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说阿兄心狠，是他们先存了歹意，阿兄护我才动他们，我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往日光听楚执恶名，只道他杀人如麻歹毒狠辣，可韶兰认识他之后，虽只短短几日相处却看得出来他并非嗜杀之人。
朝中之事她不太清楚，可高家那边若非他们屡屡招惹想要逼她，他怎会下了狠手。
她又不是白眼狼，阿兄护着她，她却去帮旁人。
“你是我阿兄，我自然向着你，别说阿兄没错，就算真有错，那肯定也是旁人的错，是他们先来招惹阿兄的。”
“可你知道外间于我恶言者，不止一两人……”
“那又如何?”
韶兰神色不变:“心思阴晦者向来三五成群，嫉妒阿兄的那些人肯定彼此认识，他们比不过阿兄，就只能私下勾结串联，一起说阿兄坏话。”
楚执被她这番奇奇怪怪却又理直气壮的话给逗的眼睫轻扬，凛贵黑眸里染上笑意。
“你倒是帮亲不帮理。”
“谁叫你是阿兄！”
楚执喉间轻笑，光影散漫间，如寒霜融于春光。
沧浪站在亭外瞧着自家督主笑盈于眼的样子，忍不住“啧”了。
这高小娘子蜜罐子成精吧，嘴巴这么甜?
……
花鸟司的人专司花草，只大半个时辰就将院中打理妥当。
等送走了花鸟司的人，别院来人传信说先前发疯的那人清醒了些，楚执便也没在棠府多留。
高韶兰留在后院里欣赏了许久还没盛开的海棠，瞧着那鼓鼓囊囊仿佛随时要绽开的花苞，想着待到三四月时满园海棠的美景心情好极了，只等用过晚膳听闻外间说高家三房的人来了时，她脸上笑意瞬间就收了几分。
“来的是谁？”
“是三娘子。”
高家三房有一子两女，嫡出的二郎高瑾南在外游学，同样嫡出的四娘子高鸢之跟随三夫人余氏回了外家յσϑ，府里只剩下个三房的庶女高茹。
这位三娘子生母出身很低，有孕也是因与高覃一场意外，三爷高覃并不喜欢她生母，嫌恶她血脉低贱，待到孩子生下她生母血崩，连带着对这个生来就带霉运的女儿也生了厌弃，只随意取了个名字就扔在了府里散养着。
高茹性子怯弱，胆子极小，因不得人看重平日极少踏出房门，在府里更是没什么存在感。
若非今日突然过来，花芜都快要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女娘。
见韶兰拧着眉，花芜说道：“女郎，三娘子过来指不定是为了府里的事情，要不然奴婢让杭护卫将人撵走？”
韶兰摇摇头：“不用，让她进来吧。”
外头月色清冷，高茹有些害怕地掐着手指，纤弱身形被头顶灯笼的光照得格外苍白。
她小心看了眼身前高立的府门，忍不住生了几丝退怯之心，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时，就突闻门前人唤她进去。
高韶兰在花厅见到高茹时愣了一下，实在是进来的女娘瘦的有些惊人。
明明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女娘，可身上衣衫洗的有些泛白，哪怕竭力穿着妥当，那裙腰也大了一截，松松垮垮遮不住干瘪身形。
“二姊姊。”
高茹声音极细，带着几分中气不足，入内后就低着头含着胸，神情怯弱。
韶兰对高茹时不似高家人那般浑身是刺，开口时温和：“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是打扰到二姊姊了吗……”高茹揪着衣袖。
韶兰见她紧张的手指都发了白，背脊也绷了起来，仿佛生怕她说一句打扰，她忍不住无声轻叹：“没有，只是外间天色已暗，你突然过来，我有些意外。”
“花芜，去替三娘子取些热茶过来，再取些点心果子，要好克化的。”
高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过来看看阿姊。”
似是怕韶兰误会，她小声说道，
“府里有些乱着，阿兄他们都顾不得我，我是偷偷出来的，父亲他们不知道……”
“我，我只是听说二姊姊昏迷不醒，就想过来看看，二姊姊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免得父亲他们察觉。”
她声音细细小小，巴掌大的脸上带着紧张，朝着韶兰福了福身子就想要离开。
韶兰连忙叫住了她：“既然来了，做什么急着走，反正你也说了府里正乱着，多留一会也没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
韶兰朝着高茹招招手：“你不是说你是过来探望我的吗，我正好也有些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高茹有些愕然，抬头时眼睛钝圆。
“怎么，不愿意？”
“不是……”高茹连忙道，“我，我愿意的……”
