。
她这段时间本就病得厉害,如今再这般不知羞的恣意谈论自己与江行简的情爱之事,癫狂模样惹得诸位娘娘都皱了眉,眯起了眼。
倒是宁姝见她所言所行颇为惊讶,似是没想到林葭玥也没她想得那般傻。
第95章 会审
林葭玥疯疯癫癫的模样实在不似装出来的,皇后冷眼看着让人召了江行简来。
江曼心头窝火,恨得险些咬碎一口贝齿。
她先前还当林葭玥真有什么异才,不仅可凭空于夏日制出冰来,手中还握有火器。本以为真是什么隐世之族的高人,却未想是个蠢透腔子的憨货。
从侯府嫡女一路升至宫中嫔妃,江曼也算识人无数,可便是如此,也没见过哪个出身低贱的东西,却敢对着皇妃胡说八道轻诺寡言的。
大言不惭以手中有火器为名,哄骗侯府世子成为侯爷妾室,用有毒的铅粉,信誓旦旦同她保证再多的银钱都可赚来……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江曼将手放在膝上,紧紧握了起来。
不多时江行简被人带来,林葭玥一见到他便立刻哭着喊行简哥哥,芸妃闻言扯着帕子遮住唇边讥笑。
江行简眉头微皱,却很快恢复正常。
“行简哥哥,对不住,玥儿给你闯祸了。”
她病容憔悴,如今又哭得满眼血丝,看着十分可怜。
“行简哥哥,你怕我伤心难过宁愿冷落嫡妻一片真心待我,我却总是给你闯祸,玥儿辜负了你,玥儿该死。”
“皇后娘娘,都是妾身的错,所有事情都是妾身做的,您千万不要怪罪行简哥哥。”
“他是无辜的,他只错在太爱我了。”
宁姝站在一旁,听着这话面色微红。
实在是替林葭玥臊得慌,也替自己没脸。
好好的姑娘家,大庭广众说这种话,着实不得体,只是心中不适一阵过后,她又目光深幽的瞟了她一眼。
林葭玥是聪明的,这等时候只有将自己同江行简牢牢绑在一起,才不至于被抛为弃子。
这一番深情表态,说得江行简头皮发麻。
看林葭玥哭得双眼血红,江行简忍下怒火将人护了起来。
她今日作态好似二人忠贞不渝、誓无二志一般,他又岂能临阵退缩,反口将她推出去以息皇后怒火?
如此世人要如何看他?
江行简额角青筋直跳,把林葭玥掩在自己身后,做尽保护姿态。
“不知皇后娘娘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皇后一摆手,宫中女官将焕颜斋售卖铅粉一事重新说了一遍。
江行简沉着脸道:“娘娘明鉴,葭玥乃内宅女子根本出不得外院,如何知那铅粉有毒?她虽是帮府中打理一二铺面,但铺中事都由掌柜过手,实同葭玥无关。”
“是臣妾管教不利,让人钻了空子。”
江曼幽幽开口,林葭玥被如何她管不着,但江行简不能出事,她同侯府不能担个毒害后妃的罪名。
“江妃一句管教不力,便想推脱残害宫妃之名?”
“容贵妃此言差矣,这焕颜斋的水粉可并非本宫要送入宫中的,倒是芸妃那日不知中了什么邪,咬着侯府不放,可是芸妃知道这水粉有问题,才让本宫送给其他娘娘的?”
宋芸宁闻言哼笑:“江妃这话说得真是有意思,自家铺子卖掺了毒的东西,竟是怨到买货人身上了。”
“若不是江妃利欲熏心以次充好,把给娼妓优伶用的物件重新拾掇一下,再以高出原价百倍千倍的数目招摇过市,本宫也注意不到这小小的胭脂铺子。”
“话说……”
宋芸宁眨着眼:“江妃这铺子赚了不少吧?也不知一介后妃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皇后淡淡瞥了江曼一眼,江曼面色微冷:“芸妃何必怪声怪气,皇后娘娘还在,究竟是侯府被栽赃嫁祸,还是别有用心之人计算本宫,娘娘自有定论。”
“江妃再聪慧不过的人,怎会被栽赃计算?五皇子肖母,若真如江妃这自谦之语,他怎会如现在这般敏而好学,伶俐睿智?”
前几日五皇子刚因懒怠功课被圣上责罚,今日宋芸宁便来戳她肺管子。
江曼面色阴沉得不像话,正打算反击时外面太监通传,说圣上已到。
文惠帝进门众人皆起身拜见,一声平身后,屋中沉默下来。
“怎么回事?闹出这般大的阵仗?”
宁姝微垂着眸,并未直视文惠帝,倒是林葭玥一双眸子转来转去有些好奇的模样。
女官将前因后果一一禀告,文惠帝听后道:“那水粉可有送到宫中?”