高茹的性子是真的怯弱，一点儿动静就能惊的她不知所措。
她好像从不懂得拒绝，也怕让人生气，韶兰轻易就将人留了下来，等花芜领着惜春她们送了点心茶水上来，韶兰就见到她喉间咽了咽，却飞快移开了眼。
“陪我吃些吧，我一个人吃着不香。”韶兰塞了一块酥饼给高茹。
“二姊姊……”
“尝尝。”
高茹小心看了韶兰一眼，见她眼里是笑，这才放松了些，捧着那酥饼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小姑娘动作很轻，吃的也很小心，明明是容易掉渣的酥饼，她却连细碎的饼屑都没落下。
她白得不见血色的小脸，衬得脖颈细的惊人，小巧的下巴尖尖，捧着酥饼时衣袖滑落，露出的腕骨都因瘦弱突起。
高韶兰看着高茹有些唏嘘，她以前是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三房的妹妹，因着三叔不喜，三房嫡子女也厌恶，加之高茹自己性子怯弱鲜少与人来往，就连府里有时候家宴都瞧不见她身影，满是“娇贵”的她自然也不会越过三房留意高茹处境。
直到上一世她被关了起来，这个从不起眼的三妹妹却是高家除了花芜之外，唯一一个真心问过她安好的人。
她不敢放她出去，也不敢跟高瑾修他们交恶，她甚至不敢替她说一句话，她只是在花芜死后偷偷递几个馒头，悄悄说声“二姊姊你要安好”。
她每次从墙边的小洞扔东西进来时，那手腕都细的与常年不见天日苟且活着她一样。
高韶兰见她吃完一块酥饼，又递了块软糕给她：“慢慢吃，还有。”
第47章 三叔是三叔，阿茹是阿茹
高茹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美梦里，一块接一块的糕饼下肚，饿得有些发慌的肚子充实起来。
高韶兰知道她向来少食，也不敢给她吃的太多，待两小碟点心空了后，见小炉子上的茶汤沸腾起来，她舀了些进杯子里放在高茹身前：“点心太干，喝点茶汤润润。”
“谢谢二姊姊。”
高茹脸颊浮出浅浅薄红，倒叫人没那么苍白。
她捧着茶杯偷看了一眼对面的二姊姊，明明她脸上敷着药，衣裙也无往日华丽，可无端却比她以前隔着墙角，看到的那个恣意笑闹的二姊姊亲近许多。
“二姊姊，你的脸…”
“我脸没事，用药养养就能好起来。”
高茹闻言乖巧哦了一声。
韶兰看着她：“府里现在怎么样了？”
高茹迟疑了下，小声说道：“前日祖母受伤回去之后就一直高热不止，昨日本来已经好些了，可是大伯母因着阿兄被贬的事在府里大吵大闹，结果祖母也知道陛下摘了她诰命，夜里又发作起来。”
她像是怕韶兰嫌弃她没用，捧着杯子脸色呐呐。
“我去不了祖母那里，父亲也不允我去侍疾，所以我也不知道祖母眼下到底怎么样了，我只是远远瞧见那边院中乱糟糟的，还去了好几位太医，大伯父在屋里砸了杯子，还将大伯母也骂哭了。”
别的她不敢打听。
韶兰闻言倒是没奇怪太医署的人去高家，毕竟楚执不许人替高家诊治的事情都闹上了朝堂，他要的只是高老夫人一只手，旁的自不会落人话柄，太医署的人也都是人精，知道事情闹到圣前也不会明面再得罪高家。
“二姊姊…”高茹见她沉思的样子，犹豫了下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韶兰抬眼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她嘴唇嚅动：“我见阿兄去你院子里了。”
韶兰眉心顿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高茹低声道：“就昨天夜里，我睡不着想要消消食，就遇见阿兄和大姊姊。”
“阿兄饮了好些酒，醉醺醺地喊你名字，后来大姊姊不知说了什么，阿兄就动了气跟她吵了嘴，我有些担心他们出事跟了一会儿，就见他和大姊姊去了你院子里。”
韶兰瞧着瘦的皮包骨头的高茹，不信她会大半夜起来消食，高茹十之八九是又被人克扣了饭食夜里去找吃的，结果撞上了高瑾修他们。
只是高瑾修和高姝兰去她的世安苑里做什么？
高茹显然是不常说人坏话，胆子也极小，像是怕高韶兰会追问，说完后就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二姊姊，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
高茹急声拒绝后，见韶兰皱眉连忙解释：“我是偷偷出来的，只是想看看二姊姊是否安好，府里现在乱着，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来了积云巷，二姊姊会麻烦的。”
“我自己回去就好，二姊姊好好养伤……”说完她顿了顿：“谢谢二姊姊的点心。”
小姑娘说话跟蚊吶似的，不仔细甚至听不清她后面那句道谢。