“因宫中……”
皇后话未说完,便被文惠帝打断:“那就是没有了?既如此这般兴师动众做什么?”
皇后阴沉着一张脸,宁姝却见江曼眸中露出一丝讥讽,而她姑母神色淡漠,众嫔妃则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怪道江曼行事张扬,原是独享帝王专宠。
“城阳侯说得不无道理,这林氏不过一后宅女子,哪有那般能耐?怕是铺中掌柜做的手脚。”
“这种欺上瞒下的恶徒,确该好生惩治。”
“来人,将那胭脂铺掌柜杖责八十,收缴货银返还百姓,身下三代再不得行商坐商……”
不过三两句话,文惠帝便将此事定性。
宁姝站在一旁心下微沉。
她同姑母及皇后辗转手笔皆被轻轻拿起,一一抹除。
“这点小事搞出个三堂会审的模样,简直荒唐。”
文惠帝起身要走,皇后面色阴郁道:“这毒胭脂与城阳侯府无关,但城阳侯宠妾灭妻却是事实。”
“既是事实皇后惩治便是,难不成这点小事你还处理不好?”
“都散了吧。”
文惠帝大步离开,皇后脸色青白交加十分难看。
自从大皇子被爆私德有亏后,她在文惠帝面前再未能直起腰来。责备江行简几句,皇后也愤恨离去。
众人一一散去,林葭玥跪在一旁泪眼婆娑道:“行简哥哥,咱们是没事了吗?”
有那地位底下的嫔妃还未走出屋子,见她这般作态冷笑的冷笑,鄙夷的鄙夷。
林葭玥只当没看见,娇娇怯怯的躲在江行简身后,甩都甩不开。
宁姝站在一旁神色平静,不急不躁。
虽未能把江曼如何,但今日过后,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江行简同府中姨娘情深义重,不惜为她深宫赴险。
前有侯府乱事频出,后有江行简宠妾灭妻,怕有眼睛的都知侯府自上至下,尽是些豆渣脑筋的蠢货。
看了眼愈发娇柔缠人的林葭玥,宁姝暗道今日一遭倒也不算白费力气。
第96章 点灯
回到衍庆宫,江曼一把摔了香几上的钿螺六角香炉。
“好个皇后宋芸宁,二人竟是联手陷本宫于不义。”
常公公在一旁轻声哄慰:“娘娘何必动气,左右二人未能将您如何,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你懂个什么?”
江曼抓着香几强压怒火:“她们哪是想对我如何?她们是想败坏城阳侯府同沭儿的名声。”
“宋芸宁今日一口一个沭儿肖母,便是在讽刺本宫天资有限,生不出什么天赋绝佳的儿子!”
“皇后将易儿召入宫中,你当她真的想把易儿怎样?她不过是想看易儿出丑,让众人知道我城阳侯府出不来好笋!”
越说越气,江曼猛地推翻手中香几。
皇子夺嫡,必得争分夺秒,前有占嫡占长的大皇子,后有个半死不活占了东宫之位的太子。虽是中间几年后宫斗得厉害,多个皇子未能出生,就折在宫妃肚子里,但沈千柏的存在也犹如她心头一根刺。
三皇子小小年纪便初具锋芒,如今在朝中呼声愈发高,超半数朝臣都是他的拥趸者。
而当今圣上性情懦弱,又无大才,若非当年他前头几个皇兄斗得厉害,死的死残的残,又哪能轮到他登上皇位?
朝臣本就知皇帝无能,几个皇子又多无建树,是以本朝自三皇子出生后,便一直对他赋以重望。
她的沭儿本就年岁小,又不比前头几个皇兄筹谋时间长,若是她现在不争不抢,无所作为,待到三皇子长大成人大局已定,她母子二人怕是更挣不上抢不过了!
原本她费劲心思花费七八年时间,才能落得让沭儿跟沈千柏并驾齐驱,却不想一个出身低贱的贱妇,三五月便搅得侯府天翻地覆,名声扫地。
如今竟还带累了她同沭儿。
江曼心中窝火,万分悔恨自己轻信了林葭玥。
“严之章那里可有回复?”
常公公道:“严大人说自己才疏学浅,没资格做五皇子师,娘娘……奴才觉得严大人不过一个食古不化的道学先生,的确没有资格教导五皇子。”
“他虽是迂腐但学问深厚,更重要是他为人刚直不阿,若沭儿拜在他门下必有所成。”
江曼双手微蜷,眉眼凌厉:“本宫便是看重他恪守师道,执教严厉,若是个圆滑懂得逢迎之辈,本宫反倒瞧不上了。”
“如今拒绝八成是忧虑侯府声名不好,本宫所生之子天资有限。”
“皇后同宋芸宁……哼。”
江曼冷笑一声:“她二人不是惯会见缝插针,一个鼻孔出气?本宫便给她们机会,让她们抱着一起下黄泉好好讲讲姐妹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